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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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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冷绝,酒和泪,女兮女兮盼郎回。”
“拂青云,望凝眉,君兮君兮莫思归。”
白无觞回药堂的时候已是夜色朦胧,苏别鹤出门问诊,堂内只有几个小伙计,纷纷捂着嘴偷笑。
“兔崽子们,苏神医不在,你们偷偷上莺歌楼请唱小曲儿的了?”
白无觞这么一问,伙计们笑得更欢,夸张地都倒到了地上去,前言不搭后语的向他解释:“宝丫头……哈哈,是宝丫头!”
“笑什么笑,再笑这个月别想领月钱!”
这招果然有效,堂内顿时万马齐喑,捂嘴的,掐脖子的,更有甚者提着捣药杵不停地敲自己大腿,看得白无觞煞是满意。
“不许笑,我去看看那丫头到底是被什么鬼上了身。”
说着白无觞讲手里的行头放下,撇着八字朝宝丫头房内走去,果不其然,一出药堂又听到了一串难以按捺的笑声,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上前去敲宝丫头的门。
“公子,你回来了。”
前几日还命悬一线的宝丫头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不得不说苏别鹤医术着实出神入化。
白无觞算是放心了一半,摊倒在太师椅里,指着面前的那把琴问道:“苏神医做给你的?”
“神医琴艺了得,说是怕丫头一个人寂寞,便做了把琴,教丫头指法。”
“你刚唱的曲儿,也是他教的?”
“那倒不是。”丫头笑颜盈盈,捧着下巴坐到白无觞面前去,俨然一副等待父母夸奖的孩子样:“公子你一醉酒,总会开口唱些曲子,这首唱的最多,丫头便学了来,唱给公子听。”
这话憋得白无觞面色绯红,恨不得把脸藏到袖子里去,说话顿时没了底气:“这曲……这曲子,好听,嗯,你唱的不错,往后别唱了。”
“可是公子明明……”
“我教你唱些别的。”说完白无觞绞尽脑汁回忆起以前听过的戏来,其中有一出文雅的,他记不得多少,但好歹是憋出一段来。
“侵纸淡墨缘是泪,满篇酣然醒犹醉。奈何朝雨凌残雪,桃花开时君不归。”白无觞捻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学着那花旦的媚态,眼神左右顾盼着,看得宝丫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泪可淡墨,千杯难醉,这本该是何等凄凉的一句,可惜丫头不懂,唱来脸上仍带着未退的笑意,似是一张无暇的白纸。
白无觞半阖起眼,目光凝滞在她脸上,那眉眼还带着些许稚气,一颦一笑间皆让人心疼不已。
幸好她不懂。
当晚白无觞没喝酒,头一次清清醒醒地站在苏别鹤面前,说话连个结都没打,反而让苏别鹤有点不太习惯。
“打听出什么了?”
“陆笙,这个女人你认得吗?”
“邱员外家的儿媳,死前她相公邱子文来我店里拿过药,砒双,说是家里闹鼠灾。”苏别鹤将面前的茶壶晃了晃,给白无觞倒上一杯;“说起来她的死,我得负一半责任。”
杯中是上好的碧螺春,可惜白无觞不爱喝茶,瞧也没瞧它一眼,只顾着自己讲下去:“我问了镇上好几个人,都说曾见过一个面似陆笙的红衣女鬼在街头游荡,专抢百姓家的孩子吃心肝,连家禽家畜都怕她,你说,若她真是那新娘变成的厉鬼,头一个该去找谁?”
“邱子文?”
“我去过邱员外家,并没察觉到有分毫鬼气,于是我猜她是不自量力想要‘蛊’,回来时便在这附近多转了两圈,但莫说是药堂里,即便再往前走一条街,也没有任何鬼怪造访的迹象。”
白无觞揉了揉眉心,端端正正坐好又掐了一卦,等他手上收了动作,苏别鹤忙上前问道:“算出什么了?”
“和今天下午我算的一样,卦象煞是奇怪,半点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世间万事皆在鸿蒙君指掌之间,只要知道是神是妖,那此人的前世今生统统瞒不过他鸿蒙仙君,除非……
“除非,她根本不是鬼。”
白无觞别开眼,冲苏别鹤笑道:“她不想要邱子文的命,也不想要‘蛊’,但你放心,不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定会给你抓来,还你镇上百姓一个太平,到那时,我愿意怎么处置宝丫头,你少管闲事。”
苏别鹤哑然,多少年了,他眼中的鸿蒙君始终将自己置身于三界之外,连蓬莱列位仙君退位换代都不闻不问,如今肯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煞费苦心,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更为夸张的是,整整一夜白无觞都没半点睡意,第二天一早便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出了门,专程跑到邱子文常去的那座花楼里堵他。
“爷,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天天照顾那莺歌楼的生意,姐妹们可想你的紧。”
这若放在平时,白无觞早左拥右抱着进去了,可今天他半点没这个心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将手上的玉扳指往桌上一扣,翘起二郎腿问道:“邱子文,认得吧?”
瞧他半点没玩乐的意思,一干浓妆艳抹的女子原本有些嗔怪,但一看那桌上的扳指,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一个个笑得花枝招展:“认得,当然认得,您可真会挑地方,他正好在隔壁呢,您是想攀邱员外的关系怎么着?”
“去陪他,顺便给我打听件事。”说着白无觞从怀里取出锭银子扔到桌上去,来来回回指了姑娘们几遍,“谁愿意去,我再给她加锭金的。”
“爷,套话我最在行,我去就行!”
“得了吧,爷,您信我,我肯定给您把事办成!”
“我去!真到了,你们几个谁敢问?”
眼看就要打起来,白无觞赶忙叫了停,摆摆手打发了句:“都去都去,回来人人有份——问他那未过门的媳妇,陆笙的生辰八字。”
听到是问这个,姑娘们个个面露难色,绞在银锭子上的手也退了回来,“邱少爷刚没了媳妇,市井街坊又都说是他毒死的,少爷为这事闹心得很,我们怎么敢乱问呢。”
白无觞不说话,解下束发的翡翠冠,往那银锭旁一扣,任齐腰的长发披散在衫子上,竟又平添了几分妖媚之色。
“行,那爷您等着,我们姐妹肯定给您问出来。”
等吵吵嚷嚷的女人们出了房,那恼人的脂粉香似乎跟着淡了不少,白无觞长出了口气,兀自坐在桌边喝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