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已远暮夏何归》素芊

39、舍不得

　　出了咖啡馆的墨子归并没有回律所，而是径直开车去了古里。
　　等车停在天扬广告公司门口，他犹豫再三，终究是没有下车，而是转而把车停在天扬对面的停车场。
　　打开储物箱，从底层拿出一包烟，又摸索着找出一个火机，点燃，就那么让它静静的燃烧，烟圈缭绕缥缈，打着旋儿顺着打开的车窗飘散，一如此刻他纷杂的思绪。
　　墨子归想起了少年时期的分离，想起了那份资料上暮晚这几年的经历，想起了她面对自己时不可控制的恐惧和恨意……他想了很多，从八年前的初次交集，到那一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到他无力抵抗地离开，到她失约，到她彻底消失……
　　不可否认，在重逢再见时，他对暮晚是有些恨意的，恨她毫无征兆的消失，恨她自甘堕落的游戏风尘，或许，还有些恨她没有自己也可以妖媚风情吧……
　　而苏溪苑的意外相遇，是暮晚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她当时的反应和情绪，令他有些微的心疼，但却转而被他的恼怒而掩盖……
　　昨天他故意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过是想明确自己的心意，也更清楚了她的恐惧。
　　今天，从陈夏那里知道当年车祸真相，他没有欣喜，有的是无尽的恐慌和无措。是的，他恐慌，暮晚的心或许永远不会向他敞开，甚至于她会永远封闭自己、走不出枷锁。
　　当这些过去的丝丝缕缕被自己抽丝剥茧地扯开，墨子归心中积压六年之久的恨意、愤怒、不甘统统消失殆尽，他现在唯一的情绪就是对暮晚深深的愧疚。
　　暮晚曾经所受的撕心裂肺的痛和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愧疚、心疼。
　　他不禁问自己：若他高三没有离开？若他没有留言让她等他？若他六年前找人彻查？若他早些回国？这一切又该是何等模样……
　　可惜，没有如果，一切成定局。
　　就在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将暮晚归于己有，可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是他当年种下的因，造成今日的果，即使他是无意。
　　墨子归第一次迷茫了，知道了真相的他，反而开始畏惧。
　　若是自己的再次出现，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那他，还要出现吗？
　　他舍不得。舍不得让她痛苦，也舍不得自己的世界没有她！
　　南方的这个时候，黑夜降临得已是比较早了，而天气也总是说变就变。
　　墨子归在车里还没有理出头绪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暗沉，他皱眉看着这天气，只觉心头更是烦闷。
　　他抬腕看看时间，已经五点过十分，而天扬里也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墨子归把车窗摇上，把自己隐入暗影里，一双眸子紧盯着大门。
　　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想见的身影出现，墨子归看看天气，隐隐有下雨的趋势。又打开手机查了下今晚的天气预报。果然，会有大雨。
　　想了想，还是坐在车里继续观望着门口。
　　将近七点的时候，夜已经黑如浓墨，河边的景观树也被狂风吹得摇摆作响。
　　墨子归突然想到，暮晚今天下午会不会不在公司？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犹豫着拿出手机，在拨号键盘里输入一串数字，这个号码还是林皓附到资料里的，而他，不知不觉间已烂熟于心。
　　数字输完，手指却在拨通按键上迟疑不下。他看着天扬大门里透出的灯光，犹豫。
　　而这时，暮晚的身影也终于出现。
　　她还是这些年习惯的装扮，马尾、白T恤、牛仔裤，在夜幕里昏黄的灯光下，从暗影走到光明。光线洒照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黄，少了白日的清冷，更是生动、圣洁。
　　墨子归渐渐地失神了。
　　等他回过神时，暮晚已经和随后出来的乔安告了别，一个人向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
　　墨子归把车灯灯光调到最弱，驱车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因为天气骤变和黑夜降临，白天熙熙攘攘的古镇此时很是寂寥。
　　暮晚一个人走在古色古香的青石砖街道上，迎着狂风，从墨子归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渐显消瘦的背影和被风吹的狂舞地黑发。
　　整个人孤寂而坚韧！
　　从天扬到公交站往常几分钟的路程，今天因为风大，暮晚走了十几分钟。等她赶到站牌的时候，刚好一班车过去。
　　她看看天色怕是要下雨，就提气猛跑追了十几米，可惜，还是没追上，只得走回站牌等下班末班车。
　　就在她走到站牌时，大雨倾盆而下，暮晚赶紧几步跑到站牌下，紧贴广告牌站着。即使是这样，狂风还是裹挟着细密的雨珠不停地飘洒在她身上。
　　天色太晚，夜风太狂，墨子归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能看到她在黑夜的狂风骤雨下贴壁而站的身躯。
　　她没有瑟瑟发抖，没有四处闪躲，没有顾影自怜，努力站成一颗树的姿态，不为逃避风雨，只是不枉自己在风雨中独行的经历——坚定、勇敢，一如这些年她走过风风雨雨的从容。
　　今晚亲眼所见，抛开少年心事，他认为自己也会为她的这份气度所折服。
　　人生中，面对风雨，有几人能如她这般？
　　起码自己不能。
　　此时的街道上，因为大雨，没有行人。墨子归远远看着独自站在广告牌下避雨的暮晚，一股油然而生的骄傲瞬间填满他的心房，随着而来的是满满的疼惜。
　　再也忍不住，他猛地加速行至暮晚身前，打开车门，冲进了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