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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龙凤尊 ...

  •   明黄色的仪仗,明黄色的皇袍,明黄色的龙椅……铺天盖地的明黄为一人独尊,金碧辉煌的宫殿为一人至贵。
      李世民。
      最后一次行完臣子礼,拾级而上,步步金贵。帝皇已侧身摘冠,虚位以待。老耄的阴阳师颤巍巍的献上枯黄的蓍草,隐晦的卜辞,吉祥的卦象。年迈的帝皇举起皇冠戴上年轻的头颅,止不住战抖的手,低不下骄傲的头。
      避不可避的,目光相撞。那么的近,目光直直激碰,早已遗忘的距离,呼吸与共。早习惯了隔着玉阶的相处,今后也依然是隔着玉阶的相处,只这一刻,这样近,似时光交错,回到了并肩作战的距离,更早,父慈子孝的距离……呼吸与共,伸手就能拥抱……
      流金不返,年老的首先错开了视线,年轻的急急扶住,和颜悦色的展开胜利的微笑……父慈子孝……九九归一。
      李世民金履登顶,踏上最后一步,端坐龙椅。
      威严气派,宽阔冰冷,四不着边……李世民正襟危坐,皇冠灿幽,宝相庄肃,天心难测。
      宗戚大臣,趋跄上殿,排班朝贺,齐齐跪伏在丹墀下面,黑压压一片,山呼万岁,喊声震天。
      八月癸亥,高祖传位于皇太子,太宗即位于东宫显德殿。尊帝为太上皇,徙居弘义宫,改名太安宫。遣司空、魏国公裴寂祭告于南郊。大赦,武德流人还之。文武官五品已上先无爵者赐爵一级,六品已下加勋一转。免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二岁租,给复天下一年。民八十以上赐粟帛,百岁加版授。废潼关以东濒河诸关。癸酉,放宫女三千余人。
      惊风飘白日,飕飕扑面过,伸手难挽,心焦如焚,时不我待。
      甲戌,突厥颉利可汗率子突利等奇袭泾州。乙亥,突厥进兵武功,京师戒严。
      宫内尚未杀平,外敌已逼近京城。内忧外患,夹迫着年轻的帝皇。
      议论群起,文武纷纷进言,争执不断,恭请圣裁。
      皇帝静静开口:“立后,礼不可废。”意态端凝,眉眼黑亮。
      斩钉截铁,金口玉音。众臣愕然,面面相觑。
      丙子,立太子妃长孙氏为皇后。
      天清风凉,祭台高高,香烟袅袅,流金烁彩的凤辇轻捷平稳的驶过长长的御道,文武百官盛装迎候,四方使节翘首盼望。
      凤冠霞披,朱红正色,洋洋洒洒铺遍了半个宫殿,轻丝重锦,凤凰滚边,金灿灿振翅欲飞,映衬着明净的额上璀璨的凤冠,静幽流熠,雍贵辉煌。
      长孙站在玉阶下,抬头望世民。皇冠上的珠帘微微晃动,圆润光华的珍珠,耀花了对视的眼眸,没能看清彼此的神色。
      端肃庄重的臣相房乔缓缓展开金黄的封后赦书,长孙跪下,来不及再去思量那珠光后的眼神。臣相温雅沉凝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上,词藻铺陈华丽,对仗工整。膝下是大块的金砖,跪久了,一片冰凉。
      冰凉感自膝头延至脊椎,一阵恍惚,咫尺间亲密的人已不再伸手可触,冰冷的玉阶上高高的皇位,熟悉的脸庞掩在金光珠彩里,难识难辨,而长孙跪在玉阶下的金砖上,冰凉袭脑,倏忽须臾,乾坤立换,疑真疑幻,咫尺天涯。
      诵读声止。长孙叩拜:“臣妾谢恩。”深深伏倒在冰凉的金砖上。
      尚官献上金册,尚服献上宝绶。
      李世民急急走下,搀起长孙:“皇后平身。” 笑得心满意足。
      李世民携长孙坐上皇后宝座,自己坐上皇帝宝座,肩并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潮如海,山呼震天,放目远眺,就是位卑的小官,都在虔诚的遥拜,一丝不苟。
      长孙静静凝望,明眸闪过幽光。皇上,皇后,世上至尊,万众朝拜……应该是至善至全了,可空落落的,眼前盛况繁华如戏……忽然想起也是一个清清的早晨,也是凤冠霞披的自己,没有拜伏满地的臣子,也没有清淡冰凉的距离,世民打横抱起羞涩的自己,温热的胸膛坚实可靠……长孙轻轻闭眼,悄悄抿去一滴泪……今天是自己的封后大典,必须以最完美的丰采母仪天下……
      龙凤至尊,世民廿九,长孙廿五。
      盛典隔不断战报。眩目迷神的盛典罩不住铁血横飞的战争。
      己卯,突厥侵高陵。
      李世民望着精当准确的战报,眉目深寂。突厥,一颗难以启齿的心头毒瘤,如今已越捂越大,却仍无力彻底剜除。幸好,早有准备。
      辛巳,行军总管尉迟敬德与突厥战于泾阳。尉迟敬德轻骑与其挑战,杀敌名将,大破之,斩首千余级。
      一战慑敌,威震八方。
      癸未,突厥颉利至于渭水便桥之北,遣其酋帅执失思力入朝窥探,自张形势。
      李世民当即喝令捆绑下狱。
      随后,帝亲出玄武门,驰六骑幸渭水上,与颉利隔津对视。
      千里渭水,悠波和徐风,静淡莫测;万丈倾金,暖流荡灿浪,雍华从容。
      天子鸾驾,威严贵重,李世民圣颜大怒,慷慨陈辞,一泻万言,厉责突厥负约。
      俄而众军继至,尘沙弥天,蹄落雷鸣,迅疾追风,骤停勒马,整肃划一。
      颉利可汗见军容既盛,又知思力就拘,惊疑不定,以为无隙可乘,心中见惧。遂请和,收敛示弱,诏许焉,气度泱泱。即日还宫。
      乙酉,帝又幸便桥,与颉利刑白马设盟,突厥引退。史称便桥会盟。
      九月丙戌,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帝不受,令颉利归所掠中国户口。
      丁未,帝亲引诸卫骑兵统将等习射于显德殿庭,谓将军以下曰:“自古突厥与中国更迭有兴衰。若轩辕善用五兵,即能北逐獯鬻;周宣驱驰方召,亦能制胜太原。到汉晋之君,及至隋代,不使兵士素习干戈,突厥来侵,莫能抗御,致遗中国生民涂炭于寇手。我今不使汝等穿池筑苑,造诸淫费,农民恣令逸乐,兵士唯习弓马,希使汝斗战,亦望汝前无横敌。”于是每日引数百人于殿前教射,帝亲自临试,射中者随赏弓刀、布帛。朝臣多有谏者,曰:“先王制法,有以兵刃至御所者刑之,所以防萌杜渐,备不虞也。今引裨卒之人,弯弧纵矢于轩陛之侧,陛下亲在其间,正恐祸出非意,非所以为社稷计也。”上不纳。自是后,士卒皆为精锐。
      长孙主六宫,服饰用度皆适宜为限,合体得当,从不奢靡。自此,宫中朝野,皇女命妇,都卸华妆,去璨羽,衣容物件依礼置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京城风气一新。皇后贤德,众口交赞。
      九月壬子,诏私家不得辄立妖神,妄设淫祀,非礼祠祷,一皆禁绝。其龟易五兆之外,诸杂占卜,亦皆停断。
      长孙无忌封齐国公,房玄龄邢国公,尉迟敬德吴国公,杜如晦蔡国公,侯君集潞国公。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蚀之。
      诏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王,谥曰隐;齐王元吉为剌王,以礼改葬。葬日,上哭之于宜秋门,甚哀。魏徵、王表请陪送至墓所,上许之,命宫府旧僚皆送葬。
      癸亥,立中山王承乾为皇太子,生八年矣。
      太子承乾乳母遂安夫人奏后曰:“东宫器用阙少,欲有奏请。”后不听,曰:“为太子,所患德不立而名不扬,何忧少于器物也!”
