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微》余小舟

2、落脚

　　一
　　靖朝少帝徐洛深自十岁登基，于今已过七年。这七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禆睨天下的帝王。先皇离世时着左右丞相辅政。如今少帝已经日渐长成，一颗不甘于控制的帝王之心也已蠢蠢欲动。
　　朝臣们很早之前就在关注为少帝立后的事。从三年前起，宫中开始册封女眷女官。现在宫中已有妃一人，昭仪一人，嫔三人，才人美人若干。这些事情锦微在书房念书的时候早就知道，当时跟三个哥哥们谈起来，她曾冷冷一笑，这让哥哥们忧心不已。三哥逗她说：“微儿，你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她几乎想也没想道：“只要我一个的夫君。”哥哥们愣了愣，随即大笑。他们知道自己妹妹的特别之处，只是这样的男子，真的存在吗？
　　马车已经驶过了皇城的外城，锦微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很显然，对于她对夫君的要求，皇上第一个不合格。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在宫中的生活，她知道后宫的女人们，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那一个人的宠爱，但是她不要那种宠爱，她对她们没有威胁，因此不会有危险。不过也不能大意，因为那个紫气笼罩的地方，是个草菅人命的地方。
　　看到锦微又在神游，身边的贴身丫头璎珞终于忍不住推了推自己的主子：“小姐，快到了。”
　　锦微回过神，冲着一脸忧色的陆栖寒道：“二哥，这就要别过了，不用太担心，相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过，父亲母亲就请哥哥们代我尽孝了。”
　　陆栖寒爱怜地抚抚锦微的黑发，点点头。今后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在璎珞的陪同下排队通过了门口几个太监的检查。这第一层门，只是验证秀女们的身份，但是真正的惊心这才开始。因为父亲是一品大学士，她可以带一个丫鬟进宫，璎珞才得以陪在身边。但这也预示着，她不可能只做一个小小的宫女那么简单。
　　被陆栖寒说对了，凭借陆锦微的风华绝代，是没有可能选不上的。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倒谈不上风华绝代四个字。但是继承自母亲的清丽容颜和书香世家的雅意让她在众多秀女中仍然显出些不同。
　　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的廷试，原来的三千待选秀女只剩下一百人。璎珞之前就已经出宫了，陪小姐也只能陪到这里，除非，小姐在宫中的权力大到可以接她进宫。那样，也至少要受封为美人了。
　　美人，锦微在心里微微嗤笑。这个封号真是她一辈子也不想得到的。作为女眷的最低品级，这两个字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这个身份的低微，美人美人，作为一个封号，是多么轻薄。
　　锦微低头盯着自己身前的汉白玉地板，完全忘记了自己正跪在钟灵宫的大厅中接受廷试。廷试，说白了就是让皇上妃子们见见秀女，看着顺眼的便挑一挑要了去。锦微选了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跪下，离皇上所在的主座极远，远到看不清楚皇上的容颜，她便也可放任自己思绪神游。
　　十七岁的皇上携了后宫中受封的女眷在前，一妃一昭仪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秀女们则跪成方阵在下，在锦微看来，就像待选的物品一样。想到这里，不禁自嘲，自己也是这些货物中的一员了，还不知道将被发往何方。少女总会做梦，锦微的梦就是遇到那么一个仗剑江湖的男子，青衣黑瞳，可以带着她打马天涯。不过在这宫中，什么样的梦都要碎了呢。锦微早有这样的觉悟，良人，谁是她的良人？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一声尖厉的“着陆锦微见驾”将她惊醒。心中一惊，跪的那么远，居然还能被揪出来？她只得起身上前，经过无数羡慕的嫉妒的目光，在方阵最前跪下，低头。
　　“这就是陆宸陆爱卿的女儿？”一个雍容的女声在上方响起。
　　锦微心中疑惑，谁可超越皇上发问？却听尖细的嗓音答道：“回禀太后，正是。”
　　原来是太后，锦微心下了然，刚刚自己太过出神，竟然连太后驾到都不知道。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锦微只得抬头，上方端坐着一个满身光华的妇人，头戴凤冠，脸上是疏冷的慈爱。倒也符合她心目中太后的形象，锦微暗想。
　　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似是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封陆锦微为咏华宫顺常，服侍林贵人吧。”
　　锦微忙叩拜谢恩。心里却在想，明明宫中贵人一位空缺，这个林贵人是哪里来的。不过不管是谁，封作女官总比女眷好很多，而且顺常的品级不低，可以把璎珞接了来，倒是不错的安排。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锦微甚至没有来得及看皇上一眼就起身随着太监的指引站在了林贵人身后，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所谓林贵人，就是同她一起参与选秀的秀女林巧稚。林巧稚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吏部在六部中又处于一个格外重要的地位，而她本人生的也算是花容月貌又颇有气度，无怪她一进宫就可封为贵人。自己在选秀的这半个月内与她结识，也算是个相知的人，怪不得她刚刚会特别提了要自己侍奉。
　　从刚才出队跪下到受封，少帝的目光只是淡淡的扫过她，没有另外作任何停留。这也是锦微想要的。虽然她的容貌也算上人，但是在这个看尽了天下美人的皇帝眼中，恐怕也没什么出奇。敛眉微微一笑，她乖巧地缩到林贵人身后。
　　想起刚认识林贵人的时候。那时所有秀女都被安排在毓秀宫学习礼仪，林巧稚恰和锦微分作一组。初见这个女孩子，锦微只觉得一派天真可爱。明明相差没有几个月，但锦微看她就像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妹妹。心里不由得喜爱，在平日里便多有帮助照顾。被嬷嬷们训的时候也经常出言相助，这便让林巧稚也对她依赖了起来。后来关系亲近些在一起聊天，锦微不经意提起自己想安守皇宫一隅的愿望，如今林巧稚被封作贵人，竟然不忘她。无论如何，这都让锦微心里泛起丝丝暖意。她自然知道所有人都不像表面那么单纯，但是既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对她做什么事情，她宁愿暂且相信所有人都是好的。
　　不多时，一百个秀女已经分配停当。除了林巧稚被封为贵人，还有两个被封作美人，一个被封作才人。余下的，全都分给各个宫妃做了宫女，像锦微这样的女官反而是绝无仅有的了。
　　皇上和太后很快离去，锦微便跟随林巧稚去了咏华宫，在那里，要开始她不知未来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