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元柚子

1、第一章

　　今年冬季的第一场寒潮来得似乎有点早，季然从电梯下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几分钟里，被冻的打了好几个哆嗦。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拢住那件烟灰色的羊绒大衣，仍是敞着前襟，任由疾走带起的那点气流微微掀动衣角，看起来很是享受这种风度翩翩的样子。实际上，他却在心里腹诽没把羽绒服从衣柜里拿出来穿上，呢子大衣虽好看，但这半夜三更的就是扮成孔雀开个屏也没人会看，得瑟也是白得瑟。
　　季然拿出车钥匙开了遥控锁，几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还是一个冰窟窿，发动了几分钟后，空调才终于让他又活了过来。季然看了眼车里的时间，快十二点了。他压抑住内心的烦躁，深吸一口气，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都从脑子里清除出去。今天他带的团队连夜做了一个公关case，委托人是娱乐圈某当红小鲜肉的经纪公司，因为这位小鲜肉被知名狗仔在网络上爆料和粉丝约炮，狗仔的微博写的天花乱坠，虽没直接点名，几个提示却是吊足了胃口。经过几亿网名矢志不渝的转发和讨论，小鲜肉的姓名也被扒的八九不离十，经纪公司自己的公关团队原本想混淆视听，用旗下不知名的明星转移视线，无奈群众八卦技能高超，加上几个微博号上蹿下跳，事态已经无法控制，走投无路的经纪公司才会委托季然的团队，毕竟这个团队之前在网络上的几次公关case都非常成功，甚至成了公关案例被业内讨论和赞赏。小鲜肉的约炮对象是粉丝，关键还是男粉丝，季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枚出道以来和好几位女艺人传过绯闻的小鲜肉，竟然和他是同道中人，只可惜团队里的那几个姑娘，直呼累感不爱，平日里喊着老公的偶像，指不定在床上对着别的男人喊老公，想想都要心碎。
　　公关方案已经出炉，只等着明天早上，他们和经纪公司一起帮鲜肉洗白。之所以不是半夜，那是因为吃瓜群众们都进入了梦乡，没有真实用户的转发和点赞，光靠僵尸粉顶话题，根本上不了热门，没法达到力挽狂澜的效果，一个话题的产生和传播，时机当然也非常重要。

　　季然打开了车载电台，午夜档的节目乏善可陈，不是卖保健品就是讲鬼故事，难得有个台还正儿八经做节目，男主播伴随着低缓的轻音乐读心灵鸡汤，内容让人昏昏欲睡，但季然觉得，这个主播的声音真不错，圆润饱满，声线低沉，他想起了那个巧克力广告，绸缎般丝滑，但还没等他享受几分钟低音炮的魅力，时钟指向12点，节目结束了，闹腾的车险广告突兀地插了进来，一个男声模仿《zootopia》里树懒的语调慢吞吞地说：“理赔迅速，车还没修，钱就到账，叉叉保险，让你放心！”季然笑得肩膀发抖，差点握不住方向盘，幸好半夜三更高架上车子少，他就放开笑了半分钟。这个广告很失败，似乎是借用了最近的热门影片里最受欢迎的片段，但设计这个广告的人明显是个门外汉，这片段讽刺意味强烈，本来就带有贬义色彩，更别说讽刺的就是办事效率低下，用这种语速说着理赔迅速，鬼才相信？季然此刻只想摆出一副黑人问号脸，说一句时下流行的话：妈\的智障。

　　季然果断关了电台，避开大半夜的精神污染，转而挑了个黑人R&B的专辑，一路摆着节奏开回了家。从暖气十足的车里恋恋不舍地出来，季然一路小跑着进了电梯，没想到的是，B1的电梯到了1层居然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走进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件短款的黑色羽绒服，米驼色的围巾把嘴巴鼻子捂得严严实实，脑袋上挂着个蓝牙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季然有点羡慕他，这大冷天的，还是羽绒服抗冻，看人家一点儿都不冷，还能怡然自得地听歌。但季然转念又一想，看这男孩儿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估计还是个大学生，人家妈妈伺候着，能不裹成个粽子嘛。只有他这样的成熟男人，才有资格在这样的天儿里穿着单薄的羊呢大衣耍帅啊。男孩大概是感觉到了季然上下打量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拉下围巾对着季然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季然呼吸一滞，暗忖电梯里的换气系统是不是失效了，竟让他有种缺氧的微醺感。男孩子长的太标致了，不，应该说太可口了，跟块奶油蛋糕似得，眼波流转的杏眼是铺在上面剔透的布丁，弧度上扬的嘴就是点缀其中的红樱桃，连额头的刘海碎发都飘着巧克力碎屑的香。不，季然觉得自己一定是饿了，他现在需要一份沉甸甸的夜宵，来填补他心里那份空虚与躁动不安。男孩子在9楼出去了，季然压抑住跟他出去，看看他到底住哪一户的冲动，等待电梯门缓缓关闭。