      癸酉,封赏。裴寂实封一千五百户,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一千三百户,高士廉、秦叔宝、程知节七百户……
      甲申,民部尚书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践者,请户给绢一匹。”上曰:“朕以诚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大小,岂能雷同给赐乎!”于是计算人口为基准。
      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非有功者爵为县公。
      丙午,上与群臣论止盗。或请重法以禁之,上哂之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
      十二月,己巳,益州大都督窦轨奏称獠民造反,请求发兵征讨。上曰:“獠民依仗山林,时常鼠窃,乃其常俗;牧守如能抚以恩信,自然顺服,安可轻动干戈,渔猎其民,比之禽兽,岂为民父母之意邪!”终不许。
      癸酉,亲录囚徒。进封子长沙郡王恪为汉王。
      是岁,新罗、龟兹、突厥、高丽、百济、党项并遣使朝贡。
      贞观元年春正月乙酉,改元。
      诸事初平,分封百官。
      房玄龄、杜如晦功列为第一,并任宰相,执掌朝政。骁将尉迟敬德自恃战功累累,更兼拥戴用功,不满位列房杜之后,勃然大怒,咆哮当堂,甚至变本加厉挥拳打伤前来劝解的任城王李道宗的眼睛。皇上震怒,声色俱厉:“朕览汉史,见高祖功臣全终者少,深不为然,引以为鉴。及居大位以来,常欲保全功臣,令子孙无绝。然卿居官辄犯宪法,方知韩信受戮,非汉祖过失。国家大事,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数行,勉自珍爱,以免后悔也。”尉迟敬德冷汗淋漓,匍匐在地,再不敢争。皇者威重强压下一场风波。
      人去殿空,空荡荡的大殿上,垂目望去,只见一色的大理石庄典华贵,没了人气熏暖,冷硬清泠,寒彻骨髓。
      年轻的君王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御座上,面如冠玉,目沉如水,轻扣着一柄玉白的如意,静思冥想。
      “召魏徵上殿。”断金切玉般的声音响起,淡淡抬眼,下旨。
      狼狈不堪的魏徵被带上殿,手腕脚踝上的淤青还未消肿。
      “汝离间我兄弟,何也?”皇位上的质训端凝肃杀。
      “皇太子若从徵言,必无今日之祸。”台阶下的囚徒忽的抬头,梗着脖子嘶喊,双目圆睁,亮得怕人。
      李世民哈哈大笑,步下御阶,亲扶起魏徵。
      “铮铮铁骨,有名臣风范。”李世民走回坐下,“魏徵听旨:朕封你为谏议大夫。”
      “臣接旨。”魏徵重重跪下、叩首,“主上既以国士见待,微臣必以国士报之!”
      “好!爱卿果不负朕望。”李世民掌击御案,长身立起,直直撞进魏徵抬起的眼中,火光四溅,不禁胸膛微微起伏。
      “汉高祖抬举一个雍齿,止了文武争功,平了降臣忐忑,笼了天下人心,高明,高明至致啊。”李世民拥着长孙,悠悠长叹,“而魏徵也的确是个铮铮国士,我不会看错的。”
      “息烽火于未燃,总是最好的。”长孙也静静松了口气,“变乱太多,得休养民生,不能再动荡了。”
      安内,是首要大事。杜绝巫邪,厚葬兄弟,确立太子,稳住权臣,安抚百姓,架空王公,规矩心腹,吸纳才俊……年轻的帝后有条不紊的一一施行,分寸不乱,只是,需要时间,时间还够吗……
      突厥的铁骑,马蹄碎铁,气吞山河,虎视眈眈,剑指中原。
      厉兵秣马,戒奢建军,内镇叛乱,外防侵略。
      皇位上的仪态永远威重挺拔,雍容澹定,安抚了臣子的心,震慑了蠢动的魂。
      希望,能争取到需要的时间。
      可是,世上最难把握的也就是时间。
      光阴如驹,瞬隙过。
      时间总是不够的。时间至贵,没什么能取代时间。时间是上天的权力,绝对权力。
      而人间的英雄,一代代长成,不服天命,拔剑长啸,依仗智慧、眼光、胆量,押上鲜血、生命、所有,前赴后继,搏一场生死豪赌。
      情势急迫,点兵备战,兵源不足。李世民眉锋深锁。封德彝奏:“中男虽未十八,其躯干壮大者,亦可并点。”李世民默默点头。
      谁料,敕令既出,魏徵固执以为不可,连续拒绝签署。
      李世民勃然大怒,猛击御案:“中男壮大者,乃奸民诈妄以避征役,取之何害,而卿固执至此!”震碎如意,玉碎清脆。
      魏徵跪伏于地,慷慨激昂:“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众多。陛下取其壮健,以道御之,足以无敌于天下,何必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诚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无欺诈。’今即位未几,失信者数矣!”
      李世民又气又惊:“朕何为失信?”
