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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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台其实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炙热的阳光爆烤着整座城市，行色匆匆的路人额上布满细密的汗，低声咒骂着反常的天气。
陈词缩在员工餐厅最靠里的角落，捧着一杯冰沙出神。餐厅里很吵，就餐的员工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大声调侃着今日的趣事，有人注意到陈词了，便刻意压低嗓子，挤眉弄眼的笑几声。
“哎，他还有脸来我们员工餐厅啊……”
“是啊是啊，看他那个样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实习生而已，还想爬上老板的床。”
“啧……你可别这么说，你看人家那张脸，啧啧，不是有人就好这种货色嘛。”
“什么嘛……再怎样也是个男的啊！不过我倒是听说，人家本来就有男朋友呢，这样还想勾搭老板……真是个——”
话越说越难听，陈词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兀自看着手中只喝了一小口的饮料。正午惨白炙热的阳光直直照在他脸上，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有种不真实的透明感。
事实上陈词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刚来这个公司实习时，大家抱着与同事搞好关系的态度，倒是相处的相安无事。
陈词大学四年，说不上优秀，甚至偶尔还会挂次专业课。带他的师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留着陈词一人在公司里战战兢兢就怕搞砸了安排给他的工作。
两个月前，某天晚上，陈词下了班，缩在出租屋里的沙发上迷迷糊糊看着新闻联播，师兄突然打来电话，上来就急躁地数落了他一顿，并且让他立刻赶回公司开会。
陈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怠慢，打出租到了公司才发现，组长和项目经理等等都已经坐在那里了，还有个脸生的人，看气质就知道应该是公司高层。师兄青着脸站在旁边什么话不敢说，而经理虽然表情无异，眼神却是不满的。会议室里很安静，老员工冷着脸不开腔，新员工们却已经吓得手心出汗了。
就在陈词跟着紧张却不明所以时，经理咳嗽了声道：“今晚这个会，早通知下去了吧。楚总腾出时间来听我们汇报这次的项目和一些内部问题，个别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陈词心底一慌，什么……什么早就通知了的会议……前面那个人，是楚总？
陈词抬头看向前排坐着的组里的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在经理并没有继续提这件事，而是按着程序照常进行会议。陈词早已心不在焉，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听有人喊他的名字，陈词被吓得一激灵，才发现是组长喊他起来接着介绍。
“……”这种时候……怎么会喊一个实习的小员工起来？陈词偷偷看看师兄，发现对方也是神色紧张，他暗暗捏了一把汗，转而看向前方端坐着的那个年轻老总。
为了投影的清晰，会议室的光是暗着的，陈词看不清他的脸色，却总觉得那张脸带着极端冷漠的神色。陈词额头上的冷汗沿着侧脸滑下来，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也听到自己顿顿卡卡不知所云的介绍，陈词觉得，那一刻他的脸色，肯定是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不知道怎么结束的会议也不清楚老板的脸色，会议结束后，经理意味深长的交代了几句，就到了内部开批判会的时间。
楚总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后排坐下听他们争论问题。由于老板在场，很多话其实说的也并不是太难听，但话头的指向点无疑不是陈词。似乎每个人一夜间抓住了陈词的把柄，恨不得把他说的一无是处。
组长冷冷看着他说：“你根本什么都不会，你来公司这会儿干出点什么了？我记得你以前说什么学校学的本来就是跟公司里要做的事不一样是吗？还有今晚是怎么回事。”
底下一堆附和的，陈词却不能反驳出什么话来。他低着头，想着刚来时开的几次开批判会，也是被几个长辈教训，却不像这次一样让他心里没底。陈词感受到一道有如实质的冰凉目光从侧后方看过来——老板在看他。
“……我不知道，没有接到通知……”
他小声说了句，立刻有人跟上话：“组里内部群里都写了吧？你自己不看，怎么怪我们？”
陈词很孤僻，他承认自己不常看群里的消息，有时候，宁愿自己在寂静的房间里对着空白的墙壁发一天呆，也不愿去有人的地方说一句话。可是……
“可是历来内部开会，不都是短信通知吗？”
“你才来多久啊？难道你是想让我们项目经理一个个打电话发短信吗？！”
陈词沉默下来，低头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
之后话题又扯到陈词前一周做不出项目表，反而不虚心请教老员工，某某次上层催的紧了，安排陈词去送材料，却晚了很久才送到，甚至有的人说到他随便浪费公司水电该到他值班时从来不认真对待等等。
会议结束后，陈词已无力去看别人的神色，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灵魂无处安放。师兄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陈词磨蹭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慢慢起身，不想身后却响起一道异常冰冷的声音：“才毕业吗。”
陈词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身黑西服的老板楚越坐在暗光里，深刻的眸子像要看透他的人一样，在这样视线的注视下，陈词感到自己仿佛完全暴露在了太阳底下。
“老板，我……”
后者却没有再说话，起身越过陈词，向门外走去，身高和身份的差距让陈词紧张的什么也反应不过，只能小跟班一样跟在他身后，猜不透老板到底是要做什么。
时间已接近半夜，整个公司却并没有安静下来，码奴们还在敲着让陈词一看就头昏脑涨的代码，他们脸上无一例外写得都是生无可恋。两个人沉默地路过培训部，姜越停住脚步，看着前方淡淡地道了句：“这里不是大学，不是你们的伊甸园。”
陈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女生，正一脸倔强地看着另一个年岁上四十的管理，那两个人声音压得比较低，但仔细听不难听到年长女人的话：“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这是你家吗，你这是跟你上司说话的态度吗？！”
