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理想与未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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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妮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王储了，她自知自己现在已经年长色衰，深怕王储见到自己会倍觉失望。但事实上她发现自己过虑了。王储虽然对她的态度不若以前那般热情，但眼里的惊艳一丝不少。
“明妮，你来了，真是好久不见，这么久你也不给我写封信。”王储许久不曾见明妮了，以前对她的些许不满早已淡忘得一干二净，残留在记忆里的更多的是温馨动人的片段。他微笑着牵起明妮的手，亲昵地和她说着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眼中的阴霾。他的视线落在明妮晶莹的耳垂上，那上面戴着两颗硕大的珍珠，珍珠下垂着银质的星星坠子，随着她头颅的晃动轻轻摇摆。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拨弄一下，但顾忌在场的其他人，便还是收回了手。
“我只是怕您会厌烦。”明妮微微侧脸，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她十分熟悉自己最美的一面在哪里，并且能熟练地将它展示给王储。
“我厌烦谁也不会厌烦你呀。”王储他还是老样子，腻歪缠绵的情话张口就来，明妮着实佩服他在讨女人喜欢上的天分。但为免伊丽莎白感到不满，她只是笑笑，并且把玛尔维妮拉来做挡箭牌：
“这是我的小女儿玛尔维妮，您还没见过吧？”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王储笑眯眯地摸摸玛尔维妮的小脑袋，“比起你姐姐也一点不差。”
“回殿下，依我看来，姐姐她比我漂亮得多呢。”玛尔维妮软绵绵的嗓音里还带着女孩特有的对成年女性的羡慕，王储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他又摸摸玛尔维妮的脸蛋：
“你也漂亮。”
卡尔王子的独子腓特烈卡尔扁着小嘴，一手拉着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家的小堂妹夏洛特，一手扯着威廉王子家的小堂弟腓特烈，哼哼唧唧地朝那个声音跟花蜜糖差不多的小姑娘翻了个白眼。他最最讨厌俾斯麦家的女人了，从小他就听母亲玛丽，还有姨妈兼伯母的奥古斯塔在一起，用刻薄的语气抱怨俾斯麦夫人和她的女儿受到的宠爱。据说自己的小叔叔阿尔布雷希特和他妻子吵架时偶尔也会冒出几句抱怨，埋怨当初还不如贵庶通婚娶了俾斯麦家的女儿算了。而待他格外温柔和蔼的大伯母伊丽莎白，有时候也会因为俾斯麦夫人而露出些黯然神伤的情绪。他们这些大人自以为在自己面前掩饰的很好，但殊不知自己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了。腓特烈卡尔气哼哼地又朝玛尔维妮扔了个白眼，虽然他也承认这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同龄人，但她休想得到自己的喜欢！
“今年几岁了？”那边的王储还在拉着玛尔维妮问话。
“回殿下，今年七岁了。”玛尔维妮恭恭敬敬地回答说。王储笑着点点头，边拉着她往其他人面前走，边和明妮说着：
“很乖很懂事的孩子，就是有些腼腆，不如她姐姐活泼。”
“奥黛那脾气的小丫头，家里有一个就够操心的了，若是再来一个恐怕我得短寿十年。”明妮的话惹得在场的威廉和阿尔布雷希特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都想起了当年奥蒂莉亚在宫里调皮捣蛋的模样。
“母亲，姐姐很乖的，跟我一样乖。”玛尔维妮一面软糯糯地这样说着，一面在心里大大鄙视了奥蒂莉亚一番：关键时刻还要靠妹妹给她擦屁股，简直是此时有姐不如无。不过她从小耳濡目染，深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必要时候还是要为奥蒂莉亚说话。
她的话让王储更是乐不可支，他牵着玛尔维妮走到腓特烈卡尔面前：“好好好，你和你姐姐都乖。那现在乖乖地和他们玩，卡尔比你还小一岁呢，多照顾一下他们。”
“是，王储殿下，”玛尔维妮温温柔柔地点头，王储在心里不由得感叹，明妮真是养了两个脾气秉性完全不同的女儿，不过还是这个小女儿看起来更像明妮一点儿，“卡尔殿下，您好，我叫玛尔维妮，是俾斯麦家的女儿。”
“俾斯麦？我怎么不记得宫廷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你父亲是伯爵还是男爵？”对面的小男孩扬着白生生的尖下巴，一头淡黄色的头发，高眉骨，细眉毛，宽额头，看起来一副气呼呼不开心的模样。倒是他身后两个正手拉手玩的小男孩小女孩更可爱点，玛尔维妮这样想着，准备应付他几句就去逗逗那两个小豆丁。虽然看起来他们很小，但是看起来好骗又可爱：
“都不是，我父亲并没有什么爵位。”
