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二章·数月之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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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之时，一抹夕阳笼罩在了紫霞山上。
多年以前，紫霞山这一带还有些人烟，但时至今日这里已随着慕辛国的衰落而日益荒凉，此时紫霞山坐落于慕辛、荆越和墨黎三方势力交界之地，尚可算在慕辛管治之下，因为山下驿站中，便驻有慕辛国的一小队士卒。事实上慕辛就连境内的驿站，都已不在驻有士卒，全部交给当地村户管理了，可见慕辛虽然积弱，但对于东南边境上的这块紫霞之山还是重视的。
子宇几人不多时来到这个驿站，休整片刻，大家重又聚在一起，正商议今晚好好休息一番，明早便动身回去。
忽然“噗呼棱棱”异响扑来，一只灰羽飞雁落在檐头，几人齐露惊异之色。灰羽飞雁既到，想必是有极为紧急的事情。
灰羽飞雁是轩辕山的信鸟，耐力极好，一日便能飞走千里，寿命也很长，它们有一个特征，就是特别亲近轩辕山上的一种乌黑颜色的石头，轩辕族人将这种石头取名为“信石”，而这信石又有正反两面，灰羽飞雁只亲近信石一面，对另一面却很抵斥。
古轩辕人发现了这个现象，就将它们驯化成传递信息的灵鸟，经过长期的训练，一只灵鸟甚至能够区分出特定的一块信石，只要主人身上带有这块信石，灰羽飞雁便能感应到，往来追随。
但这灰羽飞雁繁衍很慢，又极难驯用，整个轩辕山也没有几只，且唯独轩辕盟主才能使用。
子宇忙解下飞雁脚上的信物，看过一眼递予大家道：“盟主急唤我们回去，不过要求我们在回去之前，分别向紫霞山东的水衣族落和紫霞山西的土山族落传达我族友睦之意。”
晓知此情，这边炎平和大乙已几乎同时跳起脚来，炎平道：“若族中危难已急，我们还要在这荒山野岭里做什么友睦鸟事？”大乙几乎立时叫道：“ 还不如直接快马加鞭赶回要紧？”小乙闻言呆了一呆，心中也是一团糟。
子宇忙安抚大家道：“大家稍勿烦躁，今番我们离开轩辕山已远，即便族中有急，恐我们已难一时回去。再者即便我们轩辕联盟遇有不顺，但二门师祖四教护法俱在，盟主又慧眼滔著，智虑深沉，定有周护之策，他如今既然要我们友交地方族落，自有道理，我们只需照办，大不必忧急。”
小乙听子宇说得有道理，忙点头道：“嗯，子师兄，我同你去水衣族落，让乙琅哥哥、炎平哥哥和采夕妹妹去土山族落，可好？”
陌采夕闻听炳乙烁一番谋划，急忙抢道：“不，我要和子哥哥一起去水衣！子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不然我第一个不依！”
炎平嬉笑她道：“你这么不听话，除了你不依，谁跟你不依呀…”
小采夕不满道：“哼。就我一个人不依也是不依。”
小丫头撒娇的模样，真是任谁也拒之不忍，不过子宇仍是摇手道：“不，水衣族落处在沼泽地带，去的人越少好，而且我们几人中应属我轻身之法最好，就由我一人前去。土山族落虽非沼泽之国，亦是路途险要，反而需要结伴互助，人越多越好。这样，将我们行李中的龙须酿全部解系下来，我们分别带给水衣族长和土山族长，小乙，你就和炎平、乙琅一同去土山族落吧。”
子宇又转身向陌采夕道：“小采夕，你也要去，跟着炎平他们。这次行动本就危险重重，谁能想象你竟从族中偷跑出来，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你今天要听师兄的话，将来你父亲责怪下来，我一定替你说话！”
陌采夕从小到大，一向对她的子哥哥言听计从，还从来没有不听子宇的话过。不过此时她小嘴一下嘟起好高，不多时眼中尽然噙出泪花来。
子宇说得句句在理，炎平几人也无异议可说。
陌采夕忽然解下自己腰间环佩，递予子宇手中道：“子哥哥，这是太和师傅为我做的护身玉佩，可佑你吉祥，你要戴在身上收好它。”子宇郑重道：“这是你的护佑玉佩，怎么能给我？快收好，不然我要生气了。”
陌采夕却一脸坚定：“你若不收它，我就不去土山！”
子宇慌忙答允：“好，我收下它，你去土山，一言为定！”说完摁了一下采夕的鼻子道：“你们要保证自己安全，下次见面时，我就把玉佩还给你，你可要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对了我先数数，嗯--一共有十二万九千九百根，少了一根都不行哦。”
