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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顾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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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殷沉思。
蒋沉这个人天性残忍,却是聪明的,恐怕在他知道自己要来北疆时,就已经猜出他来北疆的原因和顾逯有关,所以在他来之前就将顾逯藏起来了。
他嘴上说以为自己是来找他的,但谁说理由只能是一个呢?
这也是变数之一。
若非逃不过,他是不愿意和蒋沉这个人接触的,但现在非见他不可了。当然不只是因为顾逯,还有其他原因。
他对于德道:“去蒋沉的世子府。”
“可是……”于德有些为难。
来之前聂统领私底下嘱咐过他,在北疆要好好注意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尤其是蒋沉。他十分赞同,现在殿下却主动去见蒋沉,不太安全。
“可是什么?”凤殷疑惑地看向他。
于德思索片刻,缓缓道:“蒋沉这人十分危险,殿下还是不要去见的好,命他将人送来他还敢不送吗?”
凤殷边披外袍边道:“在凤阳城中他都敢那么嚣张,如今在北疆你以为他会更听话?他的目的便是孤亲自去见他,孤不去他是不会放人的。孤还没沦落到要怕他的地步。”
凤殷到世子府的时候,蒋沉已经在等着了,好像早就知道凤殷要来。
他笑着迎上来,装作完全不知道凤殷为什么而来,道:“太子殿下亲自过来,可真是让人高兴啊。殿下来了北疆还没出过门吧,北疆虽然天寒地冻到处都是风雪,但也有不少凤阳城见不到的景象,别具特色,我正好带殿下去看看。”
见凤殷没有拒绝,他接着道:“几十里外有条雪山群,将外部蛮夷拦截在外,最高的那座山可达千丈,山上的雪千年不化,山顶更是百年来无人可以到达,但离它最近的那座山可以登顶,我可以随殿下登上那座山,看看千丈雪山千年不化的冰雪。”
竟是一句不提顾逯。
凤殷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算盘,不打算浪费时间,直达主题:“顾逯呢?”就像根本没听到他方才的话。
蒋沉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冷哼一声。
既然凤殷开门见山,那他也不绕弯子了:“顾逯可是反臣,太子殿下来北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反臣,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不好吧?况且这个反臣还是您的亲舅舅。”
“你是在威胁孤?”凤殷往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蒋沉。
蒋沉摊摊手:“我只是为殿下考虑。毕竟以您的处境,这件事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可是十分不妙的。”
果然,蒋沉是想拿顾逯威胁他,他若是露出任何犹豫之色,真被拿捏,便输了。
凤殷低下头,突然笑了,这一笑把蒋沉笑懵了。
在蒋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道:“你认为,孤会没有得到父皇的应允,就会明目张胆地在北疆找一个反臣?你认为孤会犯这种错误?蒋沉,拿这个威胁孤你未免太天真了些,倒是蒋世子,将反臣藏在府中是何意?”他反客为主,反质问蒋沉,这下就轮到蒋沉解释了。
他找顾逯,天启帝算是默许了,不过并未有任何书面乃至口头的应允,但绝不能在蒋沉面前暴露这一点,否则若是闹大了,天启帝想睁只眼闭只眼都不行。
蒋沉愣了下,看向凤殷的目光闪着灼灼的光,他本想拿顾逯威胁凤殷,没想到凤殷早有准备,还倒打他一耙。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凤殷真是处处给他惊喜啊。
他笑着摊摊手:“太子殿下可不要污蔑人,我可未将反臣藏在府中。太子殿下若不信,可以将我的世子府掘地三尺,若能找出人来,今天就能取走我的项上人头。”
蒋沉不是傻子,他自然不会蠢到把人藏到世子府,否则就算不被凤殷质问,被北疆的官员发现上书天启帝,也够治他的罪的了。
凤殷也考虑到了这点,蒋沉把人藏起来,但不一定藏在世子府。这番话不过是逼他说出顾逯的所藏地而已。
“采石场的人说是你将人带走的。无故带走反臣,孤怀疑你应该没错吧。”
蒋沉笑笑:“我带走反臣顾逯也是为了陛下,绝无半分不忠于陛下之心。”这话在他说来格外可笑。
“几个月前顾逯重病,若不治恐怕活不了几个月了,微臣考虑到陛下只是将顾逯流放至北疆,并没有要他的性命,所以命人将他好生照看,别死了。否则若某一日陛下突然想起来这么个人,跟微臣要人,微臣交不出惹了陛下生气便不好了。
“既然太子殿下得了陛下命令前来寻人,卑职的职责便完成了,现在便将人交给您。只是这人是反臣,微臣不敢多加诊治,只是让人吊着命,殿下可要小心着点,回去的路上别把人弄死了。”
说罢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把顾逯带到太子殿下面前!”
