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与乔》尉洛子

20、20

　　20

　　这时候雷阵雨已经停下来，但瞬间落下的大水已经淹没了一整条马路，所有的车子都被迫停下来堵到一起，各种骂声、汽车喇叭声混杂着成一锅粥。

　　何乔赶时间不想再在车里等下去，看着雨停了，干脆从出租车上下来，踩入道路上的积水，——散发着不友好味道的积水摸过她的膝盖，都快到膝盖上了，她慢慢趟水走到路边稍微高的地方。

　　前后出租车上不少人都和她一样，三三两两的下来。

　　这条路都不是第一次这么坑人，下水排水管道不行，而且天生的路面比其他街道都低了很多：反正积水到明天中午差不多才能全都排走，大家与其在这里耗着还不如步行去别的街区，其他地方的路况肯定比这里好多了。

　　雨一停，路人纷纷就趟水，往隔壁大街走去。

　　何乔刷着本地微博消息，红旗一路那边没这里严重。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忽然她眼前的积水路面被一双修长的腿挡住，抬头一看，却是28楼那个很有问题的邻居，她看了看他器宇轩昂的模样，再低头看他被脏水浸泡的很高级的西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很无奈的朝对方打招呼，“周先生？也困在这里了呀？”

　　“嗯。路过。”周松的目光也落到她被黑水浸湿的裙子，轻薄的纱裙看起来狼狈极了，问她，“你还好吧？”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

　　也就迟疑了一下，他还是脱下外套，轻轻披到她肩膀，并伸出手道，“我扶着你吧，这条路我不熟悉，你们都往那边走，是那边水能少些？”

　　“红旗一路二路那边比这边地势高不少，那边说不定能打到车。”何乔没有拒绝对方的帮助，这时候没时间矫情。

　　就算是她阴谋症发作，这个周松果真是赵之润找来钓她上钩给她吃大亏、栽跟头，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有用的人先用起来。

　　何乔蛮不在意的握住对方厚厚的大手，一步轻一步重的相互扶持着前行，“那边有几个商场，这时候肯定没关门，过去坐一坐等上半个一个小时的，或者再过一条街，到了红旗一路就是主干道，道路肯定顺畅。打个车就能回去了。”

　　周松很清楚那边几条路的情形，果然如她说的那样，便不再说什么，注意力集中在两人握手的地方，心中的感觉奇怪得很：

　　这女孩竟然一点也不避嫌？陌生男人的手说拉就拉，男人的衣服说穿就穿？

　　因为他的沉默，何乔也不想多嘴，当下两人在没有多余的闲话，安静的一起趟水。

　　地下污水用到地面，各种腥臭的味道满天飘飞。

　　终于熬着走完那段积水路，来到了红旗二路何乔说的商场，两人俱是狼狈不堪，下半身几乎都湿漉漉的不说，还都散发着莫名的难闻的味道。

　　何乔心中略尴尬，不想在别人面前这么不堪，想一鼓作气走到红旗一路打车走，却又怕自己这幅样子人家司机不肯载，只好硬着头皮对周松道，“周先生不着急的话，我想到这上面买两件衣服换上，”一只手扯着裙子，“这个穿着有些难受。”

　　“好。”他也想换个衣服。

　　因为三路过来的人不少，所以他们两人难堪的样子并没有过多关注，匆忙之间何乔很快选一个裙子当场换上，顾不上好看不好看，合身就行。

　　等她挑挑拣拣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时，外头周松已经从男装店那边换了一身过来等她。

　　何乔没有和男友逛商场的经验，不知道他这个速度是快是慢，客气的点点头，然后问旁边陪着挑衣服的营业员是否合身。

　　周松却开口道，“这件不错。还想再挑个厚一点的上衣吗？一起都换上吧，外头这会儿还有些凉。”

　　他有常年跟小姑姑周苓混商场的经验，女人们买衣服一般都会为了一双鞋配一条裙子，为了一条裙子配一件外套，为了一身衣服配项链首饰，最后换个合适的发型。

　　他习惯性的说好话，站到外套那边的地方看。

　　何乔随手拿了一件比较厚的外搭，放到身前在镜子里对着看。

　　周松觉得不好，“这个太长了，待会儿又见到水，”从旁边挑了一个短款的递给她，“试试这个，这个挺厚的，要是不喜欢这次将就过去，以后再买就行了。”

　　这人说的这么认真实在，她还有什么好讲的，换上他推荐的这个，确实暖和了不少。

　　周松挑挑拣拣又给她取了两个，最后两人都觉得第一件外套不错，“你把衣服直接穿上，脏了的那个装进包里。”

