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林默momo

28、第 28 章

　　时川起初还动用术法背着沈回舟飞，到后来明显精疲力竭，一步踏空，两人双双滚落。即便如此，时川也将沈回舟紧紧护在怀中。

　　沈回舟只觉天旋地转，恍惚间听到“噗~”的一声，他心头一紧，因为征战多年他一听便知这是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

　　黑焰瞬间腾腾燃烧，将时川淹没。沈回舟试图抱紧时川共赴黄泉，却被一道青芒温柔包裹远远推开。时川声音自黑焰中传来，压抑着痛苦喘息断断续续：“仙君曾说过，你这一世……有八十一年阳寿，十七岁成婚，十九岁得子，二十六岁登基称帝，八十一岁寿终正寝。阿舟，好好活下去。”

　　“仙君？仙君是谁？他骗你的……”沈回舟惶恐，即便敌人的刀架到脖子上他也从未有过害怕，如今却心乱如麻，喉头哽咽，忍着被灼烧的剧痛爬向时川。他手掌抚上时川脸颊，嘴角是极温柔的笑，“我的傻阿川啊，你是遇上骗子了。我这辈子自十四岁那年捡到你，便再不可能对旁的人动心，又何来成婚生子？乖，不要再推开我了，让我抱抱你，我想这样抱你已经想了太久太久……”

　　火焰将二人吞没，沈回舟意识渐渐模糊，却又时不时被身上灼烧剧痛疼醒。迷迷糊糊间他哑声抱怨：“这火是专门折磨咱们的吗？好像已经烧很久了，怎的咱俩还没死？”

　　可惜，也不知是不是耳朵被烧聋了。他恍恍惚惚，一直没有等到时川的回应。他以为自己会和时川就这般被烧死，暗道这样也挺好，黄泉路上有个伴，下辈子投胎还能和时川在一起。于是他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抱紧，一定要抱得紧紧的，这样黄泉路就不会走散了……

　　神智混沌间……

　　沈回舟听到一声气急败坏低咒，紧接着一股清凉将他包裹……烈焰焚烧的痛苦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身心舒爽的温凉，一点点沁入他的血肉肺腑，滋润着他被炙烤的身体，这过程宛如重获新生一般，令他不禁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但随着清醒意识回笼，四周入目的只有焦黑一片，沈回舟只愣了一瞬立即疯了般寻找时川：“阿川，阿川呢？明明我抱的那般紧，怎么黄泉路上还能走散？”

　　正焦躁间，有一道少年声音低低响起：“谁说这是黄泉路？果然是一条傻龙，连生死都分不清……喂，跟你说话呢，别找了，那条小蛇妖已经被烧成灰了。”

　　沈回舟四顾寻找的动作一僵，死死瞪向说话的人，却发现那人周身笼罩在一层青色光晕中，面容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能从身量和声音依稀判断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你是谁？凭什么说我的阿川死了？”沈回舟声音低哑，问完便立即低下了头，不再去看青衣少年，仿佛是在逃避，只要不看不听，他心上的那个人就没有死。

　　可惜少年并不体谅他的这份心思，直言道：“我是执掌生死的神仙，你说我知不知他的生死。灭魂箭中之必死，魂飞魄散的那种，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灭魂箭，灭魂……那支箭一直追着我，明明，明明是冲我来的。”沈回舟不管不顾用手去捧仍旧滚烫的灰烬，好像这样就能留住时川，他整个人如同一滩死水，了无生趣低声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死？”

　　他只是自言自语，却不想那青衣少年竟回答了他。而且十分话痨，似是有些话在心中已经憋了很久，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打开话匣子，于是也不体谅沈回舟此刻的哀伤悲痛，自顾自喋喋不休：

　　“你为什么没死？唔……自然是因为他替你挡了那一箭，所以灭魂箭灭掉了他的魂，而你只是被小小波及了一点余威罢了。更何况，你身体里有那小傻蛇的内丹。不，不止是他的内丹……”

　　青衣少年说到这里颇为感慨的砸了咂嘴，摇着小脑袋叹息：“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呐。我早劝他什么情啊爱呀都是扯淡，他却不听。你家老龙王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不许他扰你历劫。那小蛇妖却是个痴情的，仍旧巴巴跑去守着你，偏又不让你知道，只敢夜里偷偷瞧一眼偷个香。”

　　沈回舟不禁愕然，原来他这些年梦到和阿川……竟是真的？

　　“你征战沙场几次濒死，你只当自己命大却不知他暗中寻药，甚至将修为渡给你疗伤。还有一次你重伤不治，我都要收你的魂了，那小傻蛇竟活生生将自己的内丹刨给你续命。若换做旁人，妖的内丹给凡人必是不能用的。但你不同啊，你是下凡历劫的龙族皇子，那小蛇妖先前又有些非分之想，偷了你的龙种打算偷偷给你生小龙。啧啧，龙种被小心蕴养在他的内丹里，这么一来内丹品相可就不一般了，且和你的命魂生机完美契合，还真能拿来续命。