凤殷抬手制止:“孤亲自去见他。”此时顾逯的病已经很严重,来回折腾可能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蒋沉这个人阴险至极,拿顾逯威胁他的计划落空,难免不会把气撒到顾逯身上,若趁这个时间对顾逯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道:“大夫也跟着去,确保人还活着。”
蒋沉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这是不信任我啊。太子殿下放心,定会交给您一个活着的顾逯。”
凤殷没有说话。
顾逯从北采石场带出来后,就被安置在世子府不远处的小房子里。
过去的路上凤殷的脚步不自觉加快,真正要进门的时候却是骤然顿住,手搭在门栓上,犹疑了。
“殿下?”于德轻唤了一声。
凤殷回神,呼了口气,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浓郁草药味,房子外面破,里面更破,只有床和床上的被褥是干净的,上面躺着一个人,紧闭双眼没有动静。
蒋沉抬抬下巴:“这个就是了。”
凤殷的喉结滚了滚,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三四岁的记忆虽是模糊的,但仍然记得母后一次次说过,舅舅人中龙凤,风华他人难以企及,可现在哪还能看出半分。
床上的人面如白纸,如秋天的蒲草,随时会随风苦败。
大夫上前号了脉,看过嘴巴和眼睛,道:“只是昏迷了过去,暂无生命危险。”
蒋沉耸肩道:“看吧,还活着。我自不会交一个死人给你们,太子殿下这般不信任我,可真让人伤心呐。”
凤殷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了一句:“采石场那么多人,每月都会死不少人,你竟然能知道顾逯重病适时将人接出来,是消息灵通还是早有察觉?”
上一世蒋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顾逯这个人,这次却早早就把他接出来,实在奇怪。根据采石场那边的说法,在他要来北疆的消息送来之前,顾逯就被蒋沉接走了。
蒋沉挑了挑眉,天生的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凤殷的这个说法很奇怪,不过在他还未明白奇怪在哪,凤殷就带着顾逯离开了。
蒋沉竟真的只是让人将命吊着,并没有给顾逯医治,否则他也不会昏迷如此之久。回到行宫时大夫们已经在侯着,经过医治后,顾逯苍白的脸色才算有了人气。
几个时辰后,夜已然深了,顾逯悠悠转醒,鼻间的味道和眼前的景象都变了,几步外的门口有一道逆着月光的背影,不是蒋沉,这个人他从未见过。
他眼中露出迷惑,突然头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不似男也不似女,是他极为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太监的声音。
“太子殿下,他醒了。”
顾逯的身体一震,瞬间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太子,也只有那个人了。
太子前来北疆之事,在一个月前就在北疆传开了,他自然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他会来见自己。顾家出事的时候太子不过三岁,他以为太子已经不记得有他这个舅舅。
凤殷转过身来,一瞬间他有些恍惚,明明是属于男子的五官,明明长相并不像,但是那刹那的感觉如此熟悉。
他喉咙干哑,缓缓道:“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仔细看眉眼间有你母后的影子。”
凤殷蓦地睁眼:“不要在孤面前提母后。”随着想起母后的自尽,所以的事情都逐渐清晰了,别人不知道他却明白,母后的自尽全因顾家而起。
顾逯沉默片刻,他明白凤殷对他的不满,没有再谈顾尧,道:“这些年你在宫中如何?……她留了凤朔陪你,不至于让你太过孤单,凤朔对你还是真心的……”虽隔千万里他还是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知道他宫中过得并不好。
他还未说完便看到凤殷眼神沉下来,接下来的话没再说出口。
凤殷走到床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的心,看了好久,突然开口问他:“皇位就这么重要?可以让你舍弃至亲之人,不顾至亲之人的生死?你明知顾家若造反,母后必死无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没有从凤朔身上得到的答案,他想从顾逯口中得到。
顾逯突然就笑了,仰天大笑,反问他:“难道不重要吗?如果不重要,古往今来又怎会有数以万计十万计百万计的人,不顾性命赴汤蹈火也想要站到那个位置?如果不重要,太子殿下现在又算什么?
“你之所以感到不重要,是因为你生来便有了!别人舍弃性命颠覆天地也难以得到的东西,你生来就有了!待你哪一天失去的时候,便会明白那个位子有多么重要!”
凤殷眼睛瞬间暗淡,无力感遍布全身,他问顾逯:“那你可知,因顾家造反,母后在宫中有多艰难?”若非天启帝护着,在顾家造反的当天,母后就被杀了。
“你可知,母后为了保全你的性命,向父皇求了多久?”
顾逯的眼皮耷拉下来,沉默半晌,最后也只有一句话:“是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凤殷自嘲似的笑了,对不起?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在凤殷将要走出房门的时候,顾逯叫住他道:“她知道你在宫中孤单,所以留凤朔在你身边,你与凤朔……”
“凤朔死了。”
顾逯的震惊肉眼可见。
“罪名是意图毒杀三皇子栽赃太子,在天牢中畏罪自尽。”
“……”顾逯久久没有说话,待他反应过来已不见凤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