      魏徵朗朗对答,响彻殿堂:“陛下初即位,下诏云:‘百姓拖欠官家财物,悉数免除。’有衙门以为拖欠秦府者,非官物,征讨如故。陛下以秦王升为天子,秦府之物,非官物为何!又曰:‘关中免二年租调,关外免一年徭役。’既而继有敕云:‘已役已输者,以来年为始。’退还之后,又再征收,百姓已不能无责怪。如今既征物,复又点兵,何谓以来年为始乎!又陛下所与共治天下者是地方官吏,居常简阅,皆以委之;至于点兵,独疑其诈,岂所谓以诚信为治乎!”
      李世民默然,再开口,已心悦言缓:“朕以为卿固执,疑卿不通政事。今卿论国家大体,确尽其精要。夫号令不信,则民不知所从,天下何由而治乎!朕过深矣!”乃不点中男,赏赐魏徵金瓮一口。
      丁亥,上宴群臣,奏《秦王破阵乐》。音调雄壮,舞姿矫健。
      李世民击掌和乐,兴致昂扬:“朕昔受命出征,民间遂有此曲,虽非文德之雍容,然功业由此而成,不敢忘本。”
      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内,岂文德之足比。”
      李世民闻言敛笑,肃容沉声:“平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卿谓文不及武,斯言过矣!”封德彝顿首。
      李世民环顾群臣,语重心长:“君依于国,国依于民。薄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
      在李世民的生命中,杨广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半世兴国至奢靡,半世挥霍至亡身。他的雄才大略,他的放纵骄横,他的国破身死。由他创造,由他毁灭。精彩的传奇,民咒的昏君。行在运河上睥睨天下的隋炀帝常常在深夜里惊醒睡梦中的李世民,心魂激荡,冷汗淋漓。
      既然连杨广都不能兴国与纵欲兼得,李世民愿意节欲兴国。他愿意广开言路,恪守法律,慎用皇权。
      李世民认为兵部郎中戴胄忠清公直,升为大理少卿。当时候选官员多诈冒资荫,李世民敕令自首,不首者死。未几,有诈冒者事发,李世民欲杀之。戴胄奏:“依法应流放。”李世民震怒:“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戴胄对曰:“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陛下忿候选人之多诈,故欲杀之,现既知其罪不至杀,则应依法明断,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李世民曰:“卿能执法,朕复何忧!”
      李世民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李世民诘问,封德彝对曰:“非不尽心,但如今未有奇才耳!”李世民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封德彝惭而退。
      御史大夫杜淹奏:“诸司文案恐有稽失,请令御史赴司检校。”李世民问封德彝,对曰:“设官分职,各有所司。果有错失,御史自应纠举;若巡视诸司,吹毛求疵,太为烦碎。”杜淹默然。李世民问杜淹:“为何不再争辩?”对曰:“天下之务,当尽至公,善则从之,德彝所言,真得大体,臣诚心服,不敢非议。”李世民悦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复何忧!”
      有上书请去佞臣者,李世民问:“佞臣为谁?”对曰:“臣居草泽,不能得知其人,愿陛下与群臣言,或佯怒以试之,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旨者,佞臣也。”李世民曰:“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待其臣下者,常窃耻之。卿策虽善,朕不取也。”
      有人告魏徵偏袒亲戚,李世民遣御史大夫温彦博查之,不实。温彦博奏曰:“魏徵不存形迹,远避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李世民令温彦博责问魏徵,且曰:“自今起应表态存形迹。”他日,魏徵入见,奏曰:“臣闻君臣同体,应竭诚相待;若上下俱存形迹,则国之兴丧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诏。”李世民离座惊道:“吾已悔之。”魏徵再拜曰:“臣幸得事奉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李世民曰:“忠、良有何异乎?”对曰:“后稷、契、皋陶,君臣齐心协力,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逄、比干,犯颜直谏,身死国亡,所谓忠臣。”李世民心悦,赐绢五百匹。
      李世民谓房玄龄曰:“隋文帝为何等人主?”对曰:“克己复礼,勤劳思政,每一临朝,常至日落。五品以上,引坐论事。护卫之人,传餐站岗。虽性非仁明,亦励精之主也。”李世民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观事不达,至察则多疑于物。事皆自决,不任群臣。虽劳神苦形,岂能一一中理!朝臣既知上意,亦复不敢直言,宰相以下,承受而已,莫敢谏争,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意不然。以天下之广,岂可独断一人之虑?朕择天下贤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为天下之务,委任责成,各尽其用。宰相汇总,深思熟虑,然后奏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何忧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诏敕行下有不当者,皆应禀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
      家国之振兴不是一飞冲天之传奇,不得不兢兢业业循序渐进,有谋无巧。依然是天灾人祸连绵,依然是赈恤平叛固本,点点滴滴捋顺。李世民端坐皇位,指挥沉定,决不显露出半点疲态焦躁。庄稼无收、王将谋反、突厥虎视、京都初平……所有一切的一切绞在一起乱麻一团,轻不得重不得,急不得缓不得,而众人都看着年轻的皇上,指望他掌控天下局势杀开一条生路。
      帝皇的心清明深远,帝皇的眼淡定精准,帝皇的手循序渐进。
      辛丑,燕郡王李艺反于泾州,伏诛。
      二月丁巳,诏民男二十、女十五以上无夫家者,州县以礼聘娶;贫不能自行者,乡里富人及亲戚资送之;鳏夫六十、寡妇五十、妇人有子若守节者勿强。
      命大加并省,因山川形便,分为十道:一曰关内,二曰河南,三曰河东,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陇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剑南,十曰岭南。由此,藩地削。
      三月癸巳,皇后亲蚕。
      夏四月癸巳,凉州都督、长乐王幼良有罪伏诛。
      五月癸丑,敕中书令、侍中朝堂受讼辞,有陈事者悉上封。
      六月是夏,山东诸州大旱,令所在赈恤,无出今年租赋。
      秋七月壬子,吏部尚书、齐国公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
      “妾既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汉之吕霍可为切骨之诫,特愿圣上勿以外戚为宰执。”长孙谆谆劝告。
      李世民不听。
      八月河南、陇右边州霜。
      事态尚未全靖,人心早已浮动。宫廷,永远是宫廷,察言观色,趋炎附势,明踏暗损,哪朝哪代都差不多。因为人心,不分今古,总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君主,明察秋毫还是昏庸无能,择才善用还是恶诤爱谄,影响着朝代的兴衰交替。
      谁都明白,圣眷最隆的是长孙家。妹妹是皇后,哥哥是重臣,就连舅舅,都是皇上极倚重的人。桀骜如尉迟敬德,敢讥嘲房玄龄,顶撞杜如晦,却也不敢对长孙无忌有丝毫不敬。
      长孙看在眼里,忧在心底。
      舅舅的府邸是皇帝亲赐,气派远远超过当日旧宅,却依然是舅舅一贯的格调,垂柳明泊,娇花曲廊,清雅恬怡。
      “皇后今来之意,可容老臣一猜?”高俭眉目含笑,温润澹雅,递过一盅暗香清远的野山茶。
      “舅舅请说。”长孙轻轻漾笑。
      “长孙一族已位极人臣,眷宠无双。皇后可是怕众口铄金,物极必反?”
