《十诫》仟山客

7、扬平记

　　【楔子】
　　大元宫中未婚配的女子一般有两种结局，有爵位者皇上赐婚，其余皆老死深宫。

　　【1】
　　大元建国初年，始皇励精图治，大元昌盛。五代之后，周边各小国崛起，以匈奴为最，常于大元边境挑起争端，肆意开战，大元抗战之余出使公主和亲。
　　元胥王统治时期，知人善用，任命杨齐云为先锋出征匈奴，屡战屡胜。大元换回短暂的和平时期。此次宫中盛宴就是为了给齐云将军接风洗尘的。
　　“扬平可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元胥王问着身边的近侍。
　　“扬平公主还有三月就及笄了。”
　　扬平公主，当朝二公主，但长公主早逝，扬平又出人意料的优秀。出生尊贵，甚至比当今皇上来的更加显赫，元胥王的母亲只是先皇的宠妃，而扬平公主的母亲则是当今瑞歆太后。
　　若非扬平公主这女儿身，元胥这王位就是她的了。扬平公主令人臣服的不仅仅是她的出生，更是她的铁血手腕，在她的平扬宫中秩序井然，整顿有礼。就连先皇也曾遗憾道：“扬平若非女儿身，必为一代明君。”其实先皇后面还有一句话，只是当着当今皇上不好开口：扬平若为王，必能将大元带入一个新的盛世。可惜啊。

　　【2】
　　“愉儿，你看本宫这身装扮可还得体。”扬平一袭橙色宫装，另披了件白色的衫子，庄重又不失风情，加上本人极美，盛装打扮之下更是明艳照人。
　　贴身丫鬟愉儿恭恭敬敬回答：“公主美极了。”
　　“备轿，去太元宫。”

　　太元宫内，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公主驾到——”
　　随着太监拉长的尾音渐息，太元宫慢慢安静下来。
　　“参见公主。”以杨齐云为首的诸位大臣纷纷向扬平参拜。
　　扬平微微抬手，“都起来吧。”
　　短暂的安静之后，太元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确实也该热闹。此次齐云将军不仅得胜归来，按着众人心知肚明的意思，齐云将军也该到了娶亲的年纪。而整个大元宫中配得上齐云将军的，不过一人。
　　扬平带着丫鬟走到主位，齐云随后跟上。
　　扬平没有入座，站着，以平等的身份跟杨齐云对话，“将军辛苦了。”
　　杨齐云抱拳：“公主严重了，保家卫国本就是微臣职责所在。”
　　扬平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后者识相的开口：“奴婢为主子们拿些糕点。”略一服身就离开了。
　　齐云挑眉看了看离去的人。
　　此刻周围热闹非凡，他们这个小圈子却好像被隔离了一样，没有人再讲话。
　　其实有些事情不必明说，开口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是过场还是要走的，到底还是扬平先开的口：“本宫早也为将军准备了接风宴，但是皇上既有准备，倒是本宫多余了。”
　　“不敢。”
　　“那将军明日便来一趟平扬宫吧。”
　　“遵旨。”

　　【3】
　　“愉儿，你既是我从将军府里要来的丫鬟，齐云将军的口味必然是清楚的，明日好好准备。”
　　“遵旨。”愉儿应完后，并没有离开。
　　扬平随口一问：“还有事？”
　　“公主，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愉儿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说吧。”
　　“公主尊贵无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下，继续说：“可这女儿家的心思其实藏的太深了。”
　　“哦？”扬平自小被簇拥着长大，一向都是别人来讨好她，她其实从来不知道低头是什么意思。
　　“奴婢在将军府时，将军因着睡眠不踏实，甚是喜欢艾叶的香囊。”愉儿说完最后一句，道：“奴婢退下了。”
　　扬平看着离去的丫鬟，若有所思，张口却是：“艾、叶、香、囊。”

　　杨齐云在第二天的中午来到平扬宫赴宴，他到时，扬平已经入座了。
　　齐云正要参拜，只听扬平说：“这是自家小宴，将军，不，齐云，不必多礼。”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请入座。”
　　齐云坐在离扬平最近的位置上，准备动筷，看着菜色一惊，抬头朝公主方向看去，公主微笑示意，丫鬟站在一边垂眸。
　　饭差不多吃完了，扬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却是递给身边的丫鬟，“愉儿，拿去交给将军。”
　　愉儿接过香囊，朝将军走去，“将军请收下。”
　　齐云怔怔看着香囊，没有抬头，开口有些艰难：“公主这是何意？”
　　“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扬平女工上算过得去。”
　　在大元，只有出嫁前，女子才会给夫家绣上一个香囊，算是开始了两人的姻缘。
　　“请将军收下。”丫鬟还是重复着刚才的话。
　　杨齐云此刻也不再拐弯抹角，“待皇上赐婚，微臣再收也不迟，微臣先行告退。”杨齐云右手护在身侧，转头离开。
　　一个公主的骄傲没能让扬平开口留下他。

