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路西华

15、刑

　　此次面帝居然是在偏殿，连澈头痛似得抚着额，萧鸣湖立在一旁间歇的咳嗽。殿上再无旁人。
　　“皇兄。”淡淡地唤了一声，然后转首，笑了笑叫了声：“爹。”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都没说话，却一致的看向我，似乎我的面上有不洁之物。其实为了遮掩昨日的伤，半边的脸已被长发遮住，单用一根簪子装饰长发。
　　我静静地等，来得路上，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刚刚，一些旧臣来过。”终于连澈开了口，但最终，话一半还是咽了下去。
　　“该来终究躲不过，是隐月一时任性造成，与人无忧。”将发上唯一的玉簪拔下，发垂了下来，遮住了我另半边脸。随即伸出双手，将玉簪递上。
　　“公主，已经作好最坏的准备了么？”萧鸣湖微微得叹了口气问。
　　“请丞相召集那些个旧臣吧，唯有让他们亲眼所见，才能罢休不是么？”我已不是那个慌乱的挣扎着的小女孩，十年前的一切重演一次，对现在的我也只不过如此。
　　“微臣告退。”隐隐地又听到一声叹息，然后门合上了。
　　“原来就算我得到这至上的权利，依旧护不了你。”连澈把弄着手中的玉簪，自嘲似的笑着。
　　“世事原难预料。”我看着连澈脸上的疲惫，知道他已然想尽了办法。
　　连澈突然走近了，抚起一边的发，来不及退缩，便被看到新的伤。
　　“昨夜竟就入宫来了？”连澈的语气突然变得凛冽起来，“越发猖狂了，如此地不把朕放在眼里。”
　　“紫月蓝星已经去调查了。”这些人未必太鲁莽了些，皇宫出入可是如此容易么？“兴许不是预期的人。”我意有所指。
　　“不管是谁，早晚，朕都要这些人付出代价。”连澈的声音变了又变，温暖的手抚上脸上的伤，“有好好上药么？留下疤可就不好了。”
　　“陛下，萧鸣湖求见。”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连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着隐隐地不舍与心疼。然后转身，坐上了那高高的皇座。
　　接着，随着门的敞开，所有的错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鞭刑，最终还是逃过重刑了。出殿前，我微微地笑。回首看到连澈的眉纠结在了一起，紧握着簪子的手微微地颤着。还好，不是在帝前受刑，还好，默然此时不在朝中。
　　阴暗的刑房，被几炬火渲染成暗黄色。双手被链子悬在半空中，明显地听到身上的袍子撕裂的声音，然后背上一道一道的疼，疼得入骨。咬着的布不知何时都开始溢着血腥味，满腔满喉。
　　慢慢的模糊了所有的意识，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面前的墙壁上晃动，背部痛到麻木，没有了知觉。
　　最后链子解开时，站不住脚，赤着足都感觉不到地面。
　　有什么从内里犯了上来，一下子吐了出来，落在地面的雪白棉布浸染红色。
　　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的重量倒下，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看见那双淡淡地眸子里已聚着隐约的泪。
　　“怎么就来了?”试着给连澈一个安心的笑容，可是这句话已经花费了我所有的力气。
　　“绯儿……”连澈低泣似的唤着我的名，一声一声飘缈地传入我的耳中，却再也睁不开眼。“你一次又一次地这样，要我怎么能安心地放开我的手。”最后一句传入耳中的话，让我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意味。
　　夜半，背上的伤疼得醒了过来，睁眼间就是熟悉的，偌大的床，我的床。而我正趴在上面。
　　“公主，您别动，忍一忍就好了。”蓝星的语调里带了哭腔，在帮我上药的手微微地抖着，轻轻地抚过我的背，一下一下热辣辣地疼。
　　“蓝星，你别这样，公主会更疼的。”紫月慌忙地打了热水进来。看得到一双早已红了的眼。
　　这一次是真的就快到地狱了吧，也许连呼吸都一度停掉也不一定，不然这么伤心的神情怎么会出现在生死都不动容的两张脸上。
　　“对不起。”咬着下唇，忍着痛，模糊地吐出音。
　　“公主，您何必……”蓝星终于哭出声来，似有眼泪滴在我的背上，一滴一滴，带来一丝一丝地疼。但也是带来了丝丝的清凉。
　　“公主，奴婢去请皇上来。”紫月将丝袍披在我背上，之后拉了拉垫在身下棉被。
　　“不用了，今晚怕是那帮旧臣还要做无谓的挣扎。”一股清冽的味道开始蔓延，药开始慢慢起效，渐渐地痛减轻了。我的眼也开始睁不开了，觉得好累。
　　“公子带着伤赢了一仗，是大胜，所以……”我挥了挥手，打断了蓝星的话，又是默然你么？带着伤么？这样的默然怎么才能让你离开？可是离开我，这是我唯一知道能让你不再受伤的方法。
　　四周静了下来，我似乎听到窗外的昙花开了，轻轻地但是异常清晰的细碎的声响，如同七弦琴的音色一般美好，演奏的却是一首支离破碎的灿烂。
　　看见默然依在望月阁楼上朱栏边无声地饮酒，月光在他身上洒下温柔，淡淡的光晕中，似要消失一般，迷离的看着朦胧的月。
　　我醉倒在梅林中，怀中抱着那坛不知所踪的梦红尘，泪流满面。
　　酒杯落下，在坠落的过程中粉身碎骨。
　　抱着我回房的默然，被月光晕染的白色袍子，微皱的眉，刺痛了我的眼。
　　好像一出无言的戏，讽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