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江湖》许遥

6、救人

　　立春以后，渐渐就暖和了。这一日山色空蒙，春雨绵绵密密地飘着，却不觉得冷。一条不大不小的乌篷船，缓缓停在水面。
　　船头那女子，慵懒地侧卧在船头，手撑着脑袋，眼睛半眯着打盹。她一身绿色裙装，外头披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斗篷，挽一个随意的发髻，一半长发披散在肩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色微红，倒别有一番风韵。
　　这人不是张笑笑又是谁？
　　自那日与阿圆别过，已有五日。她改走水路，顺流而下，湖光山色间，饮酒放歌，好不快活，仿佛身上那要命的差事已全然与她无关。
　　半晌，她伸一个懒腰，随手抓过一旁的桨，熟练地控制着船向前驶去。不过片刻，她就皱起了眉头，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上，隐隐飘散着一股血腥味。越往前，味道就越发浓郁。
　　张笑笑眉头一皱，驾着小船继续往前，竟看见了一具浮尸。
　　再往前，水面上静静漂浮着十来具尸体，还不到恶臭熏天的地步，周围还有一堆船的残骸，看样子是刚刚发生了血案。张笑笑查看了船的残骸，心里已经有数，这大约是水匪劫船，作案手法十分老练，恐怕这一船的人是无一幸免了。
　　但她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只是略微叹息一声，划着小船就要离开。却听见有人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呻吟，就连张笑笑这样的人，都险些没有听见。
　　有人还活着，就在破船里。
　　张笑笑轻轻一跃，上了船板。她的轻功也是高得吓人，脚尖落下，船板竟然纹丝不动，好像落下来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片羽毛。
　　船舱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其中一个人被压在底下，手指微微一动，张笑笑露出一个笑容。这人看来是运气不错，水匪并未仔细检查，他被人压得严严实实，反倒还保住一条小命。
　　她两下把他身上压着的尸体扒开，拎着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回到自己的小船上。这个男人背上一道四五寸长的刀伤，血染红了一片，看上去吓人，但她再一把脉，脉象居然还很平和。
　　“你这运气。”张笑笑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径自调侃道。
　　拿出身上的伤药，她毫不犹豫扒掉这男人的衣服，露出整个背部，把药涂抹均匀。那触感又让她一惊，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张笑笑就有点纳闷了，一个大男人，细皮嫩肉的，皮肤比她还好。把他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她更吃惊了。
　　“就连脸都比我美！”张笑笑长叹一声，把他的脸捏成各种形状，聊以泄愤。
　　他那身青衣已经被血染红，她还很好心地把衣服帮他搓了。
　　再回头看时，那青年男子正慢慢睁开眼。张笑笑这一生见过不少剑眉星目的侠客，样貌英俊的也不在少数，但这个人的眼睛与她之前见过的男人都不同。——他的眼神，竟有种楚楚可怜的美感。
　　她不禁要在心里感慨一句，这是投错了男胎，若是个女子，倒是红颜祸水，祸乱天下之相了。
　　不知是张笑笑的药实在厉害，还是这青年男子原本伤势便不重，竟然就醒了。
　　“你别说话，先喝点水。”张笑笑动作很是熟练地把他扶起来。
　　青年稍加犹豫，便老老实实喝了一杯热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虚弱地说道。
　　“你谢得有点早。”张笑笑挑眉道，“我给你用的是我独门秘药，疗效倒是立竿见影，你可知这药有多珍贵么？这里头，天山雪莲、西域碧落宫的蟠桃、昆仑的无根水……”
　　青年愣愣地听着。
　　其他材料他是不知的，西域碧落宫的蟠桃却是天下无人不知的宝物。这蟠桃自结果到成熟，至少需要五十年的时间，据说闻一闻就能延年益寿。碧落宫的两个老怪物精心照料数十年，决不会轻易让外人偷走。是以这果子的神奇之处，也只在传说中。
　　这姑娘究竟什么来路，手上竟然有这般宝物？
　　却听张笑笑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这些药材，都没有。”
　　青年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张笑笑看了他两眼，说道，“但是再好看也还是要付药钱的。”
　　青年笑道：“我若是个穷光蛋，给不起药钱呢？”
　　张笑笑斜眼瞧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道：“这更简单了，你就立下字据，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并还了。”
　　青年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我想你也饿了，就煮了点鱼汤。”张笑笑守在炉子边上，小砂锅一掀开，一股香气弥漫开来。她一手拿碗，一手盛汤，端的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
　　若是此时看她，又哪里能想到她可以一掌把人击飞呢？
　　岂不知，自从隐居山间，收了两个小徒弟，她也算是操碎了心。以往无拘无束惯了的人，竟然也学会了照顾孩子。
　　汤熬得恰到好处，乳白色的鱼汤，看得人食指大动。青年却吃得很斯文，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子弟才有的风度。
　　“公子，我乃漂泊无依之人，萍水相逢虽然有缘，却不能久留你在这孤舟之上。”张笑笑说道，“你的家人现在何处？我带你去找人。”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也没有留丝毫余地。青年只能苦笑一声，道：“是在下拖累姑娘了。在下身世离奇，身边亲人远在长安，倒有一门远亲，就在金陵。”
　　张笑笑眼中精光一闪。
　　倒是巧的很，她正要前往金陵，就遇上一个受伤落难，远亲在金陵的男人。
　　“也好，到了十陵桥头，我便托一故人，请他把你送到金陵去。”她幽幽说道。
　　青年也笑道：“有劳姑娘了。还望姑娘告知芳名，欠姑娘的药钱，在下必当双手奉上。”
　　张笑笑想了想，说道：“我叫张不语。”
　　青年一揖，道：“在下萧扶。”
　　天色已近黄昏，她也不说话，靠着船舱歪着，闭上眼睛，呼吸放缓，似是入定。这就是要让他睡船舱的意思了。
　　青年盖着她的被子，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忽的睁开眼睛，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额，拖了这么久。。天哪，我真是太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