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情天》想忘今生

1、第 1 章

　　如青墨在碧涛里散开，缓缓晕染了整个天地，荡开层层涟漪，眼睑一片迷蒙蒙……。
　　“……郭安一抬头，见一人持利刃，只吓得嚷了一声有贼，谁知头已落地……。”
　　叫好声暴起，震得神魂天外的展昭清明了来，恍惚的眼神清透了、有焦距了，说书人如在天边的滔滔话语也听得分明了。
　　　不知何时潘家楼上来了说书人，开场讲起了五鼠闹东京。
　　　已然入春，天空却灰阴阴的，让人怀疑或许会下场春雪。展昭静静睁着清潋潋的双眸，看着窗外这灰烟色的苍穹好似在等待那想象中会飘落的春雪。
　　　到说书人把全篇五鼠闹东京说完，天空没有飘雪，却密密麻麻的飞扬起了绵绵细雨与天地缠绵。
　　　好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窗外刚发芽的杨柳与含苞的花蕊都似蒙了一层雾气，翠的欲滴，如翠黛描眉；粉的含烟，似羞红了脸的闺阁娇颜。
　　　展昭眼睛扫过这翠的粉的，说书人撑着破油纸伞的身躯就跃入了他的视线，年迈的说书人在湿漠漠的街道上越走越远，纷纷扬扬的雨丝把那远去的背影衬得更枯槁。
　　说书人冒雨离去的踉跄急促脚步显然他还要赶到下一个酒楼或茶肆再开说几场，或许讲得还是五鼠闹东京、也可能是锦毛鼠智擒御猫，更可能讲得是别人的故事。
　　展昭想着想着嘴角微弯，竟温淡淡的笑了，更让他俊颜温润如玉。
　　春雨虽细却密，把酒客都阻在了潘家搂。楼梯声响、蹬、蹬……，都只有上楼的客人和穿梭来去的跑堂小二，就没有那眉清秀俊、年少焕然的少年登楼而上。
　　展昭把眼光从窗外满天烟雨里收回，盯着桌上酒杯半响，然后拿起喝尽残酒，他皱了下眉，没有那爱酒成痴，却决不滥饮、非好酒不入口的人同饮，这美酒也苦沥难咽。展昭不爱酒，他爱茶。
　　八年来喝酒都不会少了那人同饮，不喜的酒也变得如琼浆玉露，让他忘了自己原来是不爱酒的。
　　“至今三年，利息就是三十两，这利息未免太轻些。”展昭走下楼梯，楼上楼下酒客们的私语声传人他耳中，都变成了白玉堂十年前在这潘家楼上的冷笑。
　　推开店小二好心递上来的雨伞，展昭漫步在因下雨而空静下来的街市上。
　　细密的雨水不知何时变得稀疏了些，但雨滴却变的大了，对天地有规律的缠绵也变成了凌乱的肆虐。
　　因内功深厚而平稳轻逸的脚步声配着杂杂乱乱落于万物间的雨滴声，展昭挺直的背脊萧瑟的荒凉，他觉得似这九天十地就他一人，觉得自己不能停，停下来就会再难迈一步，腐朽楛糜在这污水横流的街巷中。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凸兀的琴声与歌声响起，盖过了这一天一地的雨声，留住了展昭如无鞘之剑的身影。
　　歌声与琴声如响起时一样凸兀的消失了，只有一寸相思一寸灰的余音萦绕在展昭耳边不散。
　　展昭如同迷路的孩子般站着，抬头试图找出声音来自哪扇窗后，可扇扇窗禁闭，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能听声辨位，但展昭已然错失了先机，睁大眼睛也难再寻觅。
　　雨水打入眼中疼、涩、涨，有热热的液体无声渗流出双目与脸上冷雨混合，从紧抿的唇角流过，凝在线条挺俊的下巴上，再落在脚边的水洼里碎裂。
　　展昭衣服、头发、靴子已经全部被雨水淋湿透了，颜色皆深的沉重，更显包裹內的展昭苍白到几欲透明。
　　展昭背挺腰直沧沧然立于街头，青白唇色、玉齿带寒然温柔深情难掩难遮，似前面就站着自己情之所系的人般低语：“十年相识，八年相伴，换今时一寸相思一寸灰，玉堂……这利息你可会对展某说未免太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