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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九华山,沧海阁,掌教教务缠身,少主逍遥山下。
      谢沧正支着手审着手下坛主,他正是盛年之期,墨发玉冠暗红袍,丰神俊朗,似一名儒者,可纵使是他面含笑意的时候,亦能叫人畏惧寒颤。
      “池冬节,你在本座手下也有十几年了,”谢沧缓缓开口,面上一分讥讽,“是否本座太惯着你了。”
      那坛主顿时面色惨白,磕头不止,“教主,属下也是在没有办法,教中有令不可先与正道正面冲突,那南河一带这几年渐渐被白家占去一半货路,如今……”
      谢沧并未动怒,却懒于理会,翻起桌上传书。
      左护法段横冷声道:“白家如何占的货路,池坛主心里清楚。沧海阁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东西,将他带下去,交给邢司。”
      “段横!当年你不过是我脚边的一条狗!”那两个护卫拖着池冬节,却堵不住他的嘴,谢沧他不敢骂,却敢骂他一直看不上眼的段横,“我说你怎么能把尾巴摇到天上去,原来是送屁(嚄)股练出来的啊?吃里扒外?你背后捅老子刀子的时候怎么不……”
      段横永远是冷着一张俊脸,沧海阁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他却没有闲工夫收拾池冬节了。
      谢沧手中的传书,记的是少主自去南河路上逃跑之后,盯梢之人每日记下的行踪,谢沧想起翻来这个,说明他“想念”少主,该叫人喊少主回来了。
      沧海阁里,除了掌教谢沧,功夫胜过少主的,便是左护法段横。
      “先把池冬节放在院里,本座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想说的,”谢沧看罢,将传书搁在一边,“找人在旁记着,他说了多少字。等他停了,便让他多少块儿走去邢司。”
      段横应了声便命人传令,又道:“教主何必对他的话上心。属下纵然是狗,也是教主的狗。”
      谢沧笑着摇头,“人可比狗差远了。”也不知是夸人还是夸狗。“苍梧在外也该玩够了,去将他接回来吧。”
      段横略惊讶教主用的“接”这样温和的措辞。
      谢沧笑里有一丝残忍,“告诉他,接回来和擒回来还是有点区别的。”
      “是。”

      第一章

      数十年前邪嚄教沧海阁声势之大,横行霸道,甚是猖狂,甚至将正道逼至了绝路。九大门派掌门被囚教内,生死存亡之际,昔日爱徒鹿怀生竟提挽月刀独上九华山。谢鹿二人于此一战,沧海阁掌教谢沧败于鹿怀生计下,谢沧心灰意冷,放了正道掌门与弟子,偕沧海阁退居武林,许诺不问江湖事。早已元气大伤的正道并无实力斩草除根,谢沧虽败,但无人能杀之,囚于九华山数日的正道栋梁尽已在其阴毒手段之下成了废人,沧海阁如毒瘤一般,遥立九华山上,无人能奈何之。幸而数十年如一日,谢沧信守诺言,再未踏出沧海楼一步。
      沧海阁名下诸多产业,也收敛了爪牙,洗白了身份,从事起正当商旅之业。南河水运发达,数年来商旅如梭,物资云涌,却有大半是沧海阁所控,然三年前扬州白家后起,依其背后势力,竟被渐渐扶持起来,成为可与沧海阁南河分坛分庭抗礼的一股力量。
      无论到了何时,魔教永远是魔教,明面上收敛许多,实质里仍是那般阴毒。这些年敢触碰沧海阁的不自量力之徒,无不葬身其残酷手段之下。而白家,却有着它敏感的身份。
      白家的试探,得到了谢沧的默许,但谢沧的底线,就是手下人的忠诚。池冬节是沧海阁的老人了,谢沧身边的段横更是从他那提拔上来的。故而池冬节虽然是手下最窝囊的一个,多年来也算过得不错,哪怕到了清理门户的时候,也得让他死在九华山上,沧海阁的本家里。自然,谁都知道,沧海阁的刑具最是齐全。
      鹿苍梧便是谢沧派去招呼与白家勾结的池冬节回教内的。鹿苍梧虽是沧海阁少主,却并不姓谢,他自在襁褓之中便被带到沧海阁,直到十五岁才准许下山到各分坛办事,但唯独此次,段横没有跟在身边。
      那么他的逃跑就并不意外了。
      谢沧不会离开沧海阁,此事人人皆知。
      沧海阁一切规矩森严,而他虽身为沧海阁少主,过得却并不舒坦。可他知晓这是谢沧有意纵容,他的自由只有几日。
      段横带人找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惶恐的。他迟早得回去,可回到沧海阁谢沧又岂会轻易绕过他。
      这座山庄富丽堂皇,主人的房屋更是极尽奢华,他所枕的床榻,梨花木的雕花繁琐华丽,床头纱帐轻盈丝薄,他初见此地,晃似看见沧海楼里,谢沧也是独占了最华美的屋子,躺在最舒适的床上。
      蚕丝被柔软滑爽,玉枕清凉舒适,鹿苍梧颇是兴奋地在床上打着滚,卷着被子,还没兴奋够,段横就来了。
      “教主命属下前来接少主回去。”
      谢沧传的话语气太温和,勾起他心中重重不好的回忆。鹿苍梧一个翻身坐起,软被丝滑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脸侧。他下巴斜抬起,视线落在一边,还是不舍他身下的软榻。
      段横转身便往外走,马车横在门外,倒真是来客客气气接鹿苍梧的。鹿苍梧打碎了桌上那副茶具,面无表情跟了出来。
      “少主可知这山庄主人姓什么?”段横看了满院尸首,似笑非笑问他。
      段横此人话并不多,鹿苍梧故作思考了一番,迟疑问道:“白?”