陌采夕一阵匆慌：“啊？这么多啊！”
炎平此时上前一步，对子宇道：“子师兄，你只身一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子宇笑道：“你子师兄什么时候出过差池？你们才要多保重。”
炎平笑道：“子师兄一向稳重自不须说，我还记得四年前，大家一道打猎，酷暑难当，子师兄偏要逞能在祟湖洗澡，结果被祟湖巨蟒缠住……”这边炳乙琅、炳乙烁也要笑出声来。
子宇一把捶到炎平胸口，又对着他脑瓜弹了一响，道：“什么水壶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们三个掏鸟蛋，骑在树梢下不来，结果鸟粪都没捞到，被大鸟啄得满头包……”
陌采夕几人齐声大笑。子宇顿了顿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快整理歇息吧，明早我们就分作两路出发，最迟五七日后，我们重聚此驿站，然后就赶回轩辕！”
明月悬枝，正是四更天时。
突然一个敏捷非常的人影从驿站里闪过外墙，三点两点间就已穿过一片树丛，越过驿站后的山丘。
月华如水，流泻而下，落在那人的脸庞之上，映出流畅的线条，这个从驿站跃出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子宇。
不过子宇并没有向东走去，虽然现在是睡觉的正好时分，他可没打算去管什么“睡衣部落”，他心中亦毫无困倦之意，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地方--紫霞山！
昨日离开紫霞村庄，炎平不甘就此回去，说要直接踏上紫霞的时候，子宇差点就没喊出来那句：“我亦是此意！”只是紫霞山上已不知折了多少性命，若不顾老者劝告，莽撞踏足，必会冒着极大风险，他才硬将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来。
但是此番能得到机会独自前往紫霞，也多亏了有这灰羽飞雁，原来那飞雁带来的信并非来自轩辕，而是子宇事先所放，当他往飞雁脚上系好信物，放它飞走，然后在与炎平他们一起商议事情时，故意激发信石，一试成功，灰羽果然飞雁当着炎平、采夕他们的面儿“传信”而来。
“真是可爱的飞雁。”
子宇正想着，忽然立住脚步，回望身侧。
“嗖！嗖--”突然几片飞叶如离弦之箭，袭向他的耳后。
子宇耳朵内瞬间灌满了飞叶划破空气的嘶鸣声，这几片树叶自上而下斜扑而来，速度很快，来势显得极为凌厉，暗中偷袭者似乎有着非凡手段。
子宇也来不及挥指硬接，只得顺势后仰，避过这数枚飞叶。但还未容他喘息，紧接着第二波数枚飞叶又已追袭过来，子宇不禁暗自叫苦，此时夜色正浓，视物不清，偷袭者深处暗中，制人于先，翻手之间即可连续袭击，而自己却是被动受敌，全身连动，变势速度势必要慢出许多，再加之敌人居高临下、手法诡异，一时窘急万分。
子宇身体后倾几乎贴上地面的瞬间，第二波飞叶已经欺近身前二寸，子宇亦不敢以内力相抵，于是强行运功将身上膨胀的气脉反逼丹田，单手触地，借丹田深处一口回气，瞬间翻滚而起，避过了第二波的飞叶，子宇之所以没有直接触地弹起而是采取这种看似缓慢的翻滚腾空的动作只是为了减轻内力反冲的伤害，饶是如此，子宇这一被迫之举也已经给他带来了不轻的内伤。
但气脉在一瞬之间便能循环往复，如此吞吐翕张之能，非在轩辕世传的内功心法方面有一定领会者绝做不到，想必偷袭者对此亦大感意外，右上方传来“咦--”的一声惊叹。
子宇本想借这一腾之功，稳定心神，迅速离逃离这是非之地，但是在从地面平起的瞬间看到飞叶打在地上一一弹开，这一瞬间他生出判断，断定对手修为并不深厚，只是手法诡异，速度奇快。
早晓得如此，直接硬接下来后面这三五枚飞叶，也不致使自己受到气脉回冲的内伤了。子宇想到此时不由得一阵苦笑，只恨自己不是大罗神仙，但这世间的一切又怎能时时刻刻为凡人所能掌握呢？一念间他已欺身上前，循着声音来处一掌劈出，只见一团青影乍闪即逝，这一掌妥妥劈了一空。
这次轮到子宇大为惊骇，因为对手逃跑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平生都未曾见到过身法这么快的人，他得师父原天门长老天无痕真传，在他记忆中，平生未逢如此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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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天色渐明，炎平、陌采夕几人人已相继起床。驿站厨手已经呈来早点，却仍没有见到子宇，三人忙询问驿站里的伙计，他们也都是摇头不知。
