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辰木离火

2、第二章

　　之后又是一场混乱，沈岸被刺，宋凝受伤，下人们隐约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宋凝披了件衣裳，遮住自己身上的淤青，神色冷淡的看着仆人们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出去。

　　侍茶和侍剑在一旁，心疼的哭着“公主”，小心的给她手上的伤口上药。

　　宋凝看着这这两个为自己哭泣的侍女，原想出言安慰一番，到头来却是神色凄然笑道“无妨，让我自己待会。”反引得她们更加难过，果然她还是不擅长安慰别人。

　　毕竟是伤了他们家少爷，沈家的家仆们都有些不满，行事怠慢。宋凝却毫不在意，她没有刺中要害，沈岸还死不了。

　　她在床上呆坐了一夜，染血的褥子还没有收拾，她蜷缩在血腥味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想着从前的一些事，幻境里的一些事，脑海里十分混乱，她也搞不懂为何会君拂织出的幻境为何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已经故去的洛儿她已不敢多想，只是不知道幻境里的“孩子”如今是何模样。

　　所幸，这一夜并没有谁来找她的麻烦，就算她给了沈岸一刀，沈老爷和夫人也没有什么动作。

　　“侍茶，备水，我要沐浴。”

　　“是，公主。”一直沉默不语的主子终于说话了，侍茶答应着，声音里夹着哭腔。

　　·························

　　“水已经凉了，公主的身上有些伤口，不能在水里泡太久的，公主！你的手！！”净房里传来侍茶的惊呼声，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守在外面的侍剑也连忙冲了进去。

　　侍茶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入浴前公主分明缓和一些了，还十分配合的举起右手以免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沾到水，也曾允诺不会泡太久，毕竟公主的身上除了淤青还有很多细小的伤口。侍茶小心的擦拭着，白皙的皮肤上一片片青紫看得她心惊。

　　这是他们黎国的敬武公主，侍茶与侍剑不同，侍剑自小就在宋加长大，侍剑却不是宋家从小养大的贴身丫鬟，但也见过宋凝使过紫薇枪，那样枪法利落，身姿曼妙。

　　她记得那是公主出嫁前一个月，她与宫中教习礼仪的嬷嬷去到军队之中教她礼仪，见公主策马奔驰，枪花一晃，将对阵的军士挑下马来，那样的英姿飒爽。

　　礼仪规矩很是繁琐，公主学起来不免觉得枯燥，偶尔会调皮的冲自己挤挤眼。那时候她觉得这位公主与其他公主不同，那些公主被远嫁她国的公主，大多哀哀戚戚，怅怅然于将要到来的交易一般的婚姻。而这位公主却是对自己的出嫁十分的向往，那样小女儿的羞涩而期待的笑意，自新婚之夜后，侍茶再没有在公主脸上见过了。

　　如果知道自己会被这般对待，公主那时还会那样的笑吗？如果知道妹妹会被这样对待，宋衍将军绝对不会让公主嫁过来吧！

　　侍茶自己还未伤感完，发现自家主子仿佛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直愣愣盯着浴桶中微漾的水面看，对自己的呼唤置若罔闻。最后还把重伤的右手泡进了水里。

　　“哈哈哈——怎么会！？竟然会是这样！！”宋凝笑得凄厉，守在净房外的仆人吓得一声冷汗，刚刚才忙乱了一场，只盼着这一位不要再出点什么事了。

　　大笑之后的宋凝安静得诡异，木然的任由侍女给她穿上衣服。

　　“公主，你还好吗？”侍剑小心的给她擦着湿发，看着她苍白的神色，小声问道。

　　“侍茶，我能否去你屋里歇会儿，那个地方，我不想去。”宋凝看着侍茶哭肿的眼睛，幽幽道。

　　“是，我马上去收拾。”侍茶答应着，就要出门。

　　“不必收拾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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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凝睡了一天一夜，侍女们一度十分忧心她的公主会不会自此长睡不醒。她们守在床畔，寸步不离。

　　终于，在天光微茫的时候，宋凝醒来了。勉强喝了碗莲子粥，便又坐到水阁边发呆。下人们都担心这位刚烈的夫人会不会投水而亡，既然少爷无性命之忧，他们的怨气也少了些。而这一位身份可是姜国的敬武公主，要是有个闪失整个沈府都要遭殃，他们可是万万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候在一边。

　　临水照花，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奈何伊人憔悴，这几日下来宋凝又清减了不少，她怔怔看着平静的水面上印出的自己的倒影，那个女子六神无主，神色戚戚，哪里还是那个策马扬鞭的宋凝？

　　然而，在幻境里，她从来不敢去水边，从来不敢看自己水中的倒影。假做真时假亦假，自君拂离开幻境后，幻境里的水面只能照出宋凝朦胧的身形，却再也倒影不出她面庞的模样。她可以清楚看见水中沈屹和沈家家丁的倒影，而自己却永远是模糊一片。大约于幻境而言，沈屹一行才是真实，而宋凝则是虚幻，故此才没有倒影罢。

　　而今，水面上清清楚楚的，是十八岁时的自己。难道，她回到了那个时候？！见过君拂的幻境之后，宋凝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老天难道觉得她被折磨得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吗？

　　宋凝背过身去，忍住眼中欲决的泪，不愿再看水中的倒影。

　　“夫人，该用午膳了。”仆从已经在水阁里摆好了清淡的饭菜，侍茶正在给她布菜。

　　“公主近日清减了不少，要保重身体啊！”侍茶试了试鸡汤的温度，劝解到。

　　宋凝苦笑着摇摇头，竟想不起当年这一段日子她是如何过来的。纵然她长于军中，奈何她也是个女子，遇到了这样的事······

　　当年梦魇般浑浑噩噩，竟是如今也想不起自己如何捱过去的，直到自己被诊出有了身孕她才开始略有些精神。

　　等等，身孕，孩子？！宋凝不自觉抚了抚小腹，如果真的是回到了从前，那么她会不会有孩子？

　　洛儿，洛儿，她们母子是否还能再见？

　　宋凝觉得自己快疯魔了！

　　自从那一日有过那样的设想之后她再不颓丧，也不绝食，开始积极治伤却又不敢乱用伤药。当年洛儿有些体弱，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经过那一夜后颇为自弃，身体底子不好，以至于洛儿出生后先天体弱，若是他身体强健些纵使落水或许可以挺过去，或许不会早早去了。

　　宋凝说服自己，她马上会有个孩子，是个男孩，她会给他起名沈洛，孩子会和她一样有小小的梨涡。所以，她要努力的活下去，以后还有个孩子需要她照顾，上一世她没有护住他，这一世她不会让他再有闪失。

　　看到公主振作起来，侍茶和侍剑暂时松了口气，但是公主今后的日子又该如何？难道要同那些老死在深宫的妇人一样，老死在这深宅之中吗？

　　宋凝忐忑的过了这一个月，她的月信已经过了八天了。她不敢断定自己的腹中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只能等日子过去一天，再过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