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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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阳宫在皇宫最深处，素来冷清，平常连太监宫女都来得极少，只有重要庆典才会有侍卫过来例行查看，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平日只有祁怀景和她娘亲在这里居住，生活清苦，勉强过得下去罢了。
祁怀景每日起得很早，卯时不到便要起床，隆冬时节寒风凛冽，被窝时常睡了一夜都捂不暖，起床时手脚冰凉，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天边一片漆黑，她麻利地穿好衣服下床，生火烧水，用温水洗了把脸，身子这才暖和不少，又赶紧抓了一小把米，熬了点稀饭给采娘送过去，回来时囫囵吞了锅里剩下的粥，收拾干净，再看看天边，已经泛起点白来，她赶紧小跑着出了静阳宫，一路躲着早起的宫人，偷摸着溜到南书房的墙根下，等着太傅开课讲学。
南书房是未封王的皇子念书识字的地方，祁怀景出生时是被列上了皇家族谱的，到了年纪，本应该也在这里识字念书，可她母亲是戴罪之人，皇上又这么多年对这母子二人不闻不问，圣心难测，管事的摸不清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不敢妄自定夺，一日日拖着，于是祁怀景上学这事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祁怀景年幼时，采娘还抱着些有朝一日重获圣宠的幻想，教过祁怀景几个字，后来一年一年的，采娘的耐性被磨没了，只打发了祁怀景到南书房读书，说历代皇子都在那儿学文识字，祁怀景也是皇子，当然有资格去，祁怀景不敢违背母亲，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到南书房去，只好每天偷偷地蹲在墙根底下跟着背几篇文章。
头两年常被人发现，少不了一顿追打，现在摸着些藏身的门道，被人发现的次数已经很少了。
在墙根底下等了半个时辰太傅才到，接着书房里就响起了孩童摇头晃脑的背书声：“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祁怀景也跟着摇头晃脑地背，今天读的是《论语》，她早已反反复复背过十几遍，烂熟于心，席地坐在石阶上，头靠着墙心不在焉跟着读书，也不知自己一天天地背这个有什么意思。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祁怀景嘴里正喃喃地跟着书房里的众人念叨，忽然听到上方有个人说话。
“嘿，你在摇头晃脑念的什么经？”
祁怀景抬头一看，先看见李渝垂在房檐上的大红裙摆，在抬眼，只见李渝坐在南书房屋顶的飞檐上，俯瞰着她似笑不笑，祁怀景眼前一亮，书也不背了，从石阶上一跃而起，头仰得高高的和李渝挥手打招呼，“阿渝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难道还要跟你报备么？”李渝身子往前一探，从屋檐下跳了下来，惹得祁怀景一声惊呼，生怕她不小心摔着了，可又见她稳稳落地毫发未损，不禁佩服得鼓掌，“阿渝姐姐，你好厉害！”
李渝向来是个爱显摆的，小孩子毫不掩饰的佩服赞叹让她很是受用，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说着转身坐在了墙角边的石阶上，还伸手招呼祁怀景一块坐了过来。
祁怀景微红着脸哒哒跑了过去，扭捏地坐得离李渝稍远，又暗暗地一点一点地把屁股往李渝那边挪，直到快贴在李渝身上，鼻尖全是李渝身上的香气，这才停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书房里郎朗的读书声还在继续，祁怀景也跟着小声读起来，李渝听得直犯困，挡住祁怀景的嘴巴，不耐烦道：“这本《论语》我都听你背了两年了，你不腻么？”
祁怀景念经似的读书声戛然而止，等李渝把挡在她嘴上的手收了回去，才委屈地辩解：“太傅，就教了这本书……”
普通皇子不用学习治国带兵的那一套，太傅教些四书五经也就够了，其他皇子下课之后自然还有各自安排的单独授课，只有祁怀景，真的老老实实背了两年的论语。
李渝想了想，问：“那你想不想读别的书？”
李渝暗中观察了祁怀景两年，这小子每天天不亮准时起床，早早在墙根下候着点书念，平常没事也拿着树枝在地上练字，李渝以为祁怀景必然满心欢喜地点头，甚至央求自己给她找些书来看，谁知祁怀景无所谓地耸耸肩，摇头道：“不用了，《论语》……就挺好的。”
李渝知道凡人就爱故作矜持那一套，以为祁怀景在客气推辞，转头看祁怀景，发现她双手枕在脑后，靠着墙，跟着书房里继续背书，竟然真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一时生气，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胸无大志，将来怎么……”她想说将来怎么当皇帝，又记起檀桓曾说天机不可泄露，暗恼自己差点说漏嘴，还好及时止住，立马改口道：“将来怎么有一番作为？”
“我才不想有什么大作为。”祁怀景笑道，“我只想这年月过得快些，再快些，我一下子长到十六岁。”
“为什么要长到十六岁？”
“那时……我就能逃出这座牢笼。”
宫里有规矩，除太子以外的皇子，长到十六岁都要出宫封王建府，祁怀景没想过什么封王建府的事，但出宫这一条对她的诱惑力已经大得很了，祁怀景不知道宫墙外头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料想也不会比宫里的更差。
“你就没想过当皇帝？”李渝问。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祁怀景想起自己的娘亲，恨恨道，“当皇帝只会不把人当人，害别人为他伤透了心！”
“你说的那是昏君。”李渝循循善诱道：“你可以选择当个好皇帝，为黎明百姓谋福祉，青史留名万古长存，不好么？”
