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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西境之乱(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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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第一波突袭之后,敌军没有给居延城太多的喘息之机,于当夜又进行了第二次攻城。
然而居延城这次有了防备,没有叫敌军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敌军撤兵时留下满目疮痍,硝烟混入风沙中,冲天的血腥气给这座肃杀的边关之城更增添的几分苍然。
明明刚入夏,但此等情景却没来由的叫人心中不由一冷。
西平国内,方才折损了不少将士,使得城内陷入了低迷。西平王宫中,静安帝愤愤的将夜光杯拂到地上,一时间杯盏破碎,一地狼藉。
“齐平不是说已经掌控居延城了嘛,他人呢!”静安帝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宫婢们纷纷跪了一地,瑟缩着不敢出声。
跪在下方的大臣身体微微颤抖,有些为难的说:“启禀陛下,齐平未按约定回到西平,昨夜臣派出探子潜入居延城,不料至今全都未归。”
“废物!”
说着,静安王又抬脚将面前的桌子一脚踹翻。
“那你为何不早早来报?非要等现在才说?!”
大臣跪在地上有些苦涩,心想哪是自己不肯说啊,分明是皇上受了那个叫冯郢的焉国人的蛊惑,其他人的话他全都听不进去了。
“戎国的那个使臣呢?我西平折损这么多将士,他戎国呢?”
“陛下,戎国的使臣现在正候于殿外等您传召,奴现在就去将人叫来。”候在一旁的宫人恭谨的道,说完便退出了大殿。
戎国与西平不久前还势如水火,眼下竟达成了一致,决定联起手来先对付焉国,来日将焉国攻下,两国再一同将焉国瓜分。
当然静安王心中的打算并不止于此,他计划叫戎国事事冲在前面,以待戎国和焉国互相折损,西平再放出保存的实力,将两国一网打尽。然后没想到他如意算盘打的虽好,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焉国不是个软柿子,戎国也并不会平白被他拿来当枪使。最后折损最大的,终究还是西平。
现在虽是在白日,但漫天浑黄使得殿中昏暗,殿内灯烛皆被燃起。静安王烦躁的来回走动时带动烛火,晃得人愈发眩晕。
静安王心中越想越烦,便干脆又将近处的烛台打翻,蜡烛被他丢在了纹理规律的石地板上。
“你,去将冯郢给朕叫来。”静安王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大臣,命令道。
当初就是冯郢说从前在陈留城时,与扶昭曾有接触,对其颇有些了解,静安王才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眼下吃了败仗,这笔帐自然也有一半要怪在他头上。
跪在地上的大臣得了命令,如获大赦般的快速退出了殿去。
冯郢得到传唤时,心中快速思索着推脱罪责之词,他如今已经无法回到焉国,西平曾有他叔父的经营,倘若再失掉静安帝的信任,他便不知道能去哪里了。
然而当他到殿外时,又感觉好像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糟糕。静安帝正和戎国的使臣争执不休,互相推诿着责任。
静安帝质问昨夜攻城之时,为何戎国龟缩不出,致使计划大变,西平士兵折损大半。
戎国使臣却反唇相讥道,西平军队未按计划行事,伤亡皆是因为主将鲁莽所致。
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双方竟是丝毫不肯退让。
冯郢不由的摇了摇头,静安帝虽不是明主,但倘若利用他,将他当作自己复仇的工具,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般想着,他收敛了思绪,等待传唤。
……
入夏以来,陈留城终于下了第一场雨。
殿外雨水如注的从檐角倾泄下来,殿内点着的檀香亦无法将潮湿的气息驱散。潮湿混着暑气弥漫的空气中,叫人难以心静。
原本尚儿计划中先花多些心力将弹劾之事摆平,再去关注西境,没曾想她还未来得及开始实施计划,竟突生变故。
西境战事发生的十分突然,不止她惊讶,文武百官都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
不过百官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西境,至少便没有余力再弹劾皇后了不是?
但当朝官员多是从先帝时走过来的老臣,也仅仅只是慌张了一日,翌日的朝堂上便开始有序的商讨起来。
今日西境又传回了捷报,令众人不由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朝堂上却依旧剑拔弩张,尚儿端坐于高阶上的龙椅中,心中却有自己的思量。
阁子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尚儿思绪回笼,向来人看去——四喜儿正抱着高高的一摞奏折进来。
“四喜儿,今日可还有赵大人等几位大臣递的奏折?”
