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路西华

24、番外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以为天亮了，萧默然从悠远的梦中醒来，推开窗才发现，只是月照积雪反光罢了。
　　想起刚刚的梦，心里就那么沉了一下。
　　妃色的衣衫，模糊的面容，站立在梅林之中，瘦弱到让人心疼的女子。
　　每次想要，靠近再看清楚一点，那女子就会微微一笑，然后消失不见。虽然，看不清面容，萧默然却总觉得那笑带着伤，小雪飞扬，连梦境都悲伤起来。
　　紫月蓝星说，那是已故的隐月公主，他的妻。
　　可是他忆不起，一点都想不起与她一起的日子。
　　记不起为何考取功名，记不起如何有这月隐梅香，记不起为何会喜欢上昙花的味道，记不起地窖那些钟爱不已的梦红尘如何而来，记不得为什么总习惯在朔夜留一盏灯。不知道为什么总爱在无人的时候摆一盘棋，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无故想起那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诗词。
　　他们说，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隐月公主，万千宠爱在一身。却能和驸马相敬如宾。
　　他们说，公主体弱，常年多病，所以有时很骄纵，但是很依赖驸马，总是爱牵着驸马的手。
　　他们说，驸马很宠公主，为了公主，拒绝了皇帝的好几次赐封，只为了常留在府中与公主相伴。
　　他们说，前几年，边疆战乱，驸马请缨，大胜回朝。公主在城门站了一天，迎接驸马。之后，公主便一病不起了。
　　他们说……
　　萧默然，总觉得，他们口中的驸马不是他，他又怎会如此温柔的对待一个人。
　　即使从小便从濯岚那里听过她的一切，即使她从小便如同与他一起成长一般。
　　可是，他最讨厌，别人为他安排好一切，濯岚说隐月会是他的妻，他就偏不娶。明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为何最后会娶了那个公主？
　　况且，他们口中的隐月与濯岚的太不一致。
　　所以，他们口中的驸马又怎会是他？
　　终究不过是人们的臆想罢了。
　　一阵细碎的踏雪声传来，萧默然往梅林看去，果然看到一抹青色的倩影，弱不禁风。
　　知道每逢下雪，她有早起采集梅花雪水的习惯。默然也就没有打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那个女子叫作绯，是大夫，据说很有名，四海云游。只是每年梅花开得时节，都会来月隐梅香做客，顺道为他诊脉。六年前，据说也是绯将他救醒的。
　　其实交集并不是很多，但是偏偏就记住她了，只需一个身影就知道是她。甚至有时在梦中还会错以为站在梅林里身着妃衣之人是她。
　　“娘，娘你怎么又穿这么少？”一个稚嫩却又带着成熟的声音传来，是绯的儿子，似乎名为思默。只是从未见过他父亲，也从未听人提起他的姓氏。不知是谁，辜负了这位奇女子。
　　思默已经七岁了，记得第一次见他还尚在襁褓之内，并不哭闹，安安静静地睡着，冻红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嗯。”只听得，绯低低地应了声，身影却没有动。
　　果然是这样的反映，默然略略勾起嘴角，正要起身，却瞧见蓝星拿了厚衣走了过去。
　　妃色的衣衫松松地披在绯身上，让默然心里一悸。
　　走近了，才发现绯一手拿着银针，另一手却拿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瓶。
　　“萧公子，起得好早。”微微地笑着，波澜不起，只有绯自己知道，此时的心跳有多快。
　　“绯姑娘，可用过早膳？”并未想过要说什么，只是以为在梦中，想要看清楚那个女子的容貌，回过神时就已经与她一起处在这片梅林之中。于是，随便问了句。
　　“还没。”绯低首，掩饰眼底那淡淡地失望，还是想不起么？默然，已经六年了，浪迹天涯也忘不了你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你却依旧想不起，连我是谁都想不起。
　　“一起？”望着眼前不知为何而失望的女子，默然突然觉得负疚，每次碰到绯，自己就会很奇怪，总是莫名地想靠近多一点。
　　“娘，你怎么可以……”感觉手中的东西一下子被抽离了，默然才看到眼前的思默，拽着从默然手中抽回的绯的左手，狠狠地看着他。“你怎么能牵娘的手。”小孩子的声音，确是成人的口吻。
　　“小默。”绯急忙将衣袖拉好，遮住拉扯时露出的左手腕。
　　可是，默然看清了，一条黑色的伤疤，整齐的划过雪白的手腕。眉心蓦的抽痛，好像什么急于涌出来，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难受至极。
　　“萧公子？萧公子你怎么了？”慌张地拉下衣袖，一抬首，便看见那张苍白了的绝世容颜。“默然，默然……”努力扶住倒下得人，再顾不得掩饰，便叫出了他的名，抓过他的手腕，脉象乱的如同一团麻。
　　终于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好像自己已经等了好久，朦胧间看见晶莹的泪水从那双焦急的眼中落下，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心里，唤起了什么的开花结果。
　　隐隐地闻到昙花香，如同夜半刹那盛开时一般，摄人心魂。
　　看见灯火阑珊处的一抹鲜红，一脸迷茫地看着沾满血迹的双手，然后抬首，满脸血污，微微地笑，妖艳至极。
　　看见摇曳昙花丛中点点星光，不带半点感情的笑容，剑锋过处，乱红纷飞，招招致命。
　　看见梅林深处，月华过处，仿似一朵盛开的昙花，醉卧青石，泪水不断，乱了心神。
　　看见如珍珠般的泪划过怔怔地面容，喃喃的一句“好”，时间仿若可以在那一刻定格。
　　听见她说，“默然，等我。”
　　听见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听见她说，“你到哪里我便在哪里。”
　　听见她说，“默然，我想我喜欢你。”
　　手里握着的可是她总是凉凉的手？我的妻，隐绯。
　　捣乱了一盘棋，散落一地棋子。噼噼啪啪，惊醒了昏睡的人。
　　“娘，你怎么又用左手？”
　　“忘了。”
　　“他还没醒呢。你别就先乱了。”
　　“要叫爹。”
　　“他都想不起娘，怎么让我叫他？”
　　“小默，休得乱说。”
　　“公子醒了。”
　　反手抓住，伸过来为自己号脉的手，依旧凉凉的，瘦到仿佛可以触到骨头，带着薄薄的茧，却柔软而修长。
　　“绯儿……”勾起嘴角，看着发怔的人，伸手抚去划面而下的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还愿意么？”
　　“好。”这一次，默然看见最美丽的笑容，不带半点忧伤，不带半点虚伪。只有单纯的开心与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