　　三月后，匈奴再次进犯，此次来势汹汹，竟是倾尽所有兵力要与大元同归于尽。
　　虽说如此，但若真的开战，大元必胜无疑，只是少不了生灵涂炭。
　　战或不战，倒真是成了一个难题。

　　【4】
　　扬平近日来很是忧心，虽然齐云拒绝了他，但是战争并不是开玩笑的。
　　半夜，扬平仔细思量下，还是得进宫见一下皇上，商讨大事。
　　“来人啊。”刚叫完，又想起这是大半夜，就算是婢女也该让她们好好休息，正想着明早起来再写觐见的文书。
　　只听外头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公主，怎么了？”
　　扬平顿了顿，半起的身子又重新躺下，“无事，都退下吧。”
　　“遵旨。”
　　躺下后，扬平并没有闭眼睡觉，仔仔细细的回忆起这些年的一些事来。
　　她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天生尊贵的身份，雷厉风行的手腕，无一不让她想要的一切都顺利完成。当然，除了杨齐云，她最想要的。
　　一些事情本来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若是串联在一起，那真是惊人。
　　第二天，扬平进宫后，皇上不久就下旨命杨齐云带领百万人马赴边关抗敌。
　　扬平离开后，元胥王静坐在王位上，清清淡淡的开口：“匈奴那边可是有折子上来请求和亲的。”
　　“回皇上，是有一些折子。”
　　如果扬平出使匈奴，必能为大元做出更大的贡献，那她在百姓的声望就要更高了；如果让她嫁给齐云，那她必定心满意足，相夫教子，从此淡出朝堂，而他稳坐高位。前者损人不利己，后者利人更利己。
　　元胥王盖下玉玺的那一刻，诡异的笑了。

　　跟从前不一样，出征那天，扬平没有站在城看着杨齐云离开，而是来到了先皇后的寝殿。
　　城门口锣鼓喧天，而这里虽然还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却半点人气都没有。
　　扬平空茫的望着殿内的金顶，“愉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遵旨。”一众婢女陆陆续续的离开，原本就安静的宫殿，此刻更加安静的吓人。
　　扬平坐到大殿的主位，看着依旧跪着的丫鬟，讽刺一笑：“还跪着做什么？”
　　愉儿起身。
　　“愉儿看着，有些憔悴，想是一直没有睡好吧。”
　　愉儿没有说话。
　　扬平继续：“从前齐云将军来我这来的也还算勤，近来却连人影也不见，想是愉儿费了些口舌吧。”
　　愉儿抬头直视扬平。
　　“本宫此前一直以为齐云将军喜欢的人是本宫，仔细想想，原来是本宫自作多情了。本宫眼尖，将军最后一次离开手里分明就已经护着一个香囊了。”
　　听到这里，愉儿笑了：“公主，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您知道奴婢姓什么吗？”
　　没等扬平开口，愉儿就自顾自的一直说下去。
　　“奴婢姓杨，从小和齐云将军一起长大，奴婢其实也一直爱慕着将军。”说到这里，温柔的笑了，又继续：“是了，奴婢叫杨愉。”说完，顿了顿，不复先前的卑微，变的凌厉迫人，“本宫，叫，扬愉。”
　　本已仙逝的长公主，扬愉。
　　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讽刺的呢？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她自以为是的爱人，别人根本不屑一顾。
　　“其实应该睡不好觉的人是你和皇上吧，当年若不是你约我到后山，我怎会被人推下水，落得个‘尸骨无存’？”
　　扬愉转身，笑的有些凄凉：“想来也是可笑，要我死的是我同胞的妹妹，推我下水的是我同父的兄长。
　　“你不会当我还不知道吧，除了太子，谁还敢在袖子上绣上龙纹？
　　“也怪你们把身份看得太过重要，若是当天他换身衣裳，我此刻断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血脉相连的亲人，竟还抵不过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我来的更好。
　　“他从前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没有告诉他，现在我告诉你好不好。
　　“我想要死在你面前，让你亲眼看着我死，这一生再也不能安然入睡。”
　　扬平看着面前有些失控的人，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不过半刻，她冷笑，下旨：“来人，把早先准备的酒赏给愉儿。”
　　“哈哈~哈哈哈哈~”最后不知道是谁的笑声，穿透了这宫殿。

　　扬愉最后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
　　你一贯心狠，但你亲爱的皇兄比你更甚。
　　那口枯井中又悄无声息多了一缕魂魄，墙院深深，宫门锁锁。

　　【结局】
　　元胥王十三年，为了大元和匈奴的邻邦友好，扬平公主被派匈奴和亲，此后一百年匈奴与大元息战和平共处。同年齐云将军顿悟，遁入空门，为后人留下不少经文传记。
　　这两个人物在历史的长河中仍旧金光闪闪，野史记载：扬平公主大义，巾帼英雄。齐云将军心存爱慕，求而不得，遂弃之。
　　无论正史野史，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有什么好考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