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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老谋深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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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方近正房,猛不防这清寂院内却传出几缕笛声来,呜呜咽咽,悠悠扬扬,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消,一时众人皆肃然寂寂,默然听赏。约一盏茶,这笛声才渐渐不闻。
小鸾立在竹下,回味半刻,方问向那名叫茹云的丫头,“可是你们小姐在吹笛么?”
茹云上前蹲福一礼,恭敬回话道:“确是姑娘的笛声。”
小鸾点点头,朝左右笑道:“妹妹的笛声很传情了。”
一语未尽,只听房门帘卷翻动,一个清越女声道:“嫂嫂果然是知己。古人言,诗以言志。故此可知曲也应当传情,嫂嫂此言可谓是行家了。”
小鸾不妨自己随口品评的话被人听见,惊诧间也有些耳热。方见此间精舍大门上竹帘被人撩起,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走出来,笑向小鸾一礼“见过嫂嫂。”
却是行的道家的规矩礼数。
小鸾这才把陆桐看全。只见此女一身道袍,头绾一个妙常髻,面如冷月还清,眸似秋水更洁,恍然便是一位世外仙姝。
“妹妹。”小鸾也还一礼。
陆桐立刻便来携小鸾的手:“此处寒凉,嫂嫂又与我一样,是个吹不得风的,快同我到房中吃一杯茶,也好暖暖身子。”
小鸾自然笑应下,两人携手,一同往陆桐房中去。
一时间院中仆婢皆面面相觑,竟不知这姑嫂何时这般要好了。
那茹云还酸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神仙可不该一见如故么?”风仪闻言,暗了暗眸光,又瞄了眼一旁的教养嬷嬷,到底没开口,只转身叫带来的两个小丫头:“去外边玩吧,只是别乱跑。”
又对教养嬷嬷福氏道:“劳烦嬷嬷看着这两个丫头,不要叫她们闯祸。”
福氏自是答应不提,倒惹得茹云侧目一回,只是不知是为了福氏如此好说话,还是风仪竟调*教起小丫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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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鸾也是初次到陆桐居所来,自然对这个向来神秘的姑娘很好奇。
陆桐方一进房,便招呼里边一个婢女:“浣月,去把帘子卷起来吧。”那个名叫浣月的丫头低声应了一句是,便将窗棂上的湘帘卷起,又拿细绸带子系上,房里立刻便亮堂起来。
陆桐又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碗茶来,奉与小鸾。
小鸾忙接过,劝道“妹妹不要忙了,我不是外人。”
陆桐听了,扑哧一笑,“是我俗了,嫂嫂不要怪我。”又请她到自己常坐的一张椅子坐下,自己另捡一个竹墩子坐了。
小鸾心中对陆桐好奇,她又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便笑道:“我也是初踏贵地,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我没见识,乱说乱看的。”
陆桐道:“方才说不是外人,怎么这会儿就自打嘴巴子了,竟又见外起来。”
小鸾听了,也觉自己有些画蛇添足,这一想,便也笑了:“可不是自打嘴巴子?多谢妹妹教我!”
既然陆桐不欲外待她,小鸾便果然不见外,站起身来,仔细打量此间陈设,边环顾,边赞道:“好清静的地方。”
又见窗下案上摆设的笔墨纸砚,边角书架上累着的满满的书,便又笑道:“果然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倒比你哥哥府上要强上一百倍。”这也不算是假话,侯府虽是豪奢,可毕竟是新起的,难免少了两分底蕴。
陆桐听她将自己的卧房与懋侯府相比,立刻便笑出声来:“他那里是富贵之所,哪里是我这地方可以比较的。”只是面上却没有丝毫谦虚,分明就是嫌侯府太过俗气。
小鸾却笑而不答,只看她房中摆的两盆玉石盆景,指着玩笑道:“这两盆海棠花雕得极好,竟是同真的一般了。”
谁知陆桐却是一叹,“唉,到底不如真花。只是我禀性太弱,当中日日都是汤药不绝,那里还搁的住花香来薰,越发弱了。况且这屋子里一股药香反会把花香搅坏了。不若开始就不要养它,倒是两边清净。”又一顿:“只是这样想归想,到底还是自欺欺人,心中总还是不知足,要不怎么又欲盖弥彰的摆两盆假花?”又自嘲:“果然还是我修行不够的缘故。”
小鸾便笑道:“这便是应了古人的一句话,事若求全何所乐。可话又说回来了,得陇望蜀,才是人之常情。我们又何尝不晓得知足常乐的道理呢?可天下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你也不必以此自苦,说到底,你我也只是芸芸众生,红尘苦主罢了。”
陆桐听得小鸾如此宽慰,心下亦大松一口气,往日她只觉自己修为不够,贪心太甚,却没想过自己本就是凡胎□□,又怎么能轻易跳脱尘世人心的藩篱?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是嫂嫂想的明白。”陆桐面露感激道:“只是我虽想清楚了,可宫中却有人仍陷迷障,等我到了宫里,必要点醒她才是。”说话间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得意来,想来她话中的那个“她”必是陆桐好友无疑。
小鸾听得陆桐说到宫里,登时心弦一紧,瞬间就将警惕提到最高,便状似无意问道:“宫中乃是天下间最富贵的地方,若有人看不穿也是寻常,可若是看穿了又自以为苦的,我倒是第一次听闻”又试探道:“不知,究竟是哪位贵人?”