      长孙幽幽叹息:“更可怕的是已无人敢言长孙一族的不是了。”
      高俭默默点头:“其实也不难办,若长孙一族现在有人抽身,淡出京都,无稽猜忌自然就不攻自破。臣在京城也呆乏了,请皇后成全。”
      “这不行。”长孙蹙眉,一口回绝。
      “丫头,你忘了舅舅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了,又何必强留我在京城?”高俭淡淡笑开了,和暖如春风拂面。
      长孙心中一酸,忙举杯掩过,轻啜一口,竟甘酽非常:“此茶清妙,不同宫中。”
      “天然野趣,纵难入宫门,也自有好处。”
      戊戌,贬侍中、义兴郡公高士廉为安州大都督。
      人心或有眷恋,世事自去无痕。长孙希望守弱以保全,哪知上天常不从人愿。
      天下情势峰回路转,格局将暗换,李世民的磐定和施政会得到回报。可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看不清形势的蠢才们纷纷叛变。
      九月辛未,幽州都督王君廓奔于突厥。
      十二月壬午,李孝常、刘德裕、元弘善、长孙安业密谋以警卫兵作乱。
      昭阳殿。长孙哭倒在李世民膝前:“安业罪死无赦。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置以极刑,人必谓妾所为,恐累及陛下名声!”
      李世民轻轻叹息,扶起长孙。娇躯温软,颤抖不已。李世民揽入怀中,耳鬓厮磨,清香淡雅。
      为了我的名,为了你的名,为了家国,为了天下……这就是我们……贞观帝后……不是隋炀帝和萧后……也不是……长孙和李世民……
      轻轻抬手,细细拭泪,为长孙。
      长孙安业得以免死,流配。
      二年春正月辛丑,长孙苦劝,李世民不得已改封长孙无忌为开府仪同三司。
      家国不惧外患,唯恐内忧。哀兵必胜,树大必空。李世民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如今的突厥,已过了它的黄金时期。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颉利可汗优柔寡断,错失良机,如今,内忧外困,总叛亲离,情势已倒转。
      倒是李世民,死里逃生后,后福无穷,终于可以从容布局潇洒下子,胜利的天平慢慢向李世民倾斜。
      世事本如此,不进则退,两勇相争静者胜。
      癸丑,吐谷浑寇岷州,都督李道彦败之。
      庚午,刑部尚书李靖检校中书令。
      十二月,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为其伯父所杀;伯父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国人不服,弩矢毕部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应允。统叶护之子力特勒避莫贺咄之祸,逃亡在康居,泥孰迎而立之,是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与莫贺咄相互攻伐,烽火不息,俱遣使来请婚。上不许,曰:“汝国方乱,君臣未定,何得言婚!”且谕以各守领地,勿复相攻。于是西域诸国及敕勒先役属西突厥者皆叛之。
      突厥北边诸姓多叛颉利可汗归薛延陀,共推其俟斤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当。上欲图谋颉利可汗,遣游击将军乔师望走小道奉册书拜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赐以鼓。夷男大喜,遣使入贡,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东至,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碛,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诸部皆属焉。
      三月壬戌,李靖为关内道行军大总管,以备薛延陀。
      己巳,遣使巡关内,出金宝赎饥民自卖子女者还之。
      三年春正月辛亥,契丹渠帅来朝。
      三年正月辛未,司空、魏国公裴寂罢。
      二月戊寅,中书令、邢国公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兵部尚书、检校侍中、蔡国公杜如晦为尚书右仆射,刑部尚书、检校中书令、永康县公李靖为兵部尚书,右丞魏徵为守秘书监,参预朝政。
      三月丁巳,上谓房玄龄、杜如晦曰:“公为仆射,当广求贤人,因才授任,此宰相之职也。闻尔听受辞讼,日不暇接,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唯大事应奏者,乃关仆射。”
      夏四月乙亥,太上皇徙居于大安宫。
      甲午,皇上始御太极殿听政。
      亮电撕裂黑幕,战鼓隆隆已擂响,惊慑天下。
      帝皇举起刀剑,血洗耻辱,扬威立仪,荣耀大唐。
      战马在嘶鸣,刀剑雪亮,将士目中有火气势如虹。
      犯大唐者,虽远必诛。
      拂晓,露湿,天高云淡,金星璀璨。
      长孙李世民亲自斟酒为将士送行。
      李世民把臂将士,言语谆谆:“吾自少征讨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阵,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挡其强,强击其弱。彼逐吾弱,奔袭不过数十百步,吾逐其弱,必突至其阵后乘势反击之,无不溃败,所以取胜,多在此也!”
      丁亥,李靖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以伐突厥。
      秋八月丙子,薛延陀毗伽可汗遣使朝贡。颉利可汗大惧,始遣使称臣,请尚公主,修婿礼。
      代州都督张公谨上奏称可取突厥而代之,因为颉利纵欲逞暴,诛忠良,昵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设、欲谷均得罪颉利,无地容身,三也。塞北霜旱,粮草乏绝,四也。颉利疏其族类,亲委胡人,胡人反覆无常,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华人入北方,其众甚多,听闻啸聚势盛,占据山险,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
      圣上认为颉利可汗既然想与唐朝和亲,又出兵援助大唐的敌人梁师都,小人不可信。
      九月丁巳,华州刺史柴绍为胜州道行军总管,以伐突厥。
      九月丙午,突厥俟斤九人帅三千骑来降。
      戊午,拔野古、仆骨、同罗、奚酋长并帅众来降。
      冬十一月庚申,并州都督李世勣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任城郡王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幽州都督卫孝节为恒安道行军总管,灵州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众合十余万,皆受李节度,分道出击突厥。
      乙丑,任城王道宗击突厥于灵州,破之。
      丙午,西突厥、高昌遣使朝贡。
      辛丑,突厥寇河西,肃州刺史公孙武达、甘州刺史成仁重与之厮战,破之,捕虏千余口。
      十二月戊辰,突利可汗来奔请罪。
      壬午,遣使上贡,上曰:“远道而来,盖因突厥已臣服之故也。昔人谓御戎无上策,朕今治安中国,而四夷自服,岂非上策乎!”
