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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解娇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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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鸾一惊:“娇娘?!”
咏卉也惊了,她这表妹,寻常再没这样大动静,如今只听了个名字就惊得话音儿都走了行儿,实在少见。
因问道:“可是这娇娘有什么问题?”
必定是这“娇娘”二字有问题了,咏卉心知,近来小鸾与胡洗容总是凑在一块儿,神神秘秘,不知是弄什么,这种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
可她不敢去问,倒不是怕小鸾不告诉她,而是怕自己行事不严谨,给小鸾添麻烦。故而她这问题也只是口快,心里并不指望小鸾答她。
谁知小鸾却调转过来问她:“你怎么看这娇娘?”竟还是再说娇娘。
咏卉在今上入京前,是个散养的,她母亲去的早,父亲忙于兵事,只一个乳母,又是她母亲的陪嫁,从小看着长大的,真是疼爱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约束她。
不要说什么女德女训,便是男女之别也不曾多话。在军营里说什么男女有别?到了战事要紧的关头,乳母何氏也得拿起刀枪自保!
故而她对娇娘倒没什么厌恶,只照着自己想法儿说了:“这娇娘也忒傻,既然喜欢那秀才,怎么不去与家中通个气儿,便是旁人说不得,自己阿爹也说的,便是自己阿爹也说不得了,就得想发儿叫这秀才来提亲。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叫人晓得,自己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死物!”
小鸾没想到会从咏卉嘴里听到这么一出儿,因而也笑了,“很对,我最喜欢你这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死物。”
只是话音一转,“不过我却是不喜欢娇娘的做法的。”
咏卉是因为不解世情,单单只讨厌娇娘胆怯懦弱,小鸾与她所见又是一番不同,她既是女子,又是男儿,况且也算有些阅历,她对娇娘的不喜却是从另一面的:“我不喜她,是为了她的愚钝无能。我不知那秀才是个什么光景,竟让这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一见就误了终身。但我晓得一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从来没什么无来由的爱恨。”
咏卉听小鸾这样讲也算新奇,因她向来遇见这男女纠葛都直接闭口不言,也从来不对男子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在学院中与那些师兄们谈词论道向来大方,丝毫女儿的忸怩也无,此番听她说着话,倒是第一次。
又听小鸾说“非奸即盗”,眼珠一转,笑问她:“不知是什么奸,又是什么盗?”
小鸾因自身的缘故,从来不掺和这种事,今次说起娇娘私奔,也是为了别院中那位娇娘,此刻见咏卉懵懂无知的少女模样,心中警铃大作。她家里也有位即将长成的女孩儿啊,因笑道:“奸是情奸,盗是心盗!”
咏卉扑哧笑出声来,“你莫框我,我可没听过什么情奸、心盗的。定是你杜撰出来的。”
小鸾却并不理会,从身边几子上摸了个栗子,慢慢剥吃了,方悠悠道:“不说旁家,便是我家,若到寺中吃斋,身边可会一人不带?”
咏卉摇头:“这怎么可能,夏妈妈必定一步不错的跟着你,”又想起上次在济云寺走丢之事,“上次在济云寺,固然你迷了道,可这寺中却是没得外男接近的。”
小鸾见咏卉上道,点点头,“济云寺那里,但凡女眷参拜,便不再接待男香客。更不要说这娇娘是为亡母吃斋,身边必定有人。我家是特例,只一个夏妈妈。若卫家这般盐商,哪家不是豪富?奶母,丫鬟,服饰小姐的人怎么会少?怎么身边这样多的人,还叫个不知是什么底细的秀才见着了小姐?竟还引得小姐私奔?”
咏卉这样一想,果然是,便是真有男子,也必定是熟识,否则外头一个不知根底的,怎么出入小姐香闺如入无人之境。又看向小鸾,“这样说来,这人必定是个熟人了。”
小鸾因有些口干,便起身到外间开了茶奁煮茶。咏卉也来帮忙,到在外头堆东西的隔间里开了螺甸柜子,上头都是笔墨纸砚并各色香饼、荷包、扇子,下头一层只有几串钱,再开抽屉,却是一个装满了银角子的小簸箩,旁边一个小戥子,并无茶叶。
再开一柜,里头才放着许多瓷罐子,皆是密密封好,咏卉找了半天,方才找到一只写着六安的,闭了柜子,携了到外间。
小鸾正煮水,扇着风炉,见咏卉捧了一罐来了,笑问她,“你不会又拣六安茶吧?”
咏卉嘻嘻一笑,“我爱这个 ,你知道的,况你又不喝茶,”指了指炉上的吊子,“偏还爱用好水,让你牛饮一番,没得糟蹋,还不如让我泡茶。”
小鸾笑道:“我近来夜间难眠,若再喝茶,只怕一夜也睡不着。再说喝水,谁就说不能用好水了?”