“唉,还能有谁,无非是月川公主罢了。”陆桐全然不觉与小鸾谈起宫中之事有什么不妥,一五一十就把前因后果交代了。
“你说淑妃娘娘看中了章怀洁?”小鸾满上犹然带笑,像是听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道消息,只是心里早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了。
陆桐从小就被娇养在深闺,虽也是在宫闱之中长大,却实在没什么政治敏感,见着嫂子一脸平静,便也把此事当做消遣,随口告知:“公主与我一同学道的,可近来听到姚娘娘说起择婿一事,竟也惴惴不安起来。便是刚开始犹能坚定本心,自觉无论父皇母后将她嫁给谁家,都能一以自持,可一听到驸马备选中有章东篱,竟患得患失起来。”
她这般云淡风轻几句话,却是让小鸾心底泛起了惊涛骇浪。
驸马,公主之夫,按例,也只能袭三品散官,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影响,章家即便真尚了公主,也只是锦上添花,他家原是足够富贵了。
但一个人能当驸马,或是能列入驸马候选,这就暗示了一件事,此人家世清白。
看上去是很简单的一个条件,但却很难达到。什么样才能被称为家世清白呢?按照有司的话,就是父,祖,曾祖三代皆是查无劣迹,如此才可被人称为家世清白。
从陆桐方才露出的口风中来看,章家已经被列入驸马候选了。这就意味着章家必定家世清白,这并不是空无无凭,而是一定会经过宫中查探的。公主选夫,乃禁中私密之事,非天子心腹不可插手。
可如今的天子心腹是何人呢?天下皆知,海晏司主事——韩晴。
小鸾嘴里微微泛苦,自元康五年,海晏司与章氏交恶,天下谁人不知道韩晴最恨、最疑章吉?可如竟得为敌人清白家声作保,海晏司只怕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但这也说明章吉做事,确实滴水不漏,否则凭海晏司与章氏的关系,又怎会不把章家底细查个底朝天?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一步棋了,由政敌帮自己证明,天下还有比这更能说明章家清白的事实吗?
小鸾不得不叹,章吉果然是好算计啊。既证明了自家的清白,又能恶心海晏司一把,简直是一石二鸟,不,三鸟之计,还得算上与皇家结亲所带来的光环。
章吉真不愧是能屹立两朝的官场常青树,此计之刁毒,此谋之狠辣,远超人想象。
若是面对旁人使出此计,小鸾只怕早有求和之心,只是如今设计的却是章家。
章家?他们还能与章家求和吗?
早在元康四年,陆谢两家就与章家结成死仇了。如今便是这章吉有翻天倒海之能,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扳倒他,否则死得就是自家了。
陆谢两家早已是骑虎难下,摆在他们面前的结果也只有两种,要么章家倒,要么陆谢两家倒,再无其他可能。
小鸾在心里想清楚这遭,反倒不复方才心惊,竟也渐渐平复了心绪,毕竟结果虽已预期,可到底会发展成哪一种,谁也说不清楚,多思无益,不如不想,便仍旧与陆桐说笑,倒比开始更自在些。
方才谈起月川公主择婿一事,陆桐既开了话匣子,一时便也刹不住,又说起兴阳王娶妻的事情来。
就听她道:“现成的人选有两个,一是太子舍人的女儿胡氏,一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徐氏。两人都是好人品,家世也十分相当,竟也选不出个优劣来,只好慢慢看了,以待圣裁。”
这又是一件巧宗了,胡氏即是胡洗容,徐氏即是徐自若,两人在康平书院时就是老打擂台的宿世冤家,如今竟连择妃也一同入选,又拼了个旗鼓相当,不得不说是十分孽缘了。
小鸾因笑道:“却没想到是她们两个,也是因缘际会。”
陆桐一听这话,便知其中必有缘故,当下就问道:“可是这两个人有何不妥?”
小鸾便道:“不妥倒是没有,只是这两人自小便是冤家对头,无论是学业还是才名,必要分个高下的,如今竟连终身大事也撞到一起,可不是命中注定要他们分出个高下来?”虽然小鸾并不认为成了兴阳王妃就是胜了,可在世人眼中,落选的那个无疑就是输家。
且这两人代表的,也不仅是胡、徐两家之争。他们背后还有更深的影子,譬如胡氏,便是亲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