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枝》靖江往事

54、太子（三）

　　小鸾当下便觉胸口一滞，深吸一口气，咏卉见了，忙上前搀着她：“可是身子不爽？”
　　又朝吓得脸色苍白的李氏姐妹道：“劳烦两位姐姐带我们去处幽静地方。”
　　玉绫连连点头，忙扯了姐姐道：“快把谢妹妹搀到我房中来，我住得近，片刻就到。”
　　说着便叫牡丹背着小鸾往玉绫房中去了，咏卉亦是跟着，玉罗忙赶回去报信。
　　却说晴娘听了始末，暗暗苦笑，本以为她这病好了，谁知道现在连句定亲都听不得，又向韩氏告罪，韩氏本就疼惜小鸾母女，哪里还会怪她，连连叫人把自己府中的大夫请去，与小鸾诊治。
　　一阵忙乱，所幸小鸾并无事，大夫摸了脉，回道：“小姐先天不足，往后静养为妙。”
　　晴娘才放下心来，又叫夏氏去车上取了文大夫开的药丸来，与她服下。小鸾早缓过气来，此时见自己劳动了这番大阵仗，哪里还躺得住，直挺挺的想要下地。
　　韩氏忙按住了她，道：“你才服了药，好好休息才是，莫为了那什么劳什子礼数亏了身子，那才是得不偿失。你是好孩子，定不想让我这老太婆并你母亲姐妹们担忧吧。待歇好了精神再来与我闲话，我叫牡丹在外头守着你，放心睡吧。”
　　晴娘亦是连连点头，不论她外头多大的官威，在小鸾面前却是丝毫说不出半句狠话。
　　朝韩氏谢道：“多谢姑妈为我解忧，这孽障平日里最倔，今日若不是姑妈，她哪里肯听。”
　　便扶着韩氏出了玉绫闺房，众人皆散尽。独留牡丹，帮小鸾掖好了被角，“表小姐睡吧，奴婢就在外间呢。”小鸾点点头，牡丹方退了。
　　正昏睡见，忽听窗格一响，小鸾本就浅眠，立时便睁开眼，却瞧见一锦衣公子正从窗中翻进来，一只脚已落了地。
　　小鸾心中冷静得很，忙拢被坐起，正好与那公子正眼相接，两方都下了一跳。原来正是方才在府外遇见的打马公子。