“啊哈，什么时候一个穷酸容克的女儿也能随意出入宫廷了？这可不是你们家那儿的乡镇集市，由着你随便逛！”腓特烈卡尔说话的口气里带着些尖酸刻薄，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母亲。至少威廉听到后就皱起了眉头，因为实在是和他妻子的口吻太像了点。他本想说什么为玛尔维妮解个围，但伊丽莎白笑意盈盈的话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是小孩子们逞一时之气，说话不合规矩了些，不如先看看俾斯麦小姐是怎么应对的。”
明妮也听到了这话，她心知伊丽莎白这是到底不忿自己和王储适才的亲近，是要看自己家出丑。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好暗自祈祷玛尔维妮应对得体些。
“殿下这话就错了呢。”好在玛尔维妮短暂地发愣后，很快组织起语言。她抿了嘴不再微笑，一张纤细秀气的小脸端端正正地绷了起来，顿时生出几分严肃，无端地让腓特烈卡尔联想起自己的家庭教师，心里不由得先抖了三抖，说话底气就有些不足：
“你倒是说说看，哪……哪里有错了？”
“回殿下，您身为一国王子，身负国之重任，怎么可以随意说出‘穷酸容克’这样的话呢？我虽然是个没见识的女孩，也知道容克正是我国的立国之基，正是他们一代代地参军入伍，在乡村辛勤经营，才有了普鲁士如今的辉煌。腓特烈大帝甚至只从容克中招募军官，他说过，‘因为容克的子孙在保卫国家和种族方面做得非常出色，应当用一切手段维护他们’，这都是对容克的肯定。家父曾有幸与腓特烈大帝交谈过，更是深深领会过他这种言谈带给人的激励。而您作为腓特烈大帝的后代，却说出穷酸容克，不宜出入宫廷这样的话，让天下百姓听到，岂不感到寒心？”玛尔维妮长篇大论地一通说，腓特烈卡尔顿时被她绕了个晕头，而且她的话他还听得半懂不懂的，不仅昏头昏脑，还感觉自己像个文盲。就连在一旁笑看事态发展的几个大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声向明妮称赞玛尔维妮的聪明过人，明妮也跟着喜气盈腮，心中洋洋自得。
眼看腓特烈卡尔像个瘪了的口袋一样泄了气，玛尔维妮自觉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分。自打见过了罗恩姐夫，她认为自己对男人所谓自尊心的了解又上了一个层次。于是她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这种老生常谈的大道理您一定是懂得啦，只不过故意让我说，好让诸位殿下赞我聪明罢了，是不是，殿下？”
“是……”腓特烈卡尔感觉自己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偏偏发作不得。他是卡尔亲王的长子兼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偏偏所有人都夸玛尔维妮说得没错，自己要是再继续指责她，倒像是不懂事。因此他努力忍住将欲喷发的脾气，装模作样地朝她伸过手，“好了，我们去玩吧。”
“小孩子的脾气呀，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看，这下又玩到一起去了。”伊丽莎白看到四个玩在一起的小豆丁，母爱之情瞬间喷发。她没有孩子，看到侄子侄女就觉得可爱又可亲，现在一下子看到四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玩在一起，只觉得心都萌化了。
“玛尔维妮和奥黛的脾气还真是不一样，”王储乐呵呵地笑着，“这要是奥黛，估计就得和人家打起来。”
“是啊，她当年咬我的印子现在还能看出点呢。”阿尔布雷希特凉凉地补了一句，然后他做出一副不在意地模样瞟了瞟明妮，“说起来，小胖妞现在怎么样了？这次怎么没跟着一起入宫来？就她小时候那胖嘟嘟的样儿，现在得有两个我那么粗了吧？”
“胡说八道，”威廉总算出了声，他是见过奥蒂莉亚上中学时抽条后瘦弱的模样的，打死他也不相信奥蒂莉亚能变成大胖子，“奥黛那模样，得多胡吃海塞才能变成你那么粗？”
“咱家可就属我最瘦了。”阿尔布雷希特白了眼威廉微凸的小肚子，很想再继续损两句。但看到王储那比威廉还突出的小肚子，只能悻悻收声。
这时候，恰好腓特烈卡尔拉着玛尔维妮走过来：“我们可不可以去花园里玩？”
“让人跟着你们些，小心别摔跤了，”伊丽莎白笑着摸了摸腓特烈卡尔的脑袋，“看你，在屋里一会儿都坐不住。别在外面玩太久，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腓特烈卡尔一心憋着坏，想要收拾一下刚才让他吃瘪的玛尔维妮。他还记得自己前两天在花园里发现了只特别肥大的毛毛虫，还把它藏到了一个避风的小角落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腓特烈卡尔得意洋洋地想着，女孩子就没有不怕毛毛虫的，自己的妹妹路易丝，见到毛毛虫能吓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腓特烈卡尔感觉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玛尔维妮哆哆嗦嗦的可怜模样，听到她恐惧的尖叫了。
“殿下，您要带我看什么啊？”玛尔维妮被腓特烈卡尔扯着，走得飞快。而后者不仅加快了速度，还朝身后跟着的侍从们挥手：
“你们别跟着这么近，站在那儿看着就行了。”
准没好事！玛尔维妮立刻心中警铃大作。根据她多年玩耍的经验，小孩子试图甩开大人的时候，就是他们打算干坏事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这位王子打算怎么对付自己？自己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碰到什么事情只怕不好应付。玛尔维妮心有惴惴，脚步反而放缓了。