      庚寅,突厥郁射设率所部来降。
      丁未,东谢部落首领谢元深、南谢首领谢强来朝。聚居在黔州之西。诏以改迁东谢至应州、南谢至庄州,均隶属于黔州都督。
      乙丑,柯酋长谢能羽及充州蛮入贡。
      党项各部酋长来降。
      是岁,户部奏:中国人自塞外归来及四夷族前后降附者,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
      四年春正月,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大破之。
      突厥颉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惊曰:“唐不倾国而来,靖何敢孤军至此!”其众一日数惊,乃迁徙牙帐至碛口。
      李靖复遣谍离间其心腹,颉利亲信康苏密携隋皇后萧氏及隋炀帝之孙杨政道来降。乙亥,遣送至京师。
      李靖进封代国公。
      帝大悦,谓侍臣曰: “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靖以骑三千,蹀血虏庭,遂取定襄,古未有辈,足雪吾渭水之耻矣!”
      先前,有胡人降将称唐朝有人私下与隋萧后通书信。至此,中书舍人杨文请求讯问。上曰:“天下未定,突厥正强,愚民无知,或有斯事。今天下已安,既往之罪,何须问也!”
      李世兵出云中,与突厥战于白道,大破之。
      二月甲辰,李靖又破突厥于阴山,颉利可汗轻骑远遁。
      先是,颉利既败,窜于铁山,馀众尚数万;遣执失思力入见,谢罪,请举国内附,身自入朝。
      上遣鸿胪卿唐俭等慰抚之,又诏李靖将兵迎接颉利。颉利外为卑辞,内实犹豫,欲待草青马肥,亡入漠北。
      李靖引兵与李世会合于白道,相互谋划道:“颉利虽败,其众犹盛,若走向碛北,依靠旧族,道阻且远,追之难及。今使臣已至彼,虏必宽心,若选精骑一万,携二十日粮草前往袭之,不战可擒矣。”
      以其谋告张公谨,对曰:“诏书已许其降,使者在彼,怎可击之!”李靖曰:“此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
      李靖遂领兵夜发,李世继之,军至阴山,遇突厥千余帐,俘以随军。
      颉利见使者大喜,意自安。
      李靖使武邑苏定方率二百骑为前锋,乘雾而行,距牙帐七里,虏乃觉之。
      颉利乘千里马先走,李靖军至,虏众遂溃。唐俭脱身得归。
      李靖斩首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获杂畜数十万,杀隋义成公主,擒其子叠罗施。
      颉利率万余人欲度碛,李世军于碛口,颉利至,不得度。其大酋长皆率众降,李世虏五万余口而还。
      开拓土地自阴山北至沙漠,捷讯快马报朝廷。
      甲寅,因克突厥赦天下。
      丁巳,以旱诏公卿言事。
      三月甲午,李靖俘突厥颉利可汗以献。
      □□灭亡,皇朝拓疆至贝加尔湖北。
      甲午,以俘颉利告于太庙。
      夏四月丁酉,御顺天门,军吏执颉利以献捷。
      李世民召集臣商议突厥降众之处置。
      多数臣子认为:“北方狄人自古就是中原的祸患,现在幸好其已败亡,应迁徙至河南兖豫间,打乱种族部落,令其杂居于各州县,教其耕织,转为务农,使塞北永远空旷无人。”
      礼部侍郎李百药认为:“突厥虽称国,实各部族皆有其首领。现今应乘其离散,各以本部族设首领,使其不互为臣属,则削弱易控。相互势均力敌则难以相互吞并,各自力图保全,必不能与大唐相抗衡。请求仍在定襄置都护府节度,此乃安定边防之长久计。”
      夏州都督窦静认为:“戎狄本性如禽兽,不能威服以刑,不能教化以仁,且恋土难忘。不可安置中原,应乘势夺其地间其族,削弱以钳制,使其永为藩臣,永保边塞平定。”
      魏徵认为:“狄人弱则请服,强则叛乱,向来如此。应将其驱赶至荒蛮,不可留居内地,以绝心腹之患。晋初胡汉杂居中原,郭钦、江统劝晋武帝逐胡,武帝不听。此后二十余年,伊水、洛水之间,遂为北方戎狄聚居之地,此乃前代的明鉴!””
      惟有中书令温彦博力排众议:“突厥降众宜迁居至河套,保全其部落,顺从其习俗,则既可充实空虚之地,又可增强北边防务。”又曰:“天子对万物,应天覆地载,无有遗漏。今突厥穷困潦倒归降中华,岂能拒之于外而不受?”
      李世民赞同温彦博,曰:“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族皆依朕如父母。”
      于是,东起幽州,西至灵州,划分突利可汗原统属地,设置顺、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划分颉利之地为六州,东面设定襄都督府,西边置云中都督府,统领突厥降众。
      归附酋长,拜为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的夷狄官员百多人,占朝臣一半,迁居长安者近万家。
      三月,戊辰,以突厥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为右武候大将军。
      三月,戊辰(初三),唐朝任命突厥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为右武候大将军。
      四月戊戌,西北君长请上号为“天可汗”。西北诸蕃亦请上尊号为“天可汗”。
      上曰:“朕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称万岁。
      于是降玺书册命其君长。
      上则兼称大唐皇帝天可汗。
      巍巍大唐,四海臣服。
      时至今日,李世民的王国方才打造完成。
      只是,还是如誓言般雪白吗?
      ——我要融化整合这个杂色驳乱的世界,洗炼成我纯白的王国。我的王国要如你的丰韵,圆和谐美,完好无暇。
      当年白衣灿耀的少年啊,拥着心爱的人儿,倾吐凌云之志,不屑肮脏残缺。
      当年白衣灿耀的少年啊,今何在?
      大风起兮,飘扬旗帜,红白相间的旗帜迎风招展。
      年轻的帝皇,身着金黄的龙袍,仰望大唐的旗帜,凝立如玉雕。
      所谓融化,所谓洗炼,所谓完美。
      长孙轻轻斟酒一杯,迎风洒在墓前,芬芳四溢,醇烈……如故人。
      不禁热泪滚出,落在风中。
      “肇仁,我和世民看你来了。你当年的预言都实现了。你看到了吗?你高兴吗?”
      刘文静,第一个为了李世民的王国流血的自己人。
      然后,魔咒启动了。
      百无禁忌,血流成河,不论亲仇。
      肇仁,为了给你的血交代,为了给我兄弟的血交代,为了给苍生的血交代,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誓言,洗炼出纯白的王国。
      李世民手执金樽,斟酒一杯,洒在墓前。
      安息吧,肇仁,瞑目吧。
      生者和死者,在寂寂的忆念里,可是相同的颜色和光泽?