      原是鹿苍梧一路浪到南河,竟歪打正着撞进了白家的宅邸。白家背后的支撑偏偏是朝廷,谢沧明面上多少要留些脸面。原本打算正面交涉,这下倒好,段横来迟一步,鹿苍梧已将白家灭了门。
      鹿苍梧坏了谢沧计划,这下沧海阁得罪了朝廷,往后麻烦不知会有多少。想到这里,更是不由幸灾乐祸起来。“扬州白家?那可真是麻烦了。”
      段横怎看不出他是装出的不小心杀错了人家,却不温不火道:“少主尽管宽心,此事沧海阁必定会保全少主,对外只道南河分坛坛主池冬节因货路纠葛,罔顾教令灭了白家满门,已被带回总教处置了。白家胆敢挑战沧海阁,势必容不得他,动手也只是早晚之别。朝廷再如何,也不会轻易与沧海阁对立,可见这个白家虽有朝廷后台,却也未必能有多大分量。少主此次也算是立了功劳,只需等朝廷人自己上门了。”
      说道最后,竟有几分赞许之意。鹿苍梧冷哼一声,闷声坐进了轿里。
      段横翻身上马,一行人扬鞭而去。
      行经南河城郊驿站,再往东南去便是一片密林,翠林鸟啼,常有过往车马,那些鸟儿并不惧生人。
      段横胯(嚄)下白蹄乌马,一身月白短袍,袖口领口是浅蓝滚云纹,手下随从是清一色的墨蓝色衣裳,众人右肩处,皆有海浪纹样的刺绣。
      但凡在江湖上有点见闻的,便可认出这是沧海阁的队伍。时至今日,九华山之耻虽已隔了一代人,诸多正道仍与沧海阁有着不浅的仇怨,可昔日是畏惧沧海阁的手腕,今日又是碍于沧海阁这么个尴尬的位置不好触犯:沧海阁如今教令是不先与正道正面冲突,但当年百般不易换来的平衡局面,谁人又愿再去挑起争端呢?
      但又有话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江湖中从不乏一身正气的愣头青,嫉恶如仇,争着行侠仗义换得好名声,甚至初露头角便一战成名。
      段横年纪很轻,谢沧退隐之时,他还未曾扬名。后来沧海阁明面不在江湖走动,多在经商,段横性格使然,世人只知他护法身份,不知他武功能为。加之谢沧有断袖之癖,他又是一副清秀模样,不难让人浮想联翩。
      若想扬名,打败名人高手最是快捷,武林中许多比试,看似平淡,实则一传十十传百,各各茶馆酒楼皆有说书人、江湖人士议论纷纷。若这人还是邪道恶人,那纵使是败了,也可以“勇”得人称赞。谢沧众人是惹不起,谢沧的看似是卖(嚄)肉上位的无名左护法却可一试。
      段横看了眼拦路的一行人,看这数目不似是偶遇,倒像是有预谋地在此候了他许久的。是谁将他行踪散播了出去,制造了这么个小麻烦,也不需多想了,不用掀开身后轿帘也知道,那鹿苍梧在轿子里等到外头这动静,笑的有多得意。
      “谢沧走狗!今日便叫你命丧于此!”
      “沧海阁欠下正道那么多血债!恶行早已罄竹难书,如何能这么算了,这十几年,我陈家无一日不活在仇恨当中!今日便从你段横算起!”
      “我看不过是个小白脸,枉费我等这么多人在此等了这许久。”
      ……
      段横却只看向那第二个开口之人,开口道:“你是陈释唐后人?那我不杀你。”
      陈释唐乃是当年淮南陈家家主,陈家依仗他兄弟二人声名渐起,后二人皆被掳去九华山,待回来时,陈释唐在路边便断了气,而他弟弟陈释涵已成无后之人,陈释涵尚未婚娶,陈释唐膝下也只有一子,那么方才说话之人,若无子嗣,便应是陈家主脉唯一的后人了。
      也亏得段横这般好记性,直接激得那人面红耳赤,提剑便刺来。
      “我杀了你!”
