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相玉X戚少商|戚无戚』但为君故》风聆

4、（四）

　　“你知道我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面对着捕神刘独峰，戚少商截然道：

　　“报仇。”

　　这两个字说出来，戚少商的心里猛地一颤。

　　他又想起了楚相玉。

　　那还是戚少商追随楚相玉不久之后的事。在凄清的秋夜里，戚少商有时会看见楚相玉一个人倚着楼，喝酒。

　　有时候楚相玉也会让戚少商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喝。

　　那个时候的楚相玉并不像是一个旷世枭雄，而更像是一个孤独而伤心的英雄。

　　“我的妻子，孩子，全家人都被昏君杀了。只因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目睹他们一个个被砍杀，被斩首，痛不欲生。你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我活下来的吗？”楚相玉似乎有些微醉，他握住戚少商的手，就像是濒临绝境的人抓住了一点安慰。

　　“报仇雪恨。”

　　刘独峰的话让他了解到，他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境地，就是因为楚相玉那晚塞给他保管的那个秘密——那份太子血书。

　　楚相玉之所以会身死，是因为他太爱才，想要招揽铁手这个人才。

　　戚少商之所以会九死一生，也是因为他太爱才，招揽了顾惜朝这个奸相义子。

　　他又想起楚相玉对他说的话。

　　——“不要太过轻信他人，否则大祸临头都不自知。”

　　——“你并非‘他人’，而是我的左膀右臂。一个人可会失去自己的左膀右臂？”

　　戚少商手抚已经空空的左袖，断臂之处还在作痛。

　　他不禁想到“报应不爽”这四个字。

　　* * *

　　几番起落，直到再次登顶，主掌金风细雨楼。

　　此时，他已不再轻信他人。

　　他也会倚在楼上。

　　一个人。

　　喝酒。

　　人生真像这雪花，看起来纷纷杂杂，其实每一片都是孤孤单单的。

　　起起落落，却无定所，不知归处。

　　戚少商一个人在漫漫雪地里一步一步地独行。

　　他轻功很好，所行之处，雪地里只留下浅浅的脚印，大风一吹，就没了痕迹，就像从没有人走过。

　　他路过一间寺庙的时候，又想起了多年前，他与楚相玉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样一间破庙前。

　　不知道楚相玉最后倒下，倒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从北门出来，绕道向西山，又在树林中按照五行遁术的方位行走了数里路，确保再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行踪。

　　最后他来到了林中一间小小的木屋前。这是一间林中猎户偶尔用来歇息的小屋。小屋的窗子半开着，露出里面的一盏桔黄的灯。看见了这温暖的灯光，他知道屋里一切正常。

　　他立在门前，正准备敲门，听到里面的人扬声道：“既然来了，就请直接进来吧。”

　　声音清锐，却无内力。

　　里面的人当然就是四大名捕的大师兄，无情。

　　他推门进去，门一开，半开的窗户顿时吹进来一阵冷风，夹杂这些许小雪花在屋内飞扬。有几片落在了无情的发梢，肩头。

　　戚少商问：“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关窗？”

　　“关上窗，你就看不见灯光了，而且我也没法靠听力分辨外边的情况。在这种紧要的时候，要确保万无一失。”

　　无情端坐在轮椅上，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这狐裘还是去年戚少商差人送去神侯府的。无情的脸色跟狐裘几乎一样白。他没有内力，自然无法凭借听力察觉周围远一些的异常。

　　他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红泥炭炉，上面温着一壶酒。

　　“我们私下见面，哪次不紧要，哪次不需要确保万无一失了？”戚少商拿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一股醇香的温暖从心腹里散开。

　　“这次不一样，方巨侠坠崖失踪，唐门意欲进京，□□白道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风雨楼要联合九帮八派十大联盟，就一定不能落人把柄，留人口舌。而且，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与你也有关。”无情一字一句地说，“楚相玉留下的那份太后手谕，又有消息了。”

　　“呵，当真是阴魂不散。”戚少商苦笑了一声，“这次又是什么消息？”

　　“有人在江湖上透露消息，说太后手谕被带到了唐门，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想打主意的人也不少，有桥集团，六分半堂，‘老字号’温家都有人盯着。”

　　“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的假消息，意在混淆视听，搅一下浑水？”

　　“虽然不知真假，可是放出消息的人既然知道太后手谕这件东西的存在，说明他们知道的已经不少，他们在这个时候放出这样的消息，居心叵测。”

　　确实，刘独峰已殁，知道楚相玉这个秘密的没有几个人。除了戚少商，雷卷，无情和诸葛先生，其余无论是哪一派的人都可能是很大的威胁。

　　“你约我见面，是想要我去帮你打探这件事？”

　　“不，这件事我们会去查。我只想让你有所准备，伺机而动。对方放出这样的消息来，很有可能是针对你，你需格外小心。”

　　“为了这两份证据，已经牵连了太多的人。”戚少商深深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低头抚着空空的左袖，“绝灭王一直阴魂不散，大概是在怨恨我当年对他没有尽到忠义，当年追随过楚相玉的义军中恐怕也有人觉得我不义，也许真是我的报应不爽。”

　　无情看着戚少商沉默了片刻，悠然说道：“昔年平江府戚氏一族本来与珏王楚相玉同为一党，后来戚家被陷害获罪，楚相玉本可为戚家开脱，但他为了自保袖手旁观，以至于戚氏一族满门被抄。后来他落到同样境地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报应这回事。”

　　戚少商心中一震，抬头看着无情。

　　无情的眼睛就像雪之魄，月之魂一样清明。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提这件事，并不想说你与楚相玉之间的恩怨。我只想说，道义二字并不是你和他之间的私人纠葛，也不只是任何一个人的私怨，而是江湖上，是天下人心所向的信念，只要你我无愧于江湖道义，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当年你曾告诉我，你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可是后来你却放过了杀皇帝的机会，我相信这个问题，你也早已想通了，只是没有人点破而已。”

　　戚少商笑了：“大捕头啊大捕头，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们现在秘密私通，也是为了天下之道义，当年你舍命相救，当然也是为了江湖道义，不是为了我戚少商这个人。这些我都明白的……”

　　无情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可是你如果愿意这么想，我也不反对。”

　　戚少商走了过来，把手靠在他轮椅背上，说：“难得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见面，可以大声说话，畅所欲言，大捕头不想说点别的？”

　　无情侧过头，看他那不正经的样子，正要讽刺两句，又想了想，还是说：“你想听什么？”

　　戚少商不知道是不是命中要有这么一个人，是他的宿命。

　　——这个人造成了他一生的坎坷，提拔他，又把他往歧路上引，纠缠一生，就连死了也不放过他，留下这多年的余毒。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又安排了那么一个人，成为他的救星。

　　他这一生的碰到过许多岔路、歧路，甚至是邪路。他困惑过，迷茫过，也不为所动过，但是回想起来，似乎有这么一个人，总能够在他心绪不定的时候坚定地拉住他，把他拉回到正路上来。

　　戚少商看着无情，摸着下巴说：“我想起铁手跟我说，他的大师兄小时候经常在蔡河边上的一点堂附近吹箫，引得树上的鸟儿都恨别惊心。好像很久没听你吹箫了，今天能不能吹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