众人急推开子宇房门，只见子宇身已不在，房内只有他留下的一截竹片，上面写道：“如吾七日不归，不须等我，我可能顺走水路，沿长河而上，你们一切速归轩辕为宜，勿作耽搁。”
炳乙琅道：“子师兄搞什么名堂，也不知会一声就独自走了，还说他要顺水路回去。”
炎平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赶快去土山吧，相信子师兄自有他的打算。”
于是几人解系马匹，载着许多龙须酿便出发了。
自紫霞山向西，山路越走越发陡峭，而且不时有野兽异禽出没。四人走了接近一日，一重又一重的森林掩在前面，幽深不见出路，逢山路陡峻处，马儿已难落蹄。
炳乙琅、炳乙烁已显气馁了，炳乙琅向炎平道“这土山族落路在何方，倒是听都未听说过，如何寻得？炎平师兄，如何是好？”
炎平也断了主意，正踌躇间，突然一个背满木柴的樵夫从山路一侧走了过来，几人看到樵夫像是遇到了救星，堵着老樵夫问路，没想到樵夫语出更惊人：“土山族啊土山族…几百年前就已举族臣服于两河部族，之后也算安稳，但没想到百十年前又遭到两河一带部族猛烈打击，部落一下就溃散了，整个土山部族早就消失无踪了。”
四人顿时一阵哑然。炳乙琅抢进一步问道：“你这老头儿，该不是骗我们的吧，你所言当真？”
老樵夫看到炎平一干人穿着打扮和所带物品，像极了两河地带的人士，又难以揣度他们所何居心，哼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问到土山族，哼嗯--”老樵夫说完，就哼哼着去了。
一阵冷风掀过来，四人面面相觑，都不作声，几声鸦鸣便在此刻响起。
乌鸦在傍晚鸣叫，本乃平常，但在此刻显得倍为微妙。好久，炳乙烁才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炎平忽然抬起头来道：“我们上紫霞山！”
炳乙琅、炳乙烁闻言顿时惊呆了，炎平又道：“子宇没有五七日，亦难回聚，我们怎能闲得？何况众位恩师长老苦苦栽培我们那么多年，来紫霞山又费尽了千万辛苦，如今我们身负重托，却并没有任何收获，不如趁此上了紫霞，寻得紫霞圣物，且不说振兴轩辕有望，至少能给盟主和众长老一个交代！”
炳乙琅闻言眉头碾过兴奋之色：“炎平师兄，对，我们就上紫霞！”炳乙烁急道：“这，这恐怕……”未及说完，炳乙琅就拉着他的臂膊：“这什么，这，我们现在不能贪生惧险，犹豫不决，我们要以族人大义为重，只要我们寻得紫霞仙宝……”
良久未语的陌采夕突然说话了，她婉转的声音，此时却如截钉断铁：“不行！没有跟子师哥商量，谁都不可以上山！”
炎平立时圆瞪大眼：“采夕！这话是？我都怀疑站在我们面前的还是不是你了？在我们轩辕山，你可是一直都是上天入地的女侠啊，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闯一闯，怎么现在…”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陌采夕便打断他道：“这不是我怕不怕事的问题，炎平，你忘了子师哥的话了吗？紫霞山危凶暗伏，此去定有不测之险，你怎敢保证我们都能全身而退呢？现在土山族既已不存，我们应该立即返回驿站，等待子师哥回来！”
炎平急道：“采夕，你说子师兄的意见，那没有错。可是，你可曾想过，我们不远万里来此紫霞，一路上经历多少风餐露宿之苦，就此空空而回，你，你真的甘心吗？”
陌采夕正色道：“不甘心，又如何？正因为我们离家万里，所以才不能贸然行事。你素来嘉勇，可以不去分辨紫霞仙宝和你的安危哪个更重要，但是你想想太爷师祖、褚道师祖，你想想轩辕众长老，你觉得在他们心中紫霞宝物能替代你平安归来吗？”
炳乙琅和炳乙烁沉默不语。炎平淡笑道：“你怎知我不能平安归返。你们先回驿站吧，我一人上紫霞山。你们等到子师兄尽管早日回去，我会尽快追上你们的。”
陌采夕道：“不行，总之你不能擅自行动！”