　　一个人的电梯里，季然借着电梯厢壁的镜面打量自己的形象，烟灰色直筒羊绒大衣，橘色羊绒衫配西裤，脚上是一双布洛克皮鞋，今天冷的可真值啊！要是真穿了臃肿的羽绒服，还能换来小美人的嫣然一笑吗？想到这里，他吹着口哨进了家门，吹的还是那首“你眼睛会笑完成一条桥终点却是我永远到不了”吹了几句呸呸一声，自言自语到：“什么到不了，晦气，必须能拿下啊！”

　　季然味同嚼蜡地站在厨房啃冷面包，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刚才的撩汉气势一扫而空，他寂寞了。夜半三更，偌大的房子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没人等他回家，给他做饭，也没人问他今天做了什么，累不累，更别说有人暖床。活到二十八岁，有颜值有家世，有房有车，要不是他喜欢男人，早就佳妻在侧儿女双全了。可喜欢同性是他的错吗，他打娘胎里出来就对小姑娘不感兴趣啊，真是弯的彻彻底底，硬掰也掰不回来那种。谈了三个男友，一个跟他谈理想，完了跑法国学画画去了，一个跟他谈未来，嫌刚大学毕业的他一穷二白，骨子里就觉得gay只适合谈恋爱不适合过日子，季然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他父亲管着一家上市公司，钱，还是可以有的，只是他不想当富二代，不刺激，没意思。最近分手的那个，都带回家了，结果他妈嫌对方举止女气，又十指不沾阳春水，十足一个花瓶，弄得“婆媳”之间火药味十足。他妈放话：“你要喜欢这款，不如找个女的，正正经经结婚，人家还能给你做饭生孩子，这个会什么？说话扭扭捏捏，走路摇着屁股，偏偏还拿着架子连下碗面都不会，你两能过日子吗？又不是一辈子躺床上了！”小男友觉得他妈就是标准恶婆婆，翻了个白眼就跑了，走之前还不忘拿走季然给他买的各种东西，包括手上那枚求婚时的戒指。
　　季然承认他妈说的没错，这年头谈恋爱容易，圈子里他这个条件，一大把人等着他挑，可真要找个一辈子过下去的，比挑媳妇儿难多了。前面这个小男友，嘴甜贴心，把他哄的服服帖帖，一个恋爱谈的蜜里调油，分分钟虐狗，但真要柴米油盐了，矛盾早晚要爆发，这时候分手也是好事，至少不用耽误人家，也不至于场面太难看。季然扔了那枚戴了不足半个月的素戒，又恢复了单身狗的状态。他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年轻人，自然是没有失恋期的，所以最近他成天穿的跟公孔雀似得到处撩人，今天遇到楼下的小帅哥，完全是个意外之喜。至少这人，以前从来没碰见过。就算是个直的，以后过过眼瘾搭搭讪也挺不错的。季然美滋滋地想着以后各种偶遇的场景，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闹铃吵醒。

　　在他去上班的路上，他的手下们已经开始操作账号进行了新一轮的正面公关，先是小鲜肉的大V账号发布长微博，煽情叙述自己和所谓的“约炮对象”被拍到时是在酒吧喝酒聊天，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同学，酒吧门口搂搂抱抱牵手亲吻也是醉酒行为，末尾小鲜肉还为饮酒过度形象大失、为粉丝做出不良引导道歉，喝醉酒是人之常情，酒品不好也上升不到道德问题，更不会暴露自己的性取向。鲜肉的粉丝们看到偶像放低姿态主动承认错误，立马开始安慰偶像，后援会微博也十分上道地开始刷原谅小鲜肉的话题。这个时段刚好是学生上学，很多小姑娘会拿着手机刷微博，所以舆论引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到了上午九点，经纪公司贴出一纸公函，斥责狗仔无中生有，诋毁他人名誉，要求狗仔公开道歉，并保留诉讼权利。季然团队操控的几个营销号都转发了经纪公司的微博，其中一个漫画账号更是贴出了其实早就画好的一组漫画，题为竹马情深，画的全是小鲜肉长文里杜撰的那些少年往事。结果效果出奇的好，不仅学生党被这种校园手足情感动，连上班族都开始怀念自己逝去的单纯岁月。漫画的度把握的非常好，隐隐约约透着一丝腐的气息，但又点到为止，十分符合当下娱乐圈只能麦麸不能搞基的真谛。继而小鲜肉和炮友打啵的行为还被广大腐女们狠狠YY了一把，这天中午开始，热门都是力挺小鲜肉，狗仔滚粗的风向，八卦博主们开始制作合辑名为那些年被狗仔坑过的明星，至此鲜肉的负面影响被降到了最低，仅剩一些爱到深处即是黑的黑粉们矢志不渝地刷着小鲜肉是gay的评论，但不出几秒钟就被粉丝和僵尸号的评论刷了下去。晚上八点，由网络小说改编的一部校园青春电影宣布由小鲜肉出演男一号，并公布了定妆照，于是，小鲜肉的粉丝们以及小说的书粉们开始争论起了鲜肉是不是符合人设的话题，甚至给书里的男一男二组起了cp，开始了新一轮的话题大战。
　　不到24小时，小鲜肉凭着话题狠狠炒作了一把，季然一整天都在办公室围观战局，看着狂热而执着的粉丝打了鸡血般自发刷话题顶热门，在偶像微博下喊着相信他的口号，无形中成了公关的免费劳动力，他暗暗地说了句：“真是群傻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