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木迦

31、第 31 章

　　木清仍是知道了。
　　有两周没有见到莫戈，梁骁推说出差，可木清记得莫戈的职位并不需要出差。她往最坏的地方想，觉得两人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越想越寝食难安。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了一趟两人的公寓，看到莫戈的伤腿简直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弄的？”转头就骂梁骁：“这么大事你也瞒着！”
　　莫戈忙说：“不怪他，我怕您担心。过两日就好了呀。”
　　梁骁扶着她手肘，听到她不自觉上翘的尾音心里像是被羽毛轻抚过，有些痒。她跟妈妈说话总是这种小姑娘的调调。
　　木清还是生气，看都懒得看梁骁一眼。莫戈想着是不是要和盘托出，梁骁手臂从身后绕过来挠了挠她手心。
　　她便挽着木清的手反反复复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木清看她这维护的样子，心里暗喜，面上还是装出不虞的样子：“那也是他没照顾好你。”转头拍一下梁骁：“去，回家给我收拾点东西过来。我来照顾她。”
　　莫戈急了：“不用的，已经请了护工。而且您在这，爸爸怎么办？”她一边说一边给梁骁打眼色求助。
　　梁骁就漫不经心开口：“妈，您在这，不方便。”
　　“有什么不……”木清话说到一半顿住，脸上盈盈漾出一个笑来，拍着莫戈的手说也行也行，眼神意味深长。
　　不方便是什么鬼？
　　莫戈给木清看得脸如火烧。
　　可木清到底不是好忽悠的，借口做饭将梁骁拉进厨房：“到底怎么回事？”
　　梁骁略过莫戈独自去云南的事情，只简短说：“莫老去世的事，她知道了。出了个小车祸。”
　　“怪不得。”木清转头看了看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莫戈，目光怜惜。在那丫头心里，怕是觉得自己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吧。
　　自那日后，木清来得很勤。白天无事就过来给莫戈做顿饭，陪她聊聊天，有时还捎带着梁舟。两人也又恢复了周末回梁宅吃饭的习惯。日子陡然被这些人事填满，一日日过得飞快很快便就到了能拆石膏的的日子。
　　梁骁载莫戈去医院，轮椅推到二楼，接了个电话。似乎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眉目深凝。他朝莫戈打了几下手势，示意她先过去。医生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
　　莫戈点点头，自己推起轮椅。人群善意地避让，目光怜悯。莫戈觉得好笑，庆幸自己能赶在除夕前将石膏除掉。
　　她这么天马行空着，陡然叫人挡了去路。视线里的两只西装裤脚，微微透着点不协调。她脑海里便有些模糊的猜想，手指攥着扶手迟迟不敢抬头。
　　头顶的声音很快印证她的猜测，那一声呼唤恍如隔世。
　　“囡囡……”
　　颤抖的，欲言又止的，几欲叫人落泪。
　　莫戈这回逃不了，也不再想逃。爷爷说不要怕。她在心里不停反复催眠自己。那日她告诉自己兴许是时机未到，如今巧合撞上，她不能再做逃兵。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看清眼前人的容颜。
　　他老了。两鬓生了白发，眼窝凹陷，眼角有几道深长的皱纹。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微微地颤着。他垂眼盯着她的腿，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眸里尽是担忧。
　　莫戈勉强克制住鼻头的酸涩，语气平淡若无其事地说：“今天过来拆石膏的。”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同他说话，面上骤然露出一抹惊喜来。他揉着手里的单子，声音仍旧微微颤着，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一个人来的？我，我推你过去吧？”
