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恋》月莲城

8、8.染血的小骑士

　　我独自一人坐在箱子上。花丛还是刚才的花丛，景色也没有改变。
　　但是，世界已经完全失去了色彩。
　　当那五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抬起眼睛。
　　一只戴着厚厚手套的手伸到了我面前，记忆中那个鼻音很重的男声振动了空气：“终于找到你了。”
　　无视他的手，我站起来把裙子的折痕抚平：“既然要走就快些，现在就走吧。”始终没有朝他们看一眼，我走向他们的马车。
　　走吧，快点走，在安德鲁回来之前带我离开，不要让他遇到危险……
　　“等等！”那男人拉住了我。我回眸的那一瞬间，视线中赫然出现了那抹鲜红色。我惊讶的神色让周围的男人全都把注意力移向了我不希望出现的他身上。
　　安德鲁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才一晃我的手已经被他抓住。
　　“别跑！”那些男人大叫着追了上来。风在我耳边呼啸，我觉得我要摔倒了。但是我叫不出声音，只能望着眼前剧烈晃动的身影。
　　眼前出现了那座我们躲雨时藏身的废塔。飞快地上到塔顶，安德鲁把我拉到一个木桶后。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睛却望着示意我不会有事的蔚蓝眸子。
　　他还是回来了……怎么办，他还是回来了！
　　我听见那些男人们搜索周围的声音。那一刻我想发出声音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告诉他们可以带我走，但是不能伤害他。这个念头流转在我的脑海中。这时，他突然把我按在了他的胸口：“别动，让我保护你。”
　　我突然预感到多年以后，在另一个危机的边缘，他也会用同样的姿势抱着我，低声地对我说要保护我。那时的那个胸膛会变得很宽广很强壮，可靠得就像我一生的归宿。
　　同样的是，守护着我的那颗心脏还是这样有力地跳动着，带点骑士特有的固执……
　　我不知道这个预感是不是准确，因为我无法预知和我的未来有关的事。也许……这只是我内心深处的一个绮丽梦想。
　　但是，我不再想逃了。我不去想未来是怎样的，我此刻只想被这个人守护。
　　我们悄无声息地摸出藏身的地方。他以为没有事了，才一回头就看见三个男人中的一个伫立在我们面前。我差点尖叫的时候，他突然踢起一脚正中那人的双腿正中。
　　丢下闷哼倒地的敌人，他拉着我就跑。下楼的地方还有男人守着。接着另一边也出现了敌人的身影。
　　安德鲁挡在我的身前。虽然背对着我，我仍然能感到他锐利的视线扫视着我们的敌人们。包围圈渐渐收紧，他侧头对我说：“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我紧张地望着突然爆发的战斗。周围四个男人，每一个的身高都是安德鲁的两倍。但是安德鲁却像片凌厉的羽毛，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闪着寒光，伴随着他的身影气势十足地翻飞。一翻一滑一上步之间，大人们竟落于下风。
　　“别想带走我保护的人！”脱离战斗，卡在有利位置的安德鲁一挥武器，大声地警告。绝对霸主的气势从他的身体里腾起来了，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万丈金光中的神祗，令周围个个挂彩的男人脸上都浮起了退缩的神情。
　　我在他身后大喊：“安德鲁，右手边的那个想用暗器暗算你！中间和左手第二个打算一涌而上！小心啊，往他们中的空挡！”
　　已经行动的男人听见我道破他们下面的举动，不由动作僵硬了一下。就在这个僵硬的空隙，安德鲁避开了暗器，扫倒了一个敌人。
　　我猛地看向旁边。被安德鲁踢中下身的第五人在逼近我。看他的样子是要偷袭，但是却被我识破。于是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要抓住我。我闪开靠向栏杆：“你别过来！”他丝毫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再度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抵在了摇晃的栏杆上。
　　他带着有些快意的笑容加大力气，想让我叫出声扰乱安德鲁的心思。我看见他已经发现我被劫持了，我大叫出来：“危险，不要管我！”
　　他的肩头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在身旁男子的狞笑中，我咬住了下唇。
　　狞笑停止了，男子用震惊的目光瞪着我。我喘息着，用力把刺进他腹部的银色小剑拔出来。滚烫的血顺着我的手臂滴下去，我感到一阵晕眩，无意识地后退。
　　在听起来很遥远的大叫声中，我感到身后的栏杆往后松坠。我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往后倒去。
　　预言师无法预言自己的未来……我的未来，原来就要终止在今天吗？……
　　不对，我不想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倏地睁开了眼睛。景物飞快地上移中，我看见一头红色的长发飞散在刀削般的空气中。记忆中始终无畏的蓝眼睛透出了战栗的恐惧，他用让人心痛的害怕表情凝望着我，似乎在告诉我，我的离别让他无法想象。
　　他伸出的手臂在半空中接住了我，他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们一起无声地下坠。
　　那一刻，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对他说。我好想骂他一声笨蛋——世界上会有这种笨蛋吗？明知道我的预言是不会错的，还是去给我采银月花，还是要做我的骑士。每次都不听人家的话做傻事。怎么能那么霸道呢……
　　我好想对他说，其实，我希望我们能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在夫人把我的手放在他手上的那刻，我已经认定他了——他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他定定地望着我，然后，他对我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不要怕’。他比着口型对我说。
　　笑着，他突然带着我转了个方向。原本我背对的地方换成了他去背对。我明明白白地看见如利剑般直指天空的装饰栏杆刺入了他的背部。从腰部开始直到颈部，栏杆切开了他的后背，但是挂住了他的领子。
　　我们停在了离地两米的地方。
　　血瞬间流淌到地上，我尖叫起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我们再一次下坠。他的脸色已经煞白，但是他没有忘记为我去挡冲击。我摔倒在他身上，而他躺在越变越大的血泊中，合上了眼睛。
　　我无法动弹。伸出手却怕碰痛他似的，我张着嘴傻傻地跪在他的身旁。突然有人来拉我，我茫然地回头，看见那些男人们在我身后露出嫌恶的表情望着我那染血的骑士。
　　“走。”谁说了什么，我被拎了起来。“不……不不不！”我开始奋力挣扎，“不要把他丢在这里！请救救他吧！求求你们，救救他吧！！”我尖叫着往他的方向靠。我的手臂被他们拉得生痛，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摔倒在地，又挣扎着跪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拉我的手似乎有些松下来，我挣脱开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安德鲁的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救救他吧，请救救他吧……”
　　我的眼泪掉到他的脸上，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眯开了眼睛。“安德鲁！天呐！安德鲁！！”
　　“我……我太急……跑了才发现……剑不知道…不知道放在哪里。”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我…还是无法…做你的骑士……”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大哭着抱住他，“不要死，我会等你来守护我的！这辈子，你就是我的骑士先生！！”
　　他微笑了。
　　我望着他的笑容被拉离了他的身边。我们渐渐分开，我听不见他对我说的话。
　　但是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等他，等他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