      死亡,泼墨如乌云;思念,温煦如夕照。柔柔的细细的给漫天的乌云镶上了辉煌的金光,凄美如梦,壮丽如画。
      心尖轻颤,不由阖眼,鲜活的音容梦中的形象栩栩如生,美好永恒,明暖如瑰华亮采。
      生存,斑斓如红尘;回忆,明灭如光影。丝丝的缕缕的将斑驳的片断勾勒成矛盾的神形,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真实梦境,密密交织,深沉的阴虑直觉的暗惮隐隐惕醒,绵绵存续,变幻如弯月流水。
      生命的前行是真实的,所以,生命的演变也是真实的。在生命的真实面前,其他的一切都轻飘无痕。
      所有的风光尊荣都已过去,李靖重新排班上朝,一切依旧,回首沙场血战似乎只是春梦一场。
      可这不是春梦。累累战功,赫赫声名,位高权重。
      初,上命王评论诸宰相。王论及李靖时赞曰:“才兼文武,出将入相。”
      怀璧有罪。
      五月丁亥,御史大夫弹劾李靖:破颉利牙帐时,御军无法,突厥珍物,虏掠俱尽,请交付法司推勘审理。上特敕勿劾。及靖入见,上大加责备,靖顿首谢罪。久久,上才曰:“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有功不赏,以罪致戮。朕则不然,录公之功,赦公之罪。”加李靖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食邑加至五百户。未几,上谓靖曰:“前有人谗公,今朕已醒悟,公勿以为怀。”复赐绢二千匹。
      八月甲寅,兵部尚书、代国公李靖为尚书左仆射。
      李靖每与诸宰相参议,恂恂如不能言,以深沉忠厚著称。
      这个男人,瞬息乱局中机变如狐;机不容失时狠厉如豹;人微言轻时一身是胆;位高权重时大智若愚。
      李靖,最为人称道的是李萧一战。
      萧铣盘踞江陵。李渊诏令李靖同河间王李孝恭率部征讨。
      当时,正值秋雨连绵,江水高涨,波涛汹涌。萧铣认为李靖断不会此时进兵,未设防。唐将也请求江水平息后再东进。李靖却说:“兵事以速为神。如今军队刚集结,萧铣来不及知道,若乘水涨之际挺进江陵,迅雷不及掩耳,萧铣仓卒聚兵,不堪抵挡,必手到擒来。”李孝恭同意。于是率战舰二千余艘东下,势如破竹,顺道攻占了荆门、宜都,迅速挺进夷陵。
      萧铣已罢兵务农,仅留警卫数千人。闻唐兵至,匆忙征兵,皆在江陵之外,道途阻远,不能骤集,不得不率警卫迎战。李萧恭准备出击,李靖阻止道:“彼救败之师,应急之策,势不能久。不如我军且驻南岸,缓一日,彼必分其兵:部分挡拒我军,部分回撤自守。兵分势弱,我乘其懈而击之,岂能不胜。今若急攻,彼必并力死战,楚兵剽锐,不易挡也。”李孝恭不听,留李靖守营,自率精锐出战,果败,逃至南岸。
      萧铣兵众弃舟追击,抢掠军资,人皆负重。李靖见其乱,纵兵奋击,大破之,乘胜直抵江陵,攻占外城,大获舟舰。
      李靖劝说李孝恭散舰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尽其用,奈何弃以资敌?”李靖曰:“萧铣领地,南达岭外,东抵洞庭。吾孤军深入,若攻城未克,彼援军四集,吾腹背受敌,进退两难,虽有舟舰,又有何用?今弃舟舰,使其沿江而下,彼援兵见之,必以为江陵已破,不敢轻进。往来窥伺,至少旬月。如此,吾必能取之也。”萧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进。
      风华正茂,意气奋发,谈笑用兵,若等闲耳;举重若轻,火中取栗,翻手云雨,雍容风流;玄鉴深远,临机果断,审时度势,鬼神莫测。
      一战经典。
      而如今,所有的惊才绝艳都已小心翼翼的收起;所有的风华绝代早在无声无息中失佚。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是谓丈夫。
      还有那个刀锋般雪锐丝缎般柔媚的美人啊,青衣掩去了红裳。厅堂上正襟危坐的一品夫人,依稀还见当年一舞倾城的风姿。
      湛透的美人啊,一双眼看尽红尘。秋水明眸澄澈清润,波澜不惊。
      富贵中的凶险,寒伧里的屈折,都曾经历,都曾容忍,都曾战胜,早入不了眼。
      只是青衣掩去红裳,重门敛去清华。深居简出,修心养性。
      长孙的智慧,红拂的阅历,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风声鹤唳,如履薄冰。
      八年三月上幸九成宫,宫御先行宿湋川宫中。仆射李靖、侍中王珪继至,官吏改让宫御另宿,以接待李靖、王珪。上闻,怒曰:“竟敢如此作威作福!何以轻我宫人?”下诏并按印。魏徵曰:“李靖、王珪皆陛下腹心大臣,宫人仅后宫扫除奴仆耳。所以大臣出行,官吏谘朝廷法式;归来,陛下问人间疾苦。夫官舍,固来李靖等见官吏之所,官吏不可不谒也。至于宫人则不然,供馈之余无所参承。以此诏吏,且骇天下耳目。”帝悟,安寝不问。
      大气的生命中凶厄不断,卑贱的生命里病灾延绵,天地不全,命运不善。幸好,时事是流动的,不会纠结于一点永远。时事变化,势态也就变化,所以祸福相依,悲欢无常。
      五月,吐谷浑可汗伏允遣使入贡,未返,大掠鄯州而去。后又请婚毁婚,兵寇兰、廓二州,数犯边疆,扣留唐使。
      六月,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统帅边境兵士及契、党项之兵众进攻吐谷浑
      十一月辛未,右仆射、代国公李靖以疾请辞,言甚恳切。
