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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长大(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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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八年
宫巷里
一个小宫女正抱着一个雕花的匣子快步向宫门走去。
“阿露!”一个女声焦急唤道。
阿露,也就是这个抱着匣子的小宫女,忙应道:“哎!”然后转过身去找是谁在叫她,就见宫巷角落里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宫女正朝她招手,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
阿露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匣子,略有些迟疑,不知道阿福找她有什么事,可想着自己在从前御厨房总受她的帮助,还是走到她面前,“阿福,你这个时候找我做什么?”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探亲日,宫女太监们的亲人可以在宫巷门口相见,阿露已经盼着这一天一整年了。
阿福见阿露一脸疑惑的走到自己面前,也顾不得和她说话,立刻就拉着她往回走,口中念叨着:“快跟我来,懋侯夫人来了,娘娘叫你去奉茶呢!”这话说的又快又急,简直恨不得就立刻飞回去。
阿露惊讶得不行,小嘴微张,又回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宫门,实在舍不得这个去见爹娘的机会。不自觉就微微嘟嘴,拉住扯着自己的阿福,“一定要我么?”难道懋侯夫人还认得自己不成?不就是一杯茶嘛。
小姑娘毕竟才进宫一年,自然是把爹娘看得更重,可阿福不同,她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更懂宫中的生存法则,听阿露这么一抱怨,立刻就眉头一皱,转过身来,骂道:“哪里有你挑拣贵人的道理?娘娘叫你去奉茶是看得起你,你不要自误!”
阿露听她说的这么严重,立刻就闭紧嘴巴,好歹她也在宫里待了两年,自然明白阿福并没有恐吓她。
见阿福一脸不耐,就要生气的样子,忙服软,“好阿福,你不要生气,我就和你去。”爹娘明年也能见,可若惹主子生气了,只怕连明天也没了。
更何况她与阿福伺候的又是宫中脾气出了名不好的姚淑妃。
阿福见阿露识趣,也缓和了脸色,“走吧,总不能让贵人等急了。”
阿露忙点点头,跟着阿福一路小跑。
“懋侯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进宫?”阿露有些疑惑,往年这个时候她不是与懋侯在西山修养吗?
“不关你的事你别问。”阿福口中虽这么教训,但心里还是很看重自己的这个小姐妹的。
正好两人到了御花园,阿福见左右无人,拉着阿露往偏僻的道上走,边走边降低声音,道:“听说今春懋侯身体好了很多,所以他们就早些回来了。此刻懋侯去德正殿觐见陛下了,夫人见了皇后娘娘,此时正到我们娘娘宫里。”
阿露心道:那还真不容易。又想起懋侯夫妻都是病歪歪的样子,叹道:“懋侯与夫人都是神仙样人,怎么身体就是不好呢?”
阿福也叹:“是啊。”那样神仙眷侣,就是身体都不好。
想着今早在兴和殿看见的懋侯夫人,袅娜纤弱,清灵秀美,就是脸色太苍白了些,不过也正是这抹苍白更显得她不染凡尘,飘然似仙。
阿露的性子更直白些,她就直接抱怨:“其实也怪不得夫人身体不好,听闻都是因为她给懋侯冲喜,坏了自己的底子。”
阿福听她这话,立刻就捂住阿露的嘴,把她拖到假山的背阴处,低声骂道:“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小命啦,这种话都敢讲!”就算这是京中无人不知的事实,但谁都不敢说出来,因为懋侯夫妻的婚事实在是不太光彩。
元康三年,懋侯与夫人有了婚约。当时懋侯十七,夫人才七岁,所有人都以为这门婚事几年内肯定不会提及。毕竟夫人年纪太小,根本就无法履行婚约,可谁知道呢?