前日收到的弹劾折子正是之前和杜光河一同搜查端王府的户部赵大人,以及其他几位御史台的大臣上奏的。尚儿叫人暗中调查过,这几人私下里并无过多往来,是以她开始猜测起来他们都是怎么分别知道扶绍干政这件事的。
知道事情的起因,才好逐个击破。
赵大人比较容易猜到,尚儿自然而然的想起那日他和杜光河来玲珑殿回禀时正撞见她和扶绍一齐走出西暖阁。只是她没想到赵大人竟能如此敏锐的看出来。
最棘手的还是御史台等人,自古御史台就有监察百官、上谏帝王之职,若各位御史大人偏要拧成一股绳与皇帝对抗,只怕看重声明的皇帝也时常束手无策。
这般想来,这件事又并不像尚儿最初想的那般简单。
“禀陛下,今日赵大人及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又递了折子。”四喜儿说着,将奏折放在女帝左手旁边。
尚儿叫四喜儿将几份折子挑出,果然还是满篇的弹劾之言。上次的折子,尚儿一直压着没有任何回复,那几人便又再度上奏。
看来若她一直没有反应,那几人便会一直不断的上奏,亦或者更甚,直接在上朝时当朝奏禀,介时更多的大臣知道此事,将更加棘手。
她提笔正要批注,却怎么想怎么觉得此事远比她初时想的要困难棘手的多。
她想保住扶绍,将此事压下,单是安抚定然不够。
想到此处,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去一趟临萃殿,她需要先确认下这件事情的背后究竟有没有尚修缙的推波助澜。
尚修缙没在临萃殿,如今无需处理朝政之后,他时常无所事事。
然而从前便不擅玩乐的人,如今这个年纪,更是有些盲目的虚度。
尚儿冒着雨在临萃前听闻尚修缙正在湖心亭赏雨时,心中不由有些焦躁。
她没有古人的附庸风雅,自是不懂雨有什么可观赏的。然而还是耐着性子令人转道去湖心亭。
一淼碧波之上,不断有雨滴溅起水花,湖中莲花碧叶被雨打的不住的颤动,被湖上泛起的一层薄薄的水雾包裹其中,令人如临仙境。
湖心亭是由一条长廊延伸至湖心,廊亭之外,形成了一道晶莹剔透的珠帘般的雨幕。
尚修缙着一袭轻薄的烟色袍子端坐于亭中,他面前的石桌上正温着一壶酒,以及摆满的各色小菜。
尚儿向亭中走去,尚修缙背对长廊而坐,她先是绕到尚修缙身前行了礼,而后起身在他旁边坐下。
“父后今日怎得有闲情逸致来赏雨?”尚儿说着向亭外望去,这才发现身在亭中时,湖上无限风光皆能一览无余,确是一处赏雨的好所在,便觉得自己方才一问有些多余。
她讪讪的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然而尚修缙却似并没有在意的耐心解释道:“我与你母亲从前经常一起来此赏雨赏雪。”
他目光看向远处,面上露出怀念。
尚儿不由一怔,她只从画上见过先帝容貌,她现在的这副身躯约么能看出有几分画上先帝的影子,只是听闻先帝勤勉,却还能时常陪尚修缙赏雨赏雪。
但单是听尚修缙这般说,她心中猜想先帝后定然如神仙眷侣。
尚儿不由有些羡慕起这样的感情来,她如今虽愿以己之力护住扶绍,但她心中所想所愿终还是离开这里,回到现实。
若她离开,不知道届时原身的意识是否会重新掌控着这具身躯,代替她与扶绍在一起。还是她的身份彻底从这个世界中“死去”,独留扶绍一人?
原身荒唐残暴,定会叫扶绍吃尽苦头,如今扶绍不比从前,满心满眼都是她,定不会如原文中那般反抗。
而若将扶绍独自留在这世间,?此后他便也只能借景思她,她想想亦更觉心疼。
无论怎样,尚儿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尚修缙不由转头看去,就见尚儿口中正塞了一颗葡萄忘记咬,一侧脸颊被葡萄撑起,眉头却紧紧蹙着,眸中满是纠结。他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尚儿终于回过神来,再看向他时,眉头未展,反而拧的更紧。
“父后,有人弹劾扶绍。”尚儿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尚修缙的脸,丝毫不愿错过他脸上的情绪变化。
果然,擅于隐藏情绪的男人面上终究还是露出了微不可查的惊讶,但随即很快便恢复如常,却被尚儿敏锐的捕捉到。
看来不是尚修缙主导,尚儿不由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