“给你看个好东西，冬天的时候很难得的。”腓特烈卡尔眯着眼，坏笑着弯下腰，从一堆碎石头垒的窝里掏出一只肥大大，灰扑扑，身上还长满茸毛的毛毛虫，托在掌心里，伸到玛尔维妮鼻子底下。
“毛毛虫吗？”玛尔维妮摸不着头脑地瞟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腓特烈卡尔，不懂他只是在干什么。毕竟这东西到了春天，满库宁堡的树林里都是。自己四岁起就会哄着伯恩哈德和汉斯上树给自己捉毛毛虫玩了。冬天的毛毛虫虽然罕见，但腓特烈卡尔也不至于如此兴奋啊。果然是宫廷里的孩子没童年吗？就这么一个毫无特点的毛毛虫还拿来跟自己献宝，真是太可怜了，等到了春天多送他一点毛毛虫玩吧。
为什么她还不叫呢？快尖叫啊！腓特烈卡尔托着毛毛虫，抓心挠肺地想着。他已经想好等玛尔维妮叫出声后，自己要如何损她了。什么胆小鬼啊，蠢材啊，大哭包啊，每个绰号都够自己妹妹哭个半天，要是全说在玛尔维妮头上，她一定能哭死在原地。腓特烈卡尔越想越兴奋，连带着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殿下，大冬天的，您从哪儿弄得毛毛虫？也不怕有毒蛰了您。”谁想到玛尔维妮不仅没有大声尖叫，反而还淡定地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从腓特烈卡尔湿乎乎的掌心里拈起了那只毛毛虫。嫩生生的手指和灰突突的毛毛虫形成了鲜明对比，腓特烈卡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玛尔维妮的左手也伸了上来，同时捏住了那条毛毛虫。然后吧唧一声，这条在冬日里硕果仅存的可怜毛毛虫就被她慢动作地揪成了两截，黏糊糊的□□还溅到了腓特烈卡尔手上，差点把没防备的他吓得叫起来：
“你……你怎么把它弄死了？！”
“殿下，这种毛毛虫没特点啊，长得丑还特常见。您要是喜欢，等春天我给您寄点漂亮的，库宁堡有一种绿油油的，身上有白斑点黑圆圈的毛毛虫，长得可比这个漂亮多了。”
“你……你……”腓特烈卡尔气急败坏地直跺脚，“谁要你的毛毛虫？你怎么不怕毛毛虫啊？”
“为什么要怕……哦，我明白了，”玛尔维妮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其实是想吓唬自己，她默默感叹了一下这方法真幼稚，还不如姐姐放假在家，大半夜睡不着，穿着曳地白睡衣举着根蜡烛跑出来在走廊上乱逛来得吓人，“您是想看我被吓着是吗？哎哟，我真的好害怕啊，好怕好怕哦。”
这是被吓着的反应吗？作假都作得没有诚意。腓特烈卡尔默默地看着玛尔维妮一脸镇定声音小小地说着自己好害怕这样的话，简直快要被气疯了。他气呼呼地板着脸，开始大声嘲讽起玛尔维妮，用的都是平时偷听来的八卦：“谁叫你给我装模作样的？和你母亲一样，就知道装样子！你以为会装模作样王室就会喜欢你吗？你别做梦了！就以你们家那卑微的身份，你是打死也不可能进宫的！就你母亲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把女儿都送进宫，先是你姐姐现在是你！哼，也不自己打盆水好好照照！”
腓特烈卡尔话还没说完，右手突然就被玛尔维妮一把抓住了，后者的声音放得又高又尖，还带着点哭腔：“殿下，我是怎么得罪您了？您怎么能这样侮辱我和我家人呢？”
要哭了吗？腓特烈卡尔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拽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两截凉飕飕软趴趴黏糊糊的东西就塞了进来，茸茸的毛刺得他小臂上的皮肤又痒又疼。他这才反应过来那是玛尔维妮刚刚揪断的毛毛虫的尸体。她竟然把它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腓特烈卡尔一想到两段恶心的虫子尸体紧贴着自己的皮肤，湿乎乎的□□还会蹭到胳膊上，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赶忙拉开袖口，拼命往外抖。这个过程中，他能感到那两段粘腻的尸体顺着胳膊滑落，甚至还有些微的蠕动。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他终于被吓得大叫起来。
真是个胆小的男孩子，汉斯只有在被窝扔了毛毛虫到脖子里才会叫。玛尔维妮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还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泪光盈盈地看着腓特烈卡尔，尤其是发现那些侍从都在往这里赶：“殿下，您怎么了？殿下，您不舒服吗？”
“你给我装个头啊！”腓特烈卡尔终于抖出来了毛毛虫的尸体，再抬眼一看玛尔维妮装腔作势的态度，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他想都没想就挥起了手，打算暴力解决这场纷争。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理想与未来（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