炎平唯临到当时才能知道，这世上千艰万阻却不如她一言之劝，他呆呆瞪着陌采夕，缓缓道：“好吧，采夕，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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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子宇不甘放走敌手，单手径走腰间剑鞘，一出剑即使出看家本事--天玄剑首式“蛟龙出海”，向那团青影罩去，龙山天玄剑共有三式，每一式皆能依敌制宜，演绎变化，式中有着，层推次进，精妙绝邃，渊远非常，子宇勤加修习已愈十年，天玄剑首式早已运用得相当娴熟，即以一式之威力亦决不可小觑。
子宇蛟龙出海之势余威尚劲，一着“龙游曲沼”便紧邻而至，两着均为天玄剑首式的精髓，在子宇手中运用得无以复加，一时剑影沉吟，连而不断。
那团青影旋展不停，却能从容应对，挥舞腾挪间竟似已寻到子宇破绽，衣袖中突然施出两根藤条，径奔剑网中心袭来，欲穿过子宇剑幕袭其手腕，快则如电，巧则至极，以快以巧制人，令人咋舌。
子宇心中亦吃惊不小，当下变式天玄剑法首式中最厉害杀着“龙驰雨骤”，刹那间流光剑影倾泻而下。
那人就在即将得手之际，却见子宇剑芒陡盛，眼前忽如落了一团雨雾，藤剑交覆，“当、当”几声脆响之后，两根藤条竟双双折断，要知这藤条韧质非常，罕有这般截断，大惊之下，当即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子宇半空回剑，借助月光一瞬的映照，已大致认出这位暗里偷袭他的人。
这人正是此前藏在紫霞山麓古树里那位女子。
原来子宇、炎平五人中，只有子宇识破了有人隐匿在树梢跟踪他们，正是眼前这人。彼时子宇巧借折树之事捉弄了她一番，其实只是作以警告，好让她不要再跟踪他们。
不过慕青南绝不会相信她的伪装已被识破，因为在这天下间，她还从没有见过能识破她伪装藏身的人。如今再度暗中埋伏树丛，只为寻找机会讨回前番之辱。盘算良久未得出机会手，哪知天意助人，忽然看到子宇一人出现，心下大喜，正要报一箭之仇，却又没想对手武功远胜预期，偷袭不成，自己反又吃了一亏。
子宇收剑道：“是你--”
慕青南哼道：“是我？哼，足下身手极为不凡，想来也是一方高人，不过小女子可不觉得我们见过呢。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呢？”
子宇扬眉笑道：“喔，姑娘与我，既是素昧平生，又为何暗中伤人？”
慕青南眉目一紧：“几片树叶岂会伤人性命，最多只会让你吃点苦头，何况你身手非常，怕是连寒毛也伤不到呢。”
子宇未知这女子来历，本想逞讥讽之能，乱其阵脚，想不到她这般胡搅蛮缠，避其所问而言其他，便不废话，直截了当道：“那你为何要跟踪我们？”
慕青南脸色陡变：“原来你--”话音未了，袖口一挥，“刷刷刷”疾射三枚飞刺。
子宇早已暗加防备，挥起剑鞘，一一挡下。
转过身来，慕青南已是人影远遁。子宇暗叹道：“好轻身！”于是双足点地，纵跃而起，追过了去。
慕青南前三闪，子宇还能看到她的身影，再两闪，子宇已经只能大致辨认她的方向，看不清对方是远是近了，最后果然没有跟上。
此时一缕缕旭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在地上，子宇心中暗道“即便自己未受内伤，怕也是追不上的。”于是返身，就将脚步再次迈往紫霞山方向。
天日渐黑之时，子宇忽然感到丹腹隐隐作痛，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是淤血凝聚的内伤之状，不过他显然没把这点伤情放在心上，休息一下就好。子宇挨着山石旁边一个大树卧下，从地面和岩石之间的缝隙伸出的一段老树根，可以作为天然的枕头。
身上所带干粮并不为多，一整日也只采过几颗野果充饥，其情其状确实不堪言美。不过好在腰间还能摸出一葫芦龙须酿来，这算是人生中最美妙的事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古树为枕，龙须作饮。真是美哉！快哉！”子宇唱道。
咕嘟咕嘟连着三大口下去，不知炎平他们怎么样了。
漫天繁星，望着子宇迷离醉眼，山川大地一时齐动，忽然飘回数月之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二章·数月之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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