咏卉知她最近心烦,又犯了咳疾,自然只是拿这喝茶的话来与她玩笑,又从茶奩中拿了一个均窑五彩泥金的小盖盅,“这个是我用惯的,我还用它吧。”这是小节,小鸾自然无异议。
水开了,咏卉自用它泡茶,小鸾只倒了一杯热水,又拿一个牡丹式雕漆填彩的小茶盘端了这两杯,与咏卉一同到里间。
将那小茶盘搁在手旁的茶凳上,两人方坐定。
小鸾捧着个装着热水的白釉带花口茶盏暖手,继续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作案的必然是个熟人。他见这小姐无知,便打量着要偷她的心,盗她的财。故我说他是个情奸。”
咏卉端着那均窑茶盅啜了一口,笑道:“不知情奸何解?”
小鸾随手将茶盏搁在茶盘上,笑向咏卉道:“世间有仗势逞奸的,也有仗财逞奸的,更有甚者,还有仗色,仗才的,无所不有 。至于我这情奸么,自然是仗着情了。”
听闻此言咏卉也敛了笑意,她蹙眉看了小鸾一眼,见小鸾把一个越窑青瓷的攒盘放在腿上,只顾着从几上剥栗子玩,已积了一小盘了。
“你……”咏卉又说不下去,她心里知道,小鸾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也太透了,“你未免也太通透了。”咏卉这是怀春的年纪,她又向来没人管教 ,如何没看过两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心中对那种痴情不悔自是有好感的,故而说起娇娘私奔,非但没有厌恶,心中倒有两份佩服。
只是如今被小鸾说破了,哪里还有什么深情,里头尽是些利益算计,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偏小鸾要的就是这没意思,世间说深情,或是有的,但一见钟情,却太虚了。她不希望咏卉也如这娇娘一样,因着阅历不够,便被人蒙骗,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咏卉听了小鸾这番话,心情也倒得差不离了,谁知小鸾还不放过她,又道:“世间常有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这类书,不过两个来头。”
小鸾伸出一根手指,“一是有这么些人,嫉妒人家富贵,或是有求于人,却不遂意的,便编出了这书,来污秽人家。”
咏卉一怔,万没想到小鸾还有后话。又听她说起话本来,想到自己床里藏的话本 ,脸上便烧得慌。
小鸾犹自未完,又伸出一根手指,“再有,便是自己不得志,只得在这等话本中找自在的,看得魔怔了,自己也编出一位佳人来,供自个儿取乐,反正这是胡诌,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咏卉越听面上越恼,她近来很爱听些才子佳人的事,心中也不是没想过一位才子,怎么到了表妹口中,都是些男盗女娼的,恼羞成怒,便欺身上来,要拧小鸾的腮。
小鸾忙躲道:“好了,好了,可饶了我罢。”任由咏卉拧了一把才罢。
只是笑归笑,闹归闹,小鸾还是希望咏卉把自己那番话听进去的,毕竟在她长大之前,若是歪了性子,以后只怕会吃亏。毕竟这是个男权至上的社会。
至于以后,到时再说不迟,但首要一条,无论如何,都得学会自保。难道自己喜欢这些女德女训的歪理?不过是阳奉阴违罢了。
咏卉也知小鸾心意,她不是说教自己,也没说不让自己看这些歪书,一句一词皆是肺腑之言,况且,她也不是不知好坏的,娇娘的先例在前头搁着,她也不会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只是听小鸾这么一说,心中又不由生出另一番忧虑来。她心里这样透亮,也太累了,若什么事儿,都直直看到根子里,还有什么乐趣 。
“你也太累了。”她总觉得小鸾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个长姐。又见她身子袅娜,乌鸦鸦好头发,却只是一身道袍,头发也只是用条飘带束了,实在是寡淡的很。
小鸾只是笑,她不在乎这些外头的赘饰,出门时不失礼便是了,在家中何苦弄这些。
姐妹两又闲话了一会儿,前日里是隔阂到晚饭时,已尽消了。
到晴娘下值回家,两人正在小鸾房中炕上描花样子。
晴娘掀帘进来,两人犹未察觉,小鸾方才正绘了一副牡丹竞艳,咏卉正选题词,手边摆着两本诗集,苦恼间便听晴娘道:“不若选左手旁的,右边的也太悲了。”
炕上两人一回首,果然见晴娘正扶框含笑,皆下炕迎上去。
“母亲回来了。”
“姑妈回来了。”
晴娘见两人皆是红绯绯一张脸蛋儿,心中自是满意,又摸了摸小鸾额头,“我还担心今日天寒,怕你又病,哪知你表姐一回来,便真大好了。”
又笑看向咏卉:“今日阿夏做了你爱吃的糟鹌鹑,正迎你回来。”
咏卉脸一红,她这会儿子家去,也是自己赌气,难为夏妈妈还特意为她做了这个,有些羞道:“费这些心思做什么,一家人,家常便饭就够了。”
晴娘知她难堪,也不多话,一手一个,牵了两个女孩儿进了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