      上遣中书侍郎曰:“朕观自古已来,身居富贵,能知止足者甚少。不问愚智,莫能自知,才虽不堪,强欲居职,纵有疾病,犹自勉强。公能识达大体,深足可嘉,朕今非成全公雅志,乃是欲以公为一代楷模。”
      下优诏,加授特进,听其在府第摄养。赐物千段、尚乘马两匹,封爵如故,俸禄、吏卒等依旧给,疾若好转,每三两日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
      丁亥,吐谷浑寇凉州。
      己丑,下诏大举讨伐吐谷浑。
      上欲得李靖为将,惟恐其年老,不能重劳之。靖闻之,请行;上大悦。
      十二月,辛丑,以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刑部尚书任城王道宗为鄯善道、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通、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并突厥、契之兵众征讨吐谷浑。
      九年正月,上赐李靖灵寿杖,助足疾也。
      癸巳,大总管李靖、侯君集、李大亮、任城王道宗破吐谷浑于牛心堆。
      五月乙未,又破之于乌海,追奔至柏海。副总管薛万均、薛万彻又破之于赤水源,获其名王二十人。
      壬子,军至伏俟城,吐谷浑火烧草原,以饿我战马,退保大非川。诸将议,春草未发芽,马弱不可战。唯李靖决计进兵,深入敌境,遂越积石山。前后大战数十回合,杀伤甚众,大破其国。吐谷浑之众遂杀其可汗来降,李靖封其子大宁王慕容顺为西平郡王,得胜还朝。
      当初,岷州都督、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延误军期,李靖弹劾之。高甑生怀恨在心,诬告李靖谋反,查无此事。八月庚辰,高甑生免死徙边。有人说情:“高甑生,秦府功臣,请恕其罪。”上曰:“高甑生违抗李靖节度,又诬其反,如此尚可宽,法将安在!且国家自起晋阳,功臣多矣,若高甑生获免,则人人犯法,安可复禁乎!我对旧勋,未曾忘也,正为此不敢赦耳。”李靖从此阖门自守,杜绝宾客,虽亲戚不得妄见也。
      进退合时,物我两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文武全才,武能开疆,文能明势,始得善终;出将入相,南柯一梦,辉煌青史。
      十一年,改封卫国公,授濮州刺史,仍令代袭,例竟不行。
      十四年,李靖妻卒,有诏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筑阙象突厥内铁山、吐谷浑内积石山形,以旌殊绩。
      十七年,上诏画李靖及赵郡王李孝恭等二十四人于凌烟阁。
      十八年,上幸其府第问疾,仍赐绢五百匹,进位卫国公、开府仪同三司。
      上将伐辽东,召李靖入阁,赐坐御前,谓曰:“公南平吴会,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唯东有高丽未服,公意如何?”对曰:“臣往凭天威,得效尺寸功。今残年朽骨,唯拟此行。陛下不弃,老臣病愈矣。”上悯其羸老,不许。
      二十三年,病甚,上幸其府第,流涕曰:“公乃朕生平故人,于国有劳。今疾至此,为公忧之。”薨于家,年七十九,册赠司徒、并州都督,给班剑四十人、羽葆、鼓吹,陪葬昭陵,谥曰景武。
      外平蛮夷,内兴家邦,一统四海,贞观鼎盛。
      这是李世民一生的壮志。天下共主,万世一皇。此时的李世民,志得意满,傲视群伦。
      长孙静静看着,慧眸清澄,明净如水。
      曾经,魇在鲜血泊里,仆在生死刃上。刀锋难越,只因灵台惘殆。要不是世民不管不顾的疯狂,我不会醒来;要不是舅舅温润灵透的点拨,我不会清明。
      我要找到那个中点,来平衡世民的天下。
      这是我的誓言,我要实现它。
      处身庙堂,金碧辉煌,凤冠霞披,母仪天下,孤身凝立,沉心定神,长眸转处,千年梁木,静唱英雄剑血,古今成败,余韵绵绵。
      风乍起,马鬃怒扬,欲奋蹄。
      可怜的马儿,万里挑一的千里马,从自由欢腾的草原上被捉来,自血雨腥风的战场上奔出来,如今,却被局限在殿堂上,一动不能动,成了装饰好看的仪仗马……
      纤指微凉,疼惜的感受着骠悍的骏马火热的脉搏,鲜活有力的跳动,一下下,血流沸腾,灵魂长啸,一腔心气,付之东流,惟余梦回处,长歌当哭。
      秦穆五羊皮,买死百里奚。
      李世民在恩威并重削势制衡的同时,却越来越信任长孙及其家族了。
      帝心慎独。天下至理,可又有几个君主真能彻底做到呢?孤独,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一览众山小的峰尖上,有雪有血……
      长公主长乐,皇后亲生,李世民尤其钟爱。爱女出嫁,嫁妆数倍于皇姑永嘉长公主。
      魏徵谏曰:“昔汉明帝时,将封皇子,帝曰:‘朕子安得同于先帝子乎!’皆令减半。然今长公主嫁资,数倍于太上皇长公主也。情虽有差,义无等别。若令长公主之礼越过太上皇长公主,理恐不可,愿陛下思之。”
      李世民大怒,罢朝回宫,谓长孙曰:“定要杀此田舍翁!朕之家事,外臣岂可置喙,竟敢当廷辱我。”
      长孙退下,身着朝服立于中庭,李世民惊问其故。长孙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徵直,乃因陛下之明也,妾敢不贺!”