情势会在康平六年急转直下,懋侯病危,京中名医皆束手无策。懋侯身子不好,大家都清楚,自从他从北疆回来,就有京中就有传言说,懋侯底子已经坏透了,只能吊着命,好不了了。
为着这件事,当年章相还亲自上门去退了和陆家的婚事,后面章陆两家结仇不必再说,章怀清也坏了名声,后来远嫁出京了。
之后懋侯好转,陆谢联姻,似乎都朝着好的方面去,但,谁都没料到,懋侯底子坏了,不是个传言,而是真的。
之后京中满城风雨,陛下多次召集太医院于懋侯府邸常驻,更是发榜邀请天下名医,只是这些皆是无用,无论是用了百般方法,似乎都无法阻止懋侯流逝的生命。
直到最后,也不知是谁想了个注意,叫才将将十岁的谢姑娘就嫁过去。
外头传的好听,说是两人命中宜早婚,可谁还能不知道,这就是指着谢姑娘为懋侯冲喜!谢家当时是不同意的,谁家也不愿意姑娘嫁过去就守寡呀,可到底成了亲。
也算两人真是命中注定要做夫妻的,懋侯竟一天天好了,两家也正紧做了亲家,皆大欢喜。
眼见着时日一天天过去,懋侯的身体时好时坏,就连原先的谢姑娘,后面的侯夫人也常常身子不爽。
阿福就曾在心里悄悄嘟囔过,也是亏得两家都是高门大户,自有一份底蕴,若换了小门小户的,哪里供得起这样两尊大佛,不说别的,就是每年看病吃药的,就不是个是个小数目。更不要说主母这样孱弱的身子,只怕子嗣有碍。
如今他们夫妻这样,却是刚好,陆家早年就没了叫懋侯传宗接代的意思,自然也不在乎夫人能不能生养。阿福心里这样盘算着,倒为这位夫人高兴。
她就是因为母亲生不出儿子,才被自己亲爹卖到了宫里,就连自己也被当个添头,一齐给了当时买人的公公。
刚到宫里时,自己阿娘是多害怕啊,可在宫里这样一日日过下来,阿福觉着比在老家要好多了,至少自己再也不怕哪天就被那个好吃懒做的爹拖出去卖到脏地方。
阿福这边胡思乱想着,又看了眼跟着自己的阿露,暗暗为这傻丫头操心。阿露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傻了。
她的父母若真为她好,就不会把她送到宫里卖命,而不是什么打着为她存银子的幌子一年年来搜刮她的月例。若不是自己这次借着懋侯夫人的借口,恐怕这傻姑娘又要给她的“好爹好娘”去送银子了。
阿露自然不知道“为夫人煮茶”只是个借口,她正满心满念的想着懋侯夫人的口味呢。
两个小丫头各想着心思,步子又迈得快,又是抄了小道,很快就回了兴和殿。
兴和殿里
姚淑妃穿着一身秋香色宫装,梳了一个元宝头,只簪了三根金簪 ,坐在正殿上首,正笑盈盈与小鸾寒暄,脸色真是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她这些年不得宠,一个月都未必能见得到一次天颜,虽然整个后宫都是如此,但也确实让这个从前十分张扬的女子改了性子。
“你们今年回来得巧,兴阳王昨儿还说要亲自去为你们夫妻送请帖呢。”说道兴阳王,姚淑妃的笑脸总算是真了那么半分。
“哪里能劳动王爷大驾?臣妾与外子自然不会忘了王爷生辰,必要亲自去的。”
说话的女子笼着两湾似蹙非蹙含烟眉,一双似情非情的清泠目,两靥绡白,娇声怯怯,看似姣弱不胜,实则自有风流。正是年方十二的谢小鸾。
这些年小鸾渐张开来,反倒不再那么像谢皇后了,若把谢皇后比作盛放的牡丹,小鸾却更像是空谷幽兰,又她生来自有一副天生的病态风流,与谢皇后雍容气度自然很是不同,如今说她们相像的人确实不多了。
姚淑妃翘了翘嘴角,即使知道人家这是客套话,可听见别人尊重自己儿子,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可是客套归客套,自己可不敢真让这两位上门。
“不过是个小生辰,连陛下都叫不要大办的,你们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小鸾微微一笑,看着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桃粉,“有心归有心,还是不能失礼的。”她还不清楚姚淑妃的心思?不就是怕自己和陆榕这两个京中出名的“病鸳鸯”在王府出事嘛。
姚淑妃一听小鸾这样说,袖子里的手不禁握紧了,强笑道:“今春风大,你们身子又都弱,哪里经得住在冷风里吹?便是兴阳王我也叫他不要吹风呢!”
见小鸾薄唇微起,似乎还要说话,连忙又抢先道:“况你们都是同辈,一家子兄弟,讲究这些虚的做什么,没得叫人笑话!”祖宗唉,你们就老实点留在侯府吧,这破败身子还到处晃什么!
姚淑妃毕竟算不上什么心机深沉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后来的柳氏压一头,毕竟论起家世子女,姚氏都走在了前面。
她见小鸾总是不依不饶地要亲自去给兴阳贺寿,自己好话说尽,人家就是不听。还一副我知道你体贴,但我就要守规矩的意思。急得早顾不得了 ,再看一眼小鸾的模样,更是把眉头皱的死紧,坐也坐不安生,在上头座位上扭来扭去,就像随时都要站起来逃跑的模样。
小鸾看得想笑,但依旧是一派娇花弱柳,妩媚姌袅的模样,她可没忘了自己如今在外人眼中的形象,病胜西子,心若比干,活脱脱一个林黛玉再世!
要不是姚家人实在恶心人,她也不会在这里装娇弱来恶心姚淑妃,自然是不能让她如愿的,依然故我的怯生生道:“只是娘娘虽是这么说,只怕还是怪我陆家不知礼数吧。”又从袖中抽出一条鲛绡手帕来,按在眼角,一副娇喘微微,泪光泠泠的气弱模样。
这可真愁死姚淑妃了,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病弱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