　　莫戈静了一会儿，说：“好。”
　　医生给她拆了石膏重新拍了片子，恢复良好。莫戈起身走了几步，顿觉一身轻松。医生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中年人，和莫戈闲聊两句：“梁先生这次没陪你来？”
　　“来了，在外面接电话。”
　　话音刚落梁骁就出现在门口，问：“怎么样？”他不理会莫戈说的没事，目光径自放在权威人士身上。
　　医生忍不住笑，扬了扬片子：“没事了，家属居一等功。”
　　几个人道了谢便往外走。齐至修远远落在后头。莫戈脚步顿了顿，那一声称呼哽在喉头上上下下却就是吐不出来。她回转身，最后只逼出一句：“我先回去了。”
　　他喏喏点着头，手脚都无处安放似的，连声说：“好，好。”待她走出几步，又听到他在身后喊了声：“有空来吃饭。”
　　鼻头的酸涩终于逼至眼眶，莫戈点点头，嗯了一声。
　　回程的车上莫戈心绪难平，踏出的第一步尽管艰难，却如释重负。平白就生出很多勇气。
　　她侧头看了一眼梁骁，说：“你不问我他是谁吗？”
　　梁骁将问题轻飘飘扔回来：“你想说吗？”
　　真狡猾。
　　莫戈心里暗骂一声，隔了几秒，说：“他是我，爸爸。”
　　梁骁侧头去看她。她手臂支在车壁上看着窗外，侧脸平静，有种无声的坚韧。

　　莫戈腿好了想着回去上班。顾画大手一挥：“马上就要放春假了，你节后再回来吧。”于是莫戈照旧每日珠珠串串。
　　梁骁最近很忙，早出晚归时常看不见人影。直到阿井将新闻推送给莫戈，莫戈才知道原是出了事。
　　新闻标题触目惊心：某集团老总婚内出轨前女友 潜规则校花实习生 究竟是道貌岸然还是衣冠禽兽
　　捕风捉影，附上似是而非几张照片，矛头直指梁骁。
　　莫戈上网搜了新闻，毫无疑问，网友骂声一片。新闻热度居高不下，抓住前女友是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实习生是校花两点制造着香艳话题，杜撰出无数版本的故事。
　　阿井微信上信息不断发过来：
　　新闻上说的校花实习生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们学校那个。
　　梁氏从来不招实习生，这次开了先例。
　　这个也成为把柄了。
　　……
　　阿井话里话外，对新闻是全然不信的。
　　莫戈浏览着网页上的恶言恶语，恨不得一个个回击回去。她头一次觉得如此愤怒，猛地关了电脑，拿了大衣就冲出门去。
　　杉林地产的前台见到她恭恭敬敬给她按了电梯。莫戈走了进去，看着电梯上数字一节节上升。
　　到了楼上，他的助理迎上来：“梁太太，梁总正在开会。您有急事的话我……”
　　莫戈摆摆手，视线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那个校花实习生已经不在，印象里是个五官精致却腼腆的小姑娘。她指了指沙发：“你去忙，我在那等会儿。”
　　落地窗望出去是一城的高楼林立。今日有大雾，天灰蒙蒙一片，透骨都是寒意。沙发也是灰的，平日里的低调品质此刻看在眼里莫名烦躁。莫戈想着一墙之隔会议室里的梁骁，心里的焦虑才渐渐沉下去。
　　会议持续了很久，会议室的门打开时，莫戈手里端着的热茶已经凉透。
　　他未看见她。从里头出来，目不斜视地往办公室走，面上一如既往是工作时的雷厉风行。莫戈愣愣看着，心里突然一片安稳。
　　直到助理上前说了什么，他目光才迎了过来。四目相撞，莫戈心尖微微一颤。
　　他走过来，问：“怎么过来了？有事？”
　　莫戈被问愣了，支支吾吾憋出一句：“在附近，就，就过来了。”
　　梁骁扬扬眉，抬手看了眼手表，说：“进来。”带她进了办公室，指了指墙上的书架：“你看会儿书，等我一下。”
　　他是真的忙，办公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一旁放着两个空了的咖啡杯。
　　莫戈走过去把杯子收走，打算去茶水间给他换杯热水回来，走出门却迎面撞见宴会那日挂在他臂膀上的女人。
　　她踩着高跟鞋步履生风朝莫戈走过来，头发虚虚拢着，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她朝莫戈微微一笑，说：“莫戈莫小姐？”