　　那少年看清了小鸾相貌，长舒了口气，笑道：“原来是你！”又到床前，小鸾秀眉微皱，“你识得我？”不过就是外头见了一面。
　　那少年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怎么识不得？韩司主爱女，可是大名鼎鼎啊。”
　　挤眉弄眼的，叫小鸾瞧着好笑，“我有什么大名，无非是趟顺风车罢了。”
　　“非也，你可不是靠你娘出名。”故作神秘一笑。
　　小鸾不觉笑出声来，“那又是为何？”
　　那少年道：“早先我见过皇后一面，确实无双佳人，又听闻你与皇后极似，便在康平书院见过你一面，那时你正在一方大石上读书，可记得么？”
　　小鸾凝神想了想，呀的一声，“那猫叫声是你！”
　　原来那日小鸾方得了徐家的种花笔记，正是爱不释手之事，胡乱捡了个石头便盘坐在上头读起来。
　　她生性敏觉，虽是沉浸书海，却也能感知身边变化，总觉得有人正窥视她，便从身边捡了个石子丢到院墙外头去，正是这里最可异。立刻便听到一声猫叫，小鸾这才放心，猫儿常窥视人们，算不得什么，于是便罢了。
　　哪知今日才揭开真相，因蹙眉问道：“你好好的，瞧我做什么？”
　　那少年便觉十分有趣，寻常女孩儿听了自己这话，便是年纪再小的也要骂声登徒子，偏她只关心自己来看她的缘故，嘻嘻一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听他们说你与皇后容貌相似，难免好奇，故而查证一番。”
　　小鸾亦笑道：“结果呢？”
　　那少年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纸扇，故作潇洒状，唰地打开，摇头晃脑吟诵道：“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 ，施朱则太赤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小鸾笑得倒在床上，这小子吟诵了一首《好色登徒子赋》！好容易收住笑声，问道：“你自比登徒子吗？”
　　那少年咧出一口白牙，“我本登徒子，窥一窥佳人又何妨呢？”
　　小鸾斜睨了他一眼，她最烦别人说她美貌。
　　“呸，装什么大瓣蒜，我要起来了，你快出去。”
　　说着也不等他，立刻便唤道：“牡丹姐姐，我要起了。”
　　那少年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你这是要坐实我登徒子的名声啊。”
　　连忙从窗户中翻出去，便听咚地一声，随即便是一声哎呦，小鸾嗤得一笑，心道：活该，谁叫他居然往自己心口上插刀！
　　不过话虽如此，小鸾却对着少年没什么恶感，方才听他说话便知道，这不过是个欢脱少年罢了。
　　牡丹进来伺候小鸾梳洗整装，完毕，方引小鸾还去老太太那，此间自有小丫头收拾。
　　与早间不同，外头已搭好戏台，正在唱戏，上边一桌，韩氏、晴娘并两个年老妇人，不识得。
　　西边一桌双玉姐妹、咏卉并三四个青春少女，东边一桌，几个富丽打扮的夫人，后头一排盛装丽服之丫鬟姬妾捧着各色盆盂坛罐。
　　小鸾上前行礼毕，韩氏拉着她的手，叫坐于她怀中，细细问道：“歇好了么？可别坏了神。”
　　小鸾仔细回了，“不碍的，老躺着有什么趣儿，来给老太太贺寿，也蹭蹭喜气。”
　　韩氏本爱她仙女儿似得气派，又听她甜嘴，心里吃了蜜似得，直喜得向晴娘道：“不成了，我定不把这孩子还你了。”
　　晴娘亦是笑道：“哪里使得，这孽障难缠的很，老太太若喜欢，我叫她常来与你请安，也是便宜。”
　　韩氏乐得不行，遂放了小鸾，“与你姐妹们说笑去吧，不必理会我这老太婆。”小鸾笑道不敢。
　　方去西边席上坐了，咏卉贴着她，问道：“可好些了吗？”
　　小鸾感动她体贴，道：“不碍的，只是小毛病。”双玉亦是慰问。
　　只剩下的三四个少女好奇瞧着她，玉绫道：“瞧我，竟忘了引荐。”
　　指着咏卉旁的那红衣少女，“这是大表姐，我母家的，姓郑。”
　　那少女闻言一笑，站起来一福“我叫郑丛”
　　小鸾点头起身一礼，“谢小鸾。”
　　又听玉罗道：“郑表姐旁边的就是章小姐了。”
　　小鸾转向她亦是一礼，那女孩儿忙站起身来忙乱回了，
　　“章氏怀滢，见过谢小姐。”
　　小鸾也是一礼，又依次见过剩下两女，分别是赵新颜、罗素珍。
　　众女孩儿分坐了，咏卉自是靠着小鸾，倒是方才那章怀滢怯生生问道：“不知小女可否捡个座儿？”
　　小鸾自无不可，那女孩儿倒像是欢喜得不得了，挨着小鸾坐了。
　　忽外头喧闹起来，便听传话的婆子道：“众少爷与老太太请安来了。”
　　小鸾一愣：他家不是只一位少爷么？哪里来的众？
　　便见乌泱泱一大拉人，前面引路的婆子、丫鬟，后头跟随的小厮婢女，真是一派富贵景象，小鸾从来没见过这番盛景，觉着有趣，捡了个梅子在嘴里抿着。
　　及到跟前，才发现陆榕也在其中，他今日倒是不装世外高人了。
　　头上一枚紫金束发金冠，身上一件海清色仙鹤长春织金交领襕衫，腰上束着金玉麒麟腰带，脚上一双青缎海波朝靴，脸色还好，一样神仙姿态，众人皆不如他。
　　小鸾方才明白，这众少爷原是指众家少爷。又见一少年向小鸾眨眼，小鸾一笑，竟是今日的“登徒子”，因问道玉罗：“那位可是你家兄弟？”
　　玉罗顺着小鸾视线一瞧，见他朝自己席上挤眉弄眼的，噗嗤笑出声来：“正是我不争气的兄弟，十岁了，还只会闯祸！”
　　又疑惑道：“你怎会晓得他？”
　　小鸾便伏在玉罗耳边把今早的事告知了，玉罗先是眉头紧皱，而后又是大笑，“也是他活该！”
　　又对小鸾道：“你别怪他，他向来与我们姐妹随意惯了，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小鸾亦是笑道：“哪里会怪他，不过孩子心性。”
　　玉绫笑道：“你自己还是孩子，我兄弟好歹还大你一岁呢！”
　　众女皆笑了。
　　小鸾不语，任由她们打趣，只悄悄拧了咏卉一把。咏卉哎呦一声，歪嘴斜眼道：“是我不好，任由旁人说我妹妹，看我不撕了她们的嘴。”作势欲扑到双玉姐妹身上。
　　玉绫忙道：“还说我，明明是你先起头，”又招呼玉罗：“姐姐，我们快堵了她的嘴，叫她胡说！”两姐妹一人束手，一人斟酒，喂了咏卉一杯，咏卉忙求饶道：“可饶了我吧，两位姑奶奶。”
　　小鸾直乐。又见方才那少年朝自己走来，席上众女儿方息了笑闹，玉罗道：“你怎么到我们席上来，快走快走，不要坏了我们兴致。”说着便要推他。
　　玉绫捡一杯酒喝了，眼睛只觑着小鸾，“登徒子来了，你还不避？”
　　其他人并不知道小鸾与双玉打什么机锋，也只瞅着小鸾，小鸾倒不会害臊，直接与那少年说话：“你不与自己祖母拜寿，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那少年倒是机灵，扯着玉罗道：“来给姐姐请安。”说着打了个千儿，眼睛倒是朝着小鸾的，咏卉扑哧一笑，“做什么鬼，这是你家。”又问：“你叫什么？我是平阴侯家的。”
　　那少年笑道：“原来是表姐。我是李存。”小鸾这才知道，这少年原来叫李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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