      李世民轻轻苦笑。
      长孙轻叹:“曾闻陛下看重魏徵,未知其故。今观其引礼义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与陛下结发为夫妇,曲蒙礼待,情义深重,每言必先候颜色,尚不敢轻犯威严;况以人臣之疏远,乃能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从。”
      于是长孙请李世民遣中使赍帛五百匹,诣赐徵宅。且语之曰:“闻公正直,今亲见之,故以相赏。公宜常秉此心,勿转移也。”
      就事论事,李世民依然不失帝皇的公正;但就整个宫廷态势上,李世民越来越倚重长孙无忌了。
      七年十一月壬辰,开府仪同三司、齐国公长孙无忌为司空。
      这次,李世民没有听长孙的:“太子过于仁厚,若得国舅鼎力相助,实乃国家大幸也。”
      长孙有苦难言。长孙明白,哥哥不喜欢太子,李世民是一相情愿,可……不能说啊。
      长孙无忌可以说是厌恶太子。在长孙无忌看来,太子无才无德,才智庸碌不能慑众,品德卑下不能服众。所以,长孙无忌常常进言太子过失。可这在李世民看来,却成了长孙无忌重视太子的表现。
      李世民相信这是最好的布局:朕在世,长孙无忌需依靠朕;朕仙驾,长孙无忌需依靠太子。而且,太子乃皇后子,嫡亲甥舅,更应无懈。所以,长孙无忌之才足以倚重,长孙无忌之忠足以信任。
      帝皇的倚重膨胀了长孙无忌的欲望。长孙无忌越来越活跃了,人脉绵密织蛛网,长袖宽广兜风云。对待太子,长孙无忌也越来越“谏诤”了。
      长孙心如油煎,密切关注着长孙无忌的举动。长孙深深明白,现在是要和无忌争时间了:正名太子,打压无忌。
      八年二月乙巳,皇太子加元服。丙午,赐天下酺三日。
      赐予太子尊荣并不难,只要长孙开口,李世民都会满足。难的是打压无忌——李世民不听。
      温言无用,苦劝亦无用,长孙竟无法可施。
      长孙当然知道,世民对长孙家族有着莫名的亲厚。这情份里,有着世民和无忌的布衣兄弟情,有着世民与士廉的温澹君子谊,当然,最重要的是长孙世民半生的夫妻情份。
      夫妻情份,岁月赋予了它重量,斑驳了它容色,层层涂抹,鲜颜掩了旧色,可偏偏余下嫣红一抹,到底不舍得。
      我怎能背弃你,背弃我半生的情志;你怎能背弃我,背弃你半世的心业。早已血脉相连,呼吸相和,荣华同享,苦痛与共。
      那么,好吧,你与长孙家族的距离,就从你我之间先拉开吧。望你警醒,世民。
      李世民一如既往的与长孙畅谈一天种种。论及政事,长孙忽道:“牝鸡司晨,家之穷也。妾以妇人,岂敢豫闻天下事?”李世民一怔,旋即付之一笑,继续侃侃而谈。长孙竟沉默不答。
      李世民静待半晌,暗叹一声。
      九年二月,长孙无忌罢。
      可到底帝心有意,念念不忘。
      五月,长孙无忌起复。
      现在,轮到长孙长叹了,丝丝苦笑,作茧自缚。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让太子握有更多实权了。
      庚子,太上皇崩于大安宫,皇太子听政。
      冬十月庚寅,葬高祖太武皇帝于献陵。戊申,祔于太庙。
      风烈,雪紧,雁哀,马嘶。
      送葬的队伍绵延千里。
      华盖满天下。
      哀荣鼎盛。
      礼毕。暂宿行宫。
      地幽人稀,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长孙唤来无忌。
      “无忌,今后太子和诸王子有何缺失,你来禀告我即可,不必去烦扰陛下。”长孙抬眸望向无忌,“这是皇后的职责。”
      静眸含威,光采逼人。
      无忌也望着长孙,岁月凝练了气韵,高华清雅,雍澹自若。
      悄悄垂眸,不觉恍然。轻轻扶额,欲挥去一双双徘徊荡漾的眼睛。
      那个雷电交加的子夜,一双小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角。一道利电割开暗夜,小手颤抖了一下。忙把小小的人儿楼进怀里。电光过处,照亮了那双惊怕脆弱却倔强明亮的眼睛:“哥哥。”
      那些鸟语花香的日子,一双纤手为自己斟茶铺画。心中暗笑,世民有些日子不来了,该抽个时间约他来做客了。暖风徐过,熏染了那双羞涩娇美又难掩热切的眼睛:“哥哥。”
      那个刀光剑影的凌晨,一双柔夷握在手中冰冷彻骨。似有若无的呼吸撕碎了心肝,昏天暗地,几几支持不住。噩梦不醒,紧闭了那双温柔清亮又聪颖高远的眼睛,但愿能再听到一声:“哥哥。”
      在所不惜。
      无忌轻轻颤抖了一下——在所不惜。那天,握着那双越来越冷的手,真的是在所不惜的,只求她醒来,哪怕用血去换,用命去换。
      可……如今那双眼睛还在吗?轻轻抬头,默默相望——静眸含威,光采逼人——如此优美深邃而陌生冲淡的眼睛——皇后的眼睛。
      “皇后,了解储君的得失,严加教导,是陛下的职责;向陛下进言储君的得失,规劝铮谏,是臣子的职责。”深深望进长孙的眼底,“这是对陛下尽忠,对太子尽忠,对皇后尽忠。”
      长孙微微战栗,眸中光泽闪过。
      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你就这般容不下乾儿?你不就是想做实质的摄政王吗?世民已经默许你了。你讨厌乾儿不够聪明,可这不正应是你希望的吗?你为什么就这般容不下乾儿呢?
      乾儿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生他可真是吃尽辛苦。整整一天一夜哪,好容易生下来了。
      “哇——”哭的真响,又响又脆,我再也没听到过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世民也高兴,逗着娃娃,喜滋滋的说:“我的儿子一鸣惊人哪,将来肯定有出息。”
      世民把娃娃抱过来给我看,粉嘟嘟的,乌溜溜的眼睛长长翘翘的睫毛,眨啊眨的,聪灵乖巧,柔柔哄着,就笑了,一下绽开两个圆圆的酒涡,仙童似的可爱,抱过娃娃的人都舍不得放手。产婆说:九斤八两呢,没见过这么重的孩子,命里富贵啊。
      乾儿是在行军途中生的孩子,颠簸流离,奶水不够,照顾也不周,所以身子一直不太好,后来读书也精力不足,是我这做娘的错啊。
      那时艰苦,乾儿是我自己带大的,跟我特别亲,知冷知热的,是个温柔贴心的好孩子。
      哥哥,乾儿有什么不够好,你可以教他啊。世民正壮年,太子完全可以慢慢学啊,肯定能学好的。
      更重要的是,嫡长子继位,是国之大统。随意破坏,会骨肉相残,嘀血宫廷,就像……玄武门!
      不!我决不能让这样可怕的灾难发生,那是我的孩子们!我生养他们,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头断尸横!
      哥哥,你真的不顾我孩子的死活吗?哥哥!
      长孙眸色黑亮,久久端详,无忌声色不动。
      紫蟒长袍,大刀金马,神容威重。长孙淡淡颌首。
      “哥哥,你越来越是个重臣了。”
      “妹妹,你也越来越是个皇后了。”

      注:魏徵谏言长公主嫁妆太丰和李世民欲杀魏徵是两件事,我并的。
      淮安王李神通争功是武德九年九月己酉(二十四日),是因爵位田邑不如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差点打瞎任城王道宗次的眼睛是贞观八年的事,那时的李世民早就有意打压武将了,所以一开始分封权位和长孙房杜持平的尉迟此时已大大不如了。我把两件事都合到了贞观元年,只是为了集中体现当时的局势。李世民不愿急着改元以免留下不孝恶名,很多大事都是武德九年做的,我写到贞观名下,只是考虑到阅读习惯。
      魏徵也是武德九年降的,一开始封为詹事主簿。及践祚,擢拜谏议大夫,封钜鹿县男,使安辑河北,许以便宜从事。后又迁尚书左丞。因为魏徵以谏臣闻名,所以我直接就写了谏议大夫。中男之争也是武德九年十二月。
      一些李世民的言论我也归了类,没有全按时间先后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龙凤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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