陈词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后悄悄握紧拳头，低声道：“老板……我很抱歉。”
楚越看了他一眼，表情还是极冷的：“回去吧。”
接下来的两个月，对刚毕业的陈词来说简直就像噩梦，某一天虽然不熟悉但表面客套的同事突然对他冷眼相待，甚至恶意指使他去做一些本职外的工作，那些讽刺的目光如实质一般让他无处可藏。然而陈词并不知道这一切变故的原因，本就不善争辩的他更加沉默了起来。同样让他不理解的还有楚越这个人，传说中严厉冷酷的boss盯上他了一般，竟然会约他出去喝咖啡，更匪夷所思的是，楚越甚至会刻意抽空送他回家。
公司里的一些不堪的传闻就是这样开始传起来的。陈词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身材纤细，身高一米七出头，对正常男性来说是矮的，但却很符合另一部分人的审美。大家背地里都传楚总年轻有为却没女朋友，肯定是性向的问题，而陈词一定是靠着他那张脸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不入流的肮脏事，甚至有的人还有声有色地说亲眼看陈词和姜总去开/房。传言越来越不堪，还是几个管事的把大家聚集起来严肃批评了几顿，才传得不是太猖狂了，陈词却因此事又开始了夜夜的失眠。
不加班时，陈词总是尽量早点离开公司。烟台初夏的白天很长，楚词逃忙一般回家，冲了澡甚至不吃饭，就躺上床准备入睡，事实却是过两三个小时后他总会一脸清醒地打开电脑，打开剑三，操控游戏里的花哥角色，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姜尽崖就是那段时间拜陈词为师的。姜尽崖玩的是天策成男，而陈词一直以来，就很喜欢军爷体型，这可能与他心中对军人的天生崇拜有关，但喜欢是一码事，自己玩是另一码事，所以当初他在入剑三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万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经易道为一人”。
都说十个花哥九个妖，还有一个是基佬，姜尽崖也曾这么调侃过陈词，后果是姜尽崖老老实实脱了装备，站在原地让陈词用奶妈心法把他一点一点戳到死。
陈词失眠的那段时间，都是姜尽崖陪着他挂机打本看风景，或者拖着他浪遍黑戈壁，陈词不感激他肯定是假的。可是就在陈词渐渐开朗起来时，姜尽崖却跟他说要AFK了。晴天霹雳，但陈词却无可奈何，游戏里的关系何其脆弱，再用心的维系守护也改变不了泡沫一般不会长久的真相。
然后姜尽崖真的A了，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可陈词的生活还是得继续，摆在他前面的问题只多不少。同事看着他时的表情仍旧很不耐烦，陈词曾试图问过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但师兄也只是摇摇头，表示忍过最艰难的时候就可以了。楚越可能变得很忙，没再闲着就送陈词回家，这倒是让陈词松了一大口气……为五斗米折腰的日子……还真是累。
手里突然一空，陈词猛地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见来人是谁后吓得不敢动弹。楚越逆光的脸紧绷着，他命令道：“走吧，去吃饭。”说完带着那杯可怜的冰沙就走，途径垃圾桶时直接扔了进去。陈词一句话不敢多说，低着头跟了上去，踏出门的一瞬间，他听到屋内炸开了声。
炎炎夏日热得让人烦躁，餐厅外墙壁上的爬山虎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陈词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看身前大步走的boss。
他不会自恋到以为这个男人仅以会开会时的一面之缘就会对他有什么想法，但长时间来的压抑却让陈词对楚越有了抗拒，恶劣的天气容易逼出人类消极的情绪，他停住脚步，脱口而出道：“楚总，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楚越也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陈词，有一瞬间，陈词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莫名的，但是很熟悉的感情。
楚越静静看了他几秒，转过头继续走，语气也依旧冰冰凉：“确实没有。”
“……”
一阵无语过后，陈词想要不偷偷走掉得了。当然，他肯定不敢的。
上了楚越的车后，陈词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刚刚在餐厅，各种味道都有，后来又在空旷有风的地方走了片刻，所以他并没有闻到楚越身上的酒味。上车空间瞬间封闭起来后，这味道自然无处遁形。
陈词皱了皱眉，考虑要不要问一下。楚越却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哑，低低道：“受得了酒味吗。”
“嗯。”
其实是受不了的，但那些记忆早已在陈词的脑海里被埋了很深，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酒味便被翻出来，倒是有些可笑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一个是懒得说话，一个是不善于先开话题，车内一时又开始了诡异的安静。
不一会陈词便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无奈酒精的味道一直刺激着他的味蕾，这让他大脑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却控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楚越为什么会带着一身酒味就出来了呢，同事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态度转变的那么大？哦对了……这月的房租还没交呢……唉，姜尽崖，怎么会A了呢……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陈词被一声突然而至的刹车声猛的惊醒了，他只来得及听到身旁男人大喊了一声“艹”，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了出去，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爆炸声和女人们的尖叫声震破他的耳膜，陈词甚至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在一瞬间的失聪和剧烈的疼痛里实实昏了过去。
要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