“不好。”祁怀景摇头，“我不想为什么黎明百姓谋福祉，也不想青史留名万古长存，个人的福祉个人谋，我没那么大的志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祁怀景说着，看看李渝，笑了起来，“我只想以后出了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有力气，能养活自己，还能……还能娶一个媳妇儿，好好待她，再生一对儿女。”
她说娶媳妇儿时，眼睛不停地往李渝身上瞟，眼里的笑意更深，咧着嘴大大地笑，李渝看着祁怀景的笑容，却越看越生气。
这孩子这么不求上进，再不诊治就没救了。
李渝二话不说，抱起祁怀景，腾地一下飞上了半空，朝皇宫北边的某个地方飞去。
祁怀景被李渝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浮在空中，李渝的怀里暖暖的，正好天上又细细地下起小雪来，凉丝丝的雪花打在祁怀景脸上，又被李渝怀中的温度融了去，祁怀景低头看看身下，皇宫的建筑渺小又遥远，再抬头看看李渝，只能看到那人洁□□致的下颚，红唇黑发，分外好看。
李渝御风飞行，抽空瞥了怀里的祁怀景一眼，只见她一脸傻了似的表情，以为祁怀景害怕，想起这孩子才七岁，本该是在父母怀里打滚的年纪，却早早地受尽了世态炎凉，一时不忍，柔声笑了笑，“害怕么？”
“不怕，阿渝姐姐，你好厉害！”祁怀景回过神来，小脸兴奋得红透，激动道：“阿渝姐姐，你有这个本事，就是再厉害的侍卫也奈何不了你！你……你带我走好不好？你带我出宫去，我以后……我以后一辈子当你的奴仆，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祁怀景从记事起就日日夜夜盼着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如今终于抓住点希望，看着李渝的眼睛里都是晶亮的，李渝却在心里嘲笑了一下，想，你走了，我再上哪找这么个合适的人帮我挡这一场大劫？却不表露出来，依旧是温柔的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怀景，你将来是干大事的，怎么能被眼前的困难打倒了？”
“可我……”
“我知道，你只想出宫去，安安稳稳做一世凡人，可你母亲该怎么办？”
祁怀景愣怔了，是啊，还有母亲。
她的娘亲，虽然脾气古怪，但祁怀景记得自己更小的时候，她也曾把自己抱在怀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教自己念三字经，母亲在这里，祁怀景怎么能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但是，祁怀景又在心里生出些恶意地想，能不能自己先出去，让母亲独自留在宫里等皇帝的宠幸？反正母亲这么希望皇帝重新宠爱她，想必也不会跟自己出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祁怀景立马羞愧起来，心里正挣扎的时候，只听李渝道：“到了。”
祁怀景转头，这是一处自己从未来过的建筑，门上悬着匾额，定睛一看，那上面写了几个字，“藏书阁”。
祁怀景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先帝在位候建立的，网罗天下书籍，史籍经典，鬼怪志传，但凡写成文字的都藏于此，还有很多孤本典籍，先帝建阁之初就立下了规矩，这藏书阁只有皇帝能进，其余人敢踏入一步便是死罪，只是当今帝王沉迷女色不思进取，即位二十余年，竟然一次也没踏进去过，白白让这千万本珍藏落了灰尘。
藏书阁重兵把守，李渝抱着祁怀景隐了身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直到进了专为帝王读书建的书房，才放下祁怀景，挥手清扫了满室尘埃，按着祁怀景的肩膀强令她坐下，随手招了本不知什么书过来摊在了祁怀景面前，命令道：“以后你每天在这里读三个时辰书，什么时候读完了我什么时候考你的功课，不过关就不能出去吃饭，听见没有？”
祁怀景一听喜道：“阿渝姐姐，这么说以后我每天都能见到你了？”
李渝哼道：“你先担心担心你以后每天能不能吃饱饭吧。”
一个将来要成就一番帝王霸业的孩子教导成这样，差点毁了李渝的大计，李渝越想越生气，只想好好地教训祁怀景那个不知所谓的娘一顿，连带着对祁怀景都没了好脸色，脚背勾了张椅子，在祁怀景对面坐下，指着那本书道：“现在开始看，三个时辰之后我考你。”
“哦。”祁怀景虽然不喜欢读书，可也说不上讨厌，既然李渝让她读，她便认认真真读了起来，只是这本书上全是画，只在旁边配了寥寥几个字，看得书此书作者画工颇高，画上人物生动传神，栩栩如生，祁怀景从没看过这样的书，觉得新奇有趣，举起来问李渝：“阿渝姐姐，这画上的人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穿衣服？”
李渝一听惊了，一把抢过祁怀景手上正在看的书，自己翻了几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三两下把书撕了个稀碎，扔在地上，还忿忿地踩了几脚，“呸，你们凡人真是脏污！满脑子想的净是这些龌龊事！”
祁怀景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平白挨了李渝一顿骂，不知所措之际，李渝又招了另一本书来，这次招来的是本《孟子》，她不放心地仔细翻了翻，确认没什么不能让祁怀景看的，这才把书扔给了祁怀景，“今个儿把这本书背完，不背完不许吃饭！”
“啊？”祁怀景一张小脸垮了下来。
“啊什么啊？你有意见？”
“没……没有……”祁怀景委委屈屈地低头赶紧背书，嘴里嘟哝着埋怨方才那本画册的作者，好端端画什么不行？画山水不行么？画亭台楼阁不行么？非得画人，还不穿衣服！
白白害自己要背一本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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