　　“有剪刀吗？”

　　他问旁边的导购员，指了指她刚刚换上的连衣裙和她手臂上打折的外套，比划着道，“你帮她把上面的标签剪了，刚换下来的衣服不要扔了，你看着装到袋子里。”

　　“就这两件吧，给开个单子。”

　　周松让何乔跟着导购员去剪吊牌，自己走到柜台处拿走导购员写的单子，然后轻车熟路的拿着单子要去收银台，很有气派的像个合格男友，大方的为女友花钱买衣服。

　　何乔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变故，等发现他已经把单子拿走要去付款了，才立刻拦他，“这个不用不用，我带着钱呢！不用您破费！”

　　周松擅长陪着周苓逛商场，很知道这个时候一定不要手软，坚定地让她回去坐着休息，“不要跟我抢了，吊牌剪了吗？”

　　后一句他是对导购员讲的。

　　两人拉拉扯扯在公众场合确实不合适。

　　何乔不想动作太夸张，只好想着给他算尾款时多些优惠，最后笑道，“好吧，这次多谢您了，改天请你吃饭！”

　　周松微微一笑。

　　导购员不怎么看得清这两人的关系，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请了何乔坐到更衣室里，为她剪掉外套和裙子的吊牌，一个劲的夸她男友长得帅人也好，关键对她好。

　　这么说总不会错。

　　何乔不好意思打断她，自顾自坐着玩手机，过了会儿听见外面周松的声音就走出来，只见周松手上提了装着她旧衣服的袋子，另一手好像刚接完一个电话，脸色很严肃。

　　看见她从更衣室出来，周松脸上的表情缓和，收起电话朝她笑道，“可以走了。还要换双鞋吗？”

　　“不用不用！这样就好着呢。”

　　有了这么一段插曲，两人走到红旗一路就没那么尴尬，说一说积水、雷阵雨，再说说花店的镇店宝多肉宝塔，然后很快打到车回到步行街。

　　从步行街街头走到公寓楼下已经十点多，何乔的包裹早已到了，全都放在物业办公大厅的角落里，看起来被雨水打湿不少。

　　待知道这些东西原来就是要给他的多肉，周松这才知道自己昨天想当然了，人家之所以要定金要预定，就是这东西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做好，而不是一些说要就立刻能有的大路货。

　　好人做到底。

　　周松帮着敲开物业值班室的门，用人肉方法扛走包裹，直接把东西运送到花店二楼，甚至还拿着剪刀笨拙的把包裹上缠的严严实实的胶带剪开。

　　很新奇的经历，他已经很少这样用体力干活了。

　　何乔拆解开大箱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小纸盒，一一拆开检查多肉是否受损。

　　期间周松没有打扰她工作，一直在旁边等待，看她怎么摆弄这些稍微一碰就会断的幼嫩植物。

　　何乔手法熟练的从中取出好几个做了标记的，飞快的处理好，生怕周先生枯坐难受，一刻不停弄完包裹就拍手起来，“好了，剩下的明天再弄。今天多谢周先生了。”

　　“这些是给我做的吗？”他围着墙边摆了一排的多肉，好奇的问她。

　　“是啊，”何乔笑眯眯的用湿巾擦手，“今天刚从大棚里取出来，得在这里换个水土，然后才能做宝塔拼盘。”

　　周松若有若思的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人一起上楼，然后在28楼楼梯间里分手，她是女生，周松便目送她安全进了房间，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不知为何，周松进门的一瞬间，觉得周遭的空气波动一点异样，但神识扫去，却不见任何不当的地方。

　　坐在蒲团上，他再次把这周围方圆能探查到的地方检查了一遍，也没有不对劲的，就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一如往常一般闭目修行，暗中悄悄探查。

　　何乔把新买的衣服换下来挂在门口的壁橱里，蹲在门口把旧衣服拎出来研究了会儿，最后扔进洗衣机里洗去，自己吃了几块饼干，钻进浴室冲澡。

　　晚上快十二点，何乔的房门打开一条缝，给门外地面漏出一条逐渐扩大的光线。

　　她把一个挺大的垃圾袋放到门口。

　　里面除了日常的垃圾之外，还有一团衣服，正今天弄脏了的那条连衣裙。

　　周松无奈的收回神识，看来她今晚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自己也没有再发现这栋公寓有什么异样，便开始日常打坐，并把今天晚上见识到的动静细细回忆了一遍，在心境上默默锻炼。

　　夜深人静。

　　一条金色的尖细尾巴无声无息地在何乔门前滑过，那垃圾袋瞬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