　　小蛇术法一般般，便来求我。我本是不愿帮这个忙的，但他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最后更是直接把内丹刨出来逼我。哎，当时我就觉得，按他作死的劲儿，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死在你前头了。这不，还真让我说中了。上次生刨了内丹还不够，这次更彻底，直接魂飞魄散了。

　　哎，自古痴情最薄命，师尊诚不欺我呐。”

　　青衣少年感慨连连，沈回舟却早已听呆了，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阿川竟为他做过那么多，那么多。他伸手摸向自己的丹田，阿川的内丹此刻就在这里吗？

　　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刹那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他却浑然不觉，迟来的懊悔和心疼已将他淹没。他的阿川，这么好的阿川，就这般离他而去了……

　　“阿川，我的阿川……”沈回舟痴痴坐在雨里，心如死灰。天大地大，他要到何处去寻一个对他这般好、这般好的阿川。留他一人如何独活？不若随阿川去了也好。不，或许还有转机，沈回舟忽然抬头看向眼前静立雨中却不曾湿一片衣角的青衣少年，急急跪下纳头便拜，“求仙君救救阿川，仙君既能帮我续命，必然也有办法救阿川吧？对吧？”

　　沈回舟殷切望着青衣少年，手指紧张地扣着泥土，生怕这看不清面容的神秘小仙摇头。

　　青衣少年冷哼一声，沈回舟心头一紧，刚要再磕头哀求，却听对方没好气道：“你刚刚失魂落魄。真叫我看不起。你这傻龙一点气性也无，小蛇妖为你做这么多，难道你就不想为他报仇？万幸你还有点良心，还惦记着救小蛇妖。殊不知我刚刚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救人之法呢，救他作甚，即便活过来也不过陪你犯傻，做那些谈情说爱的无用之事，最后可能死的更惨，不如就此作罢，一了百了。”

　　“是是是，仙君教训的是……”沈回舟连声自省，心中已是狂喜，只要能将阿川救回，让他给这小仙君做牛做马都无所谓。

　　……

　　东海龙族二殿下历劫归来，整条龙看着成熟稳重许多。只是殿下不知为何才归来不过两日就启程去了忘川，一去便是整整三年，再归来时形销骨立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除此之外，亲朋们还发现这位变得沉默寡言的小爷养伤期间竟然迷上了养宠物，且是一枚看起来不知品种、无甚出奇之处的蛇蛋。二殿下整日里捧着那蛋，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真真是当眼珠子一样疼。

　　为此，就连龙宫的婢女们都在好奇猜测着究竟里面能孵出怎样的奇珍异兽。却不想万众期待之下，众人翘首以盼破壳而出的却只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小青蛇。龙宫内外无不大跌眼镜，可二殿下却龙颜大悦，捧着手指长的小青蛇喜不自胜。
　　就算被懵懂无知的小蛇咬着手指不放，竟也笑眯眯的任其吸吮自己的龙血。小蛇崽儿喝饱龙血愉快甩动青色小尾巴尖儿，二殿下便小心翼翼用手指去戳，小蛇被戳恼了便又是一口叼住那饶蛇清梦手指，二殿下被咬继续乐呵呵笑得像条脑子坏掉的傻龙。那架势哪里是养宠物，分明是在养儿子呢！

　　……

　　卧室血光明明灭灭，渐渐收敛不见，青玉手镯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沈回舟缓缓睁开眼，看在身侧的时川，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红了眼眶。梦中他日日夜夜守候终于等到小蛇破壳，他一点点将小蛇养大，直到小蛇化形，又从牙牙学语的小奶娃养成清俊乖巧的少年郎。他被人笑话在养儿子，直到很久以后，那些人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并不是养儿子，而是在养媳妇儿。

　　小心翼翼将时川拥入怀中，沈回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恰此时时川睫羽轻颤，清澈的眸子泛着点点水光。沈回舟才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川却比他更快，微凉的唇印上他的，将所有衷肠都藏在了这绵长的一吻里。

　　沈回舟将怀中人紧紧拥住，这是他的阿川，失而复得的阿川。这个梦做的好长，万幸结局是好的。

　　“话说……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吧？”沈回舟勾起时川下巴，语气宠溺又带了三分调侃，“是谁自称师尊来着？还坚称曾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大？”

　　时川面色羞赧，小脑袋埋进沈回舟颈窝，还撒娇般用发顶小软毛蹭了蹭。这动作若放在两天前他必然不会做的，但梦中却是蹭得习惯成自然，蹭得得心应手。从未化形的小蛇开始，蹭到奶娃娃，再蹭到青葱少年，只要他埋在沈回舟怀里蹭蹭，这人便什么都依他了。

　　“咳咳……我说……你们……”

　　沈回舟和时川正温存，闻声齐齐抬头，这才后知后觉这卧室里竟还有第三、四、五、六个人！此刻以林涵、叶青为首的四人正顶着同款熊猫眼，目瞪口呆地向他们行注目礼，好……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