　　莫戈坐在楼下咖啡厅里，身上穿着从家里跑出来随意抓的一件毛绒外套，灰扑扑的，气场全无。
　　对面的女人芊芊长指握着浅蓝的咖啡杯，指甲涂了大红色，艳丽又张扬的性感。赏心悦目。
　　完败！
　　莫戈平日里不在意这些，如今居然心里也做起对比，愤愤难平，便不由又暗骂了自己几声。
　　对面的女人终于开口：“我是叶知秋。”
　　斗前女友这种戏码莫戈的涉猎完全为零。此时此刻只能敌不动我不动。她点点头，说：“我知道，新闻上写得很清楚。”
　　叶知秋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你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你好像对我有敌意？”她并不等回答，自顾自说：“新闻是假的。至今为止，我跟梁骁尚未发生任何不正当的行为。”
　　这话说得有点古怪，莫戈抬眼看着她，她眼神烈烈如火，势在必得。她说：“但是，莫小姐，请恕我直言，我的确不打算放弃梁骁。你们的婚姻关系如何来的，你比我更清楚。希望你能放他自由。”
　　眼前的人目光坦荡，意图昭彰。莫戈觉得自己无形中就败下阵来。故事一开局就于她不利。这场婚姻是她求来的。
　　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她淡漠着开口：“这是我同他的事。”
　　叶知秋嗤笑一声，唇角弧度嘲讽：“莫小姐，别这么自私。你不能用无爱的婚姻将他禁锢。你给不了他，也别妨碍别人给他。”
　　莫戈搅着杯中的奶茶，对面座位已经空了。只她临走前那句话在耳中来回响彻。
　　自私。
　　说得真对。长久以来怯懦龟缩于一角，只顾保全自己，一退再退。而他如今，也不再逼了。
　　莫戈回到楼上，梁骁做事做得忘我，头也未抬。她将倒好的热水递过去，折身拿了本书看。脑子里乱哄哄的，许久翻不过一页去。
　　又等了半个多钟头，梁骁终于完事，拿了外套说：“走吧。”
　　晚上回梁宅吃饭。一家人照旧是平日里的气氛，如果不是梁长遇说了一句：“尽快解决。”莫戈几乎要以为他们根本未看见新闻。
　　木清拉着她的手说：“网上似是而非的新闻太多，不用理会。”潇洒非常。
　　莫戈下意识问：“你们看着不生气啊？”未料被反将一军：“你生气啊？”
　　莫戈噎了噎，不自在的掠了掠头发。木清哈哈笑着拍拍她的手，十分开怀。果然是丝毫不将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莫戈实在不敌这家子人的大将之风。她光看着那些评论就怒火中烧，他是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平白叫人泼一身脏水，怄得慌。怎么就那么多没脑子的人听风就是雨，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就随意评价诽谤，烦人！
　　更烦的是还有一个人对他虎视眈眈势在必得。
　　莫戈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未料隔日校花实习生通过阿井找到她，哭得泪眼朦胧：“我，我没想到会被人拍到那种照片。梁太太，我和梁总什么事都没有。我，我承认我喜欢他，可我从来没想过要插足的。梁总更没有……没有像报纸上说的那样……”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莫戈无奈，抽了桌上的抽纸给她：“我相信他。放心吧，事情很快会解决的。”
　　校花终于冷静了些：“照片是截出来的，那天梁总带了几个人去旗下的酒店视察。身边好多人呢，单单就截了两个人……”
　　校花断断续续将事情说清楚，在莫戈再三保证不怪她与她无关才抽泣着走了。阿井从旁边走过来，没憋住笑：“抱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可乐。”
　　莫戈白了她一眼，灌了一口水。昨天才被情敌下了战帖，今天又发现一潜在威胁。
　　他是妖精吗！尽招蜂引蝶。
　　阿井瞧她脸色不好，敛了笑，问：“怎么，你还往心里去了？你别不是不信他吧？”
　　莫戈摇摇头，把桌子一拍：“我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