      众人一哄而上,四五十人与沧海阁这十几人打了起来。
      那陈家小子气急攻心,剑法杂乱无章,段横还真是说到做到,并不取他性命,只是应付的回了几招化去他攻势。如此过了几招方冷静下来,才终于平了心好好出招,段横见他如此,竟只一抽手,格挡开他长剑,反手用刀柄定了他穴道,陈家小子便晕厥倒地。
      也亏得初时陈家那小子胡乱挥剑,叫旁的人也不敢上前,生怕误伤,要是本来是来杀段横的,确认自己人这边的疯子给捅了那也太丢人了,便也只有他自己在攻段横,此刻见他倒下,立即有数人急迫攻上前去。
      段横心知这前头几个皆是土鸡瓦狗,如草芥般,不堪轻轻一折,又是冲动急进,真有点本事的,都在旁看人试探他武功,观他深浅,甚至未投入战场的佯装成路人的也有不少真正的高手。
      沧海阁人心狠手辣,段横却是一个爱惜羽翼的人,拖沓下去反而要折损自家手下,便使了几分气力欲速战速决。
      “不堪一击。”
      对付乌合之众,并不需使出看家本领,如此难看其深浅,先前那帮子人已有大半萌生退意,欲撤离而去,却忽然听得轿子中一阵声响,似是鹿苍梧倒在了里头,段横动作一顿。
      鹿苍梧神色十分痛苦,他断断续续的喘着气,忍不住呻(嚄)吟出声,起先还抑制着,越发疼痛难耐,恨不能在地上打滚,这么一挣,便摔在了轿里,再难控制,却已是无力叫喊。他一手攥住轿帘,一手死死掐着胸口,意识模糊,只一声声唤着段横。
      “段横……段……段横……”
      段横抽身翻入轿内,扶起鹿苍梧,探了他脉搏,确实是谢沧留下的毒发作了,为何会这么巧?
      鹿苍梧手颤抖着抓住他肩膀,勉力抬眼看向他,面色已是惨白,原本红润的唇也是白的可怜,他沙哑着问道:“你有……你有解药的……对不对……”区区几字却似耗去了他大半的气力,鹿苍梧英眉紧紧蹙着,死死咬着牙,缓了片刻,手上加重了几分力,“……我求你……段横……段横……”
      谢沧这个毒确实残忍,发作之时有如凌迟剔骨一般,浑身疼痛难忍,鹿苍梧算是受得住疼的,多少中了这毒的人发作时受不了选择了自尽。
      鹿苍梧目光涣散,冷汗涔涔,已是无意识的呻吟(嚄),段横似是叹了口气,取出了一个白玉瓶子,去了瓶塞,往手中倒出一粒药丸,喂了鹿苍梧服下。
      此药只能解一次发作,却是见效极快,鹿苍梧呼吸渐渐平复,意识也回复清醒,而那疼痛却是刻在骨子里令人后怕。他方出了一身虚汗,体力尚未回复,浑身虚软无力,仍倚在段横怀里。
      却是此刻忽有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竟是有人突破护卫直往轿中攻来,段横正欲回身迎上,鹿苍梧原本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却忽然发力,登时制住了他行动!
      前后夹击,鹿苍梧又是熟知他武功路数,段横运功提气,飞起一脚斜斜将轿外那人兵器踢断,鹿苍梧趁机出手,夺去了那瓶子解药,趁轿外那人还未还手,又与段横过了几招,轿内空间太小施展不开,段横一指戳中他穴道,登时周身酸软,他身子似蛇柔软灵活,迅速从小窗翻了出去。
      鹿苍梧动作太快,众人还未看清人,他便已夺去一匹马,逃之夭夭。
      段横飞身从轿中出来,看清了偷袭他的人,不由冷笑。“陈释涵?”
      话音方落,众人皆是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近的身,只见他中食二指已深深戳入那人眉心。
      段横面色冷的吓人,眼底却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少主竟然能将你找了来。好好做你的阉人,又何必自寻死路?”
      那陈释涵嘴唇微颤,众人心中暗惊,原来此刻他还是有意识的,正如此想,只见段横中食二指缓缓撑开,那陈释涵脸上便有裂纹开去,他表情登时痛苦扭曲,喉中发出嘶哑的低吼,段横抽手将他推开,陈释涵倒地之后,头颅竟是裂开成了两半,脑浆子蹦了一地,不少是溅在了他那一开场就晕过去的侄儿身上。
      段横拿着方巾擦拭着手指,手下人问他:“左护法,少主他……”
      段横摇了摇手,“不必理会,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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