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始：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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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国六十九年，灵州边境，大雪。
白国女将军宁晴裹着一袭白裘，静卧在她新婚夫君白简枢的怀中。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花白的长发铺满了白简枢的双膝。她今年才二十一，但那悬若一线的气息让她看起来更象是已然暮年的老人。
白简枢轻叹了一口气，仰起头，以指替梳理着那早已没有了活力的长发。
“这大约是我最后一个冬天了。”宁晴闭着眼，轻轻地道了一句，“说到底还是我比你先去见子阳和段思。”说着她像是挨不住寒气，咳了两声。
白简枢的手指一顿，眼眸中有什么晃动了一下。
“别怕别怕。”宁晴睁开了眼，昔日驰骋在沙场犹如日月星辉的眸子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一片死寂的眼中映不出半个人影。她摸索着攀上了白简枢的肩膀，一手抚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你我都知道我们这些人迟早都是这一步，先是段思，后是子阳，现在轮到我了。”
白色狐裘滑落在地，那一身堪比火烧云好绚烂的嫁衣露了出来。
白简枢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宁晴，而宁晴只是笑。
“简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为你守这片江山。”
那一年，宁晴死了。
天降小雨，招魂幡挂满了云中城千家万户，谁也没有再见到那位曾经守护了云中城的将军宁晴，她像是变成了一个传说，只活在了史官的史册中。
“卿亦白，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卿亦白看着臂弯中挂着一壶酒的乞九儿，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心道：“她会顺着忘川河的水去往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会让她忘记今生所有的苦楚，然后在来世，来世她会在一个繁华的盛世等着我们。”
“下辈子？”乞九儿突然攥着卿亦白的领口，咬着牙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会给她找个好男人，快快乐乐、安安心心地过完一辈子。”
“嗯。”卿亦白抱紧了乞九儿，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道，“我帮你。”
白国六十九年，这场大雪下了三天。
宁晴本以为这场绵长的梦后会来到传说中的忘川，这样她就可以遇到那个教养她的那个人，她实在有许多话要对那个人说，但是睁开眼后却见着了另外一个熟人，她纳闷地看着白奇问道：“师父，你也是死了吗？”
“是你还活着。”白奇递出一碗汤药在宁晴的面前晃了晃，道，“你还不到死的时候。”
宁晴眨巴了眼睛，不说话也不拿药。
宁晴是个追根究底的孩子白奇打从以前就知道，但是若宁晴聪明不问她的话，她便不说。可是白奇看着宁晴现在执拗又率直的眼神，她便知道告诉宁晴真相是躲不过的了。
“是简枢。他给你找到了续命蛊。”白奇如此说道。
宁晴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续命蛊是什么东西？
以命换命，逆天而行。
她拼着命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双手捧过白碗，盯着里头黑漆漆的东西，抬起头道：“我定不辜负他的期许。”
白奇盯着她的动作，想告诉她：或许白简枢并不期许她什么，可……终说不出口。
秦丘是个好地方，特别适合休养生息，在将近三个月后，终于能下地的宁晴来到了秦丘的“三途河”边上。她看着传说中会带走白家人魂魄的河水边，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当年上上代的帝君是不是也是沿着这条河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
“凭着她那种烂个性，才不会那么乖乖走到终点。”白奇站在宁晴的身后，上前了两步提出一样东西说，“给，简枢的家书。”
“他身体好了？”
“怎么可能？你们现在是一命相连，你没好透，他又怎么可能好的到哪里去？”
可就算是这样，白简枢的家书还是三天一次从不间断，而里头尽是些家长里短的“吃了什么？”“身体好些没？”“还缺什么？”“心情如何？”的话题，宁晴皱着眉头看着里面的内容，五指骤然收紧，家书几近被捏碎，她问：“为什么没有白国的战事？”
白奇双手环胸道：“他不想你知道。”
“我不知道就不会发生了？”宁晴看着白奇说道。
“唉……”白奇摇头，说，“要是都写战况，那就不是家书，而是你的催命符了。”宁晴楞了一下，白奇继续说道，“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比以前的你自己了。”
宁晴摸了摸胸口，皮肤确实变得比以前更凉，心跳也不再那么强健有力，但是当她握紧了右手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旧时习武留下的力量，她抬起头坚定地对白奇说：“无论是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即使变化再多，都还是要背着自己的命走到终点的。”
白奇看着这个小徒弟，想起了另外一个曾负手背对她的女人。
同样是望着这看不到尽头的“三途河”，那个女人对她说：我的命，我背得起也放得下。然后那个女人就真的背着她的命走了一辈子，最后终于在一个谁也不在的地方悄然放下了那多舛的命，独自一人不得善终。
明明在这个徒弟很小的时候就一遍遍地告诫过她：千万别学那个人，千万别成为那个人！可是现在倒好，不仅仅是外貌长得越来越像了，就连说话的方式都变得快一样了。
白奇烦躁地撩开了刘海，看着小徒弟日益接与那人相似的眸子，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她说：“就像你知道的那样白国现在一分为二，一边是白简枢称帝，一边是白飞扬称帝，但是现在白飞扬这边跟歧国有了结盟，白简枢那边战事一直在吃紧着，本来有盟国巴国的，但是你知道的，自从圣武帝驾崩，帝后回到巴国以后，本来盟国的关系有些僵化。”
宁晴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子，边掂量着玩儿边问道：“师父觉得现在谁的胜算大？”
“这个……”白奇摸了摸下巴，心中认真衡量了一下回答道，“不好说，白飞扬虽然胜算大，但为了帝位卖了三分之一的白国给歧国，那边民间弄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哪天就爆发了；简枢这边的话，西边战事吃得太紧，几乎是在消耗整个东白国的国力，也没什么好的将领，说不定白飞扬那边还没被反呢，简枢这边就已经因为缺乏军饷不攻自破了。”
“那，您支持哪边？”宁晴问道。
“我自然不会支持卖国的家伙。”白奇回答道。
宁晴“噗通”一声把手里的石头扔进了河中，笑道：“好巧，我也是那么想的。”
那之后，宁晴没有再问什么了，一封封地回简枢家书，里面也尽是些琐碎的小事情，随后她又在秦丘修养了一段时间，然后在秦丘第一朵桃花悄然露出花苞的时候背上了行囊，她觉得是时候走了。
从不给人送行的白奇照例没有出现，她把以前宁晴的佩剑放在了能轻易看见的地方，上面还附着一份书信，里头非常简洁地写着从宁晴“死后”的事情，宁晴看完后垂着眼帘好半天没说话，她觉得心中闷得慌。
她本以为已经是不在乎了的，但是在触及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中的苦闷还是不比以前减少多少。
“载修……”
宁晴看了一眼信纸，想了一下，没有将它扔掉。只是叠好，放进行囊，回头再看一眼秦丘，然后她离开了。
那是白国七十一年，宁晴转醒来的第一个春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始：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