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刺客列传]》筠悠

7、第七章

　　天玑·大司命府

　　此刻已近深夜，大司命木若华端起碧色茶盅晃了晃，再望向下首之人，心中恼恨难消，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

　　“废物！”

　　底下人一动不敢动，全盘承受。

　　“那人可是已离了慕霞山？”

　　千泽阳点头应是：“此人以世子信物为通关凭证，所到之处，无人敢阻。”

　　“世子？”木若华神色一顿，倏尔又冷笑连连，“好好好，他可真是好！”明明是送上门的大好良机，可恨这帮蠢人不知把握，枉费他处心积虑附会妖孽之说。特意安排世子往慕霞山去，如今倒成了那老对头逃出生天的助力！

　　千泽阳上前宽慰道：“请老师放心，学生已派人暗中潜入瑶光王城，到时必定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不必了，既然他的目的不是天玑，便不必去招惹麻烦了。”木若华摇摇头，心道近日果真流年不利——先是世子祭天途中遇上地动，其后又于慕霞山遇袭，言官御史们纷纷跳出来指摘他的责任……

　　“你去，联系我们在侯府说得上话的人，谋刺世子乃泼天大罪，让他们务必说服君上，绝对不能姑息！”

　　“是！”千泽阳领命而去。

　　日前，暗杀世子的幕后黑手业已落网。凶手为天玑侯府的某位旁支。君侯震怒异常，却因此事牵连甚广，一直悬而未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府中如何纷乱不提，蹇宾这边，被拘在客馆的这几日里，蹇宾和齐之侃的书信未曾断绝。

　　因知小齐素好武艺，蹇宾便趁此机会搜罗了许多名家剑谱，悉数赠予。小齐回信致谢，言语间督促这位哥哥也需勤习，双方你来我往，来日碰面，少不得切磋、比较。

　　接到回程口信的那日，蹇宾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心中感慨万千。

　　那位族叔当真是猪油蒙了心，就算自己意外身故，父亲正值盛年，断断不会抬举旁支。此举虽糊涂，但不可谓不毒辣，若能同时解决掉他和大司命两位，倒也算妙计一桩，不像是蠢笨之人能想到的。

　　至于那位白先生么……驿馆称他是以某个官员从属的身份入住的。连日来他暗查木若华的交游，竟未见这老贼与那人结怨的端倪。实在蹊跷。无缘无故地，大司命为何非要借他的手除去这个人？

　　依旧是来时路。几日前的地动带来的影响还未散去。

　　午后日头有些大，连带马匹都无精打采，难得遇上这大片树荫，校官干脆吩咐就地歇息。

　　蹇宾望着熟悉的地方，心思一动，打开车帘，唤校官近前。

　　“世子有何吩咐？”

　　“本世子想四处走走，不必跟来。”

　　校官面有豫色：“世子，这，恐怕……”

　　“怎么？”

　　“非是属下干涉世子私事，只是这，实在于礼不合。”

　　双方对峙半刻，蹇宾叹了口气，终是缓和了脸色：“你可以派人悄悄跟着。”

　　烈日炎炎，蝉鸣阵阵。蹇宾撑一把遮阳小伞，步履轻快，循着旧时记忆，沿山间小径前行，不费多少工夫，便找到心中向往的地方。。

　　他含笑扣响眼前的柴扉。

　　“谁啊？”须臾，自门里传来清脆的童音。

　　“路过，想要碗茶水解渴。”蹇宾压低声音，存着戏弄人的心思。

　　“稍等，我去打水。”

　　小齐啊小齐，你难道不应该先给客人开门吗？听着门内的动静，蹇宾脸上的笑意停住了。

　　就在此时，打里面又传出嬉笑声，门开了，齐之侃的脑袋随后探出来：“蹇宾哥哥，你快进来，其实我早发现是你了……”

　　蹇宾：“……”

　　重新回到这个小院，蹇宾心情复杂，这里的布置一向简洁干净，让他想起他们两个当年在山中度过的日子。

　　小齐将他引至屋前石桌旁：“蹇宾哥哥是要回家去吗？”

　　“嗯！”蹇宾点点头，仰头饮了一大碗凉茶。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

　　小齐期待与他再见。蹇宾眼中蓦地迸发出光彩，郑重道：“只要小齐想见。”

　　“蹇宾哥哥你要说话算话。”齐之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他很喜欢这位蹇宾哥哥，自然想时时能够见到。父亲常年在外云游，陪伴他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也不想总是孤单一人。

　　到底是小孩子，不过寒暄几句，齐之侃就献宝似的演练起近日习得的剑法。

　　透过这小小的身影，蹇宾看到了从前的时光。那时候的小齐，也是如此，赤子心性，手中持剑，脚下生风，拂叶飞花，一举一动极尽潇洒。

　　春光明媚的好天气里，上将军府里的桃花开得绚烂，他望着小齐挥动手中神剑，英姿勃发，剑气凛然。

　　“好！好！”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的手掌都要拍红了，眼眶同时也红了。

　　蹇宾实在不想让小齐看见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埋头吃西瓜。

　　相见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怎么够呢。

　　蹇宾抬头看了眼天上催促归还的烟火信号，心中难舍难分之情更甚，仓促找话说：“小齐，你为什么喜欢习武呢？”

　　齐之侃略微喘了口气，说道：“因为父亲说过，人生在世，有一技傍身，于己于人，都是有好处的。”

　　蹇宾怔愣片刻，而后对上他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小齐的话，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