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五个主人》李缘秋

1、第1话

　　［我要带走你！——带走你！］
　　“啊——！”早上，高中生广海平猛然从梦中惊醒。在刚才的梦中，一直有一团让他倍感窒息的黑雾在死死追逐着他，从黑雾的中央不断发出一个可怕的、叫人分辨不出性别的低音：我要带走你……
　　“妈妈，今天我不想去上学了！”海平走到母亲的卧室门前，沉闷的说。他被刚才的噩梦搞得心情很糟。
　　母亲还没有起床。她掀开蒙住的头的被子,露出哭肿的双目，用沙哑的声音回复儿子道：“那就别去了….不去也好，免得你在学校里失控杀人。”
　　说完，母亲又继续蒙头痛哭。
　　广海平的母亲是魔鬼之女，所以他就是魔鬼的外孙。海平的父亲仅仅是位普通的人类，可奇怪的是母亲的魔血传到他这代，居然有增无减——当他魔性发作变身成魔身时,威力竟强过母亲！
　　不过，自海平出生到现在的十七年里，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克制自己，将魔性爆发程度压制到最低。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更别提杀人。母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曾在去年的今天突然失控，爆发魔性而误杀了自己最深爱的丈夫。她的魔力让海平的人类父亲瞬间燃成骨灰。她在自己悔恨的泪水中整整浸泡一年…….
　　今天是父亲死后的第一个祭日。
　　最近，海平一直在做同一个噩梦：他被那团要带走他的恐怖黑雾死命追逐，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被吞噬于其中！
　　对次他很迷惑，为什么自己老做这样的同一个噩梦？
　　这时，他突然听到，从母亲卧房里传出急促刺耳的呼唤:“海平!海平!!是她!是她!!她要来了!——要来了!”
　　母亲的尖声嚎叫尚未停止，海平忽闻门铃声骤然骇响!
　　这种紧凑连贯的恐惧让海平的头皮一层接一层的发麻，他忽然又感觉到了那股来自梦中的窒息！他在不禁打了个冷战之后，捏紧拳，悄声疾步奔向大门。
　　他不清楚母亲那一串撕心裂肺的叫喊中“他／她”指的是谁。好奇心驱使他要透过门镜瞧瞧那位“不速之客”。
　　把一只眼睛对准门镜的海平，起初，只看到门口站立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小百货推销员，他身背五六只装货的大包，手里、臂弯内还各握着、夹着小型日用百货….此人实在没什么特别。那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海平本以为可以长出口气，但压抑着他的窒息感却仍然在渐渐逼近!海平正觉不解，1秒后，他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场面：
　　一位全身紧裹黑毛大衣，头发像火焰并且颜色灰白的老妇，满面黑雾，叫人无法辨清其貌。不知她从何而来，仿佛如电影快放一般行至推销员身侧。凡是她经过之处，立即发生迅速老化：草衰树枯，墙烂地腐…给海平的视觉的冲击力最大当属那位推销员的巨变：那个风华正茂的小青年，竟在刹那之间衰弱到老态龙钟！其脸、手上的皱纹密如麻袋，牙齿已化成灰!这个枯瘪的身躯没撑过半秒便匆匆亡逝，像落叶一般飘倒向地……
　　等海平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门已被邪光四射的老妇强行拉开!被拽断的门锁飞出老远……
　　海平手疾眼快，抓起鞋架上的拖鞋，接二连三打向老妇的头并同时趁机逃闪。当他一个箭步冲入母亲房中时，却见那位老妇已抢先入室，正逼近母亲!
　　“滚开!!老黑毛怪!”护母心切的海平不顾恐惧，握拳奋力扑向老妇。但他就像扑撞铜墙上一样,一面邪光截住的他对老妇的攻击，并且海平的双腕反倒被老妇的一只手狠狠扣住!老妇松手前扬起另一只手，打了海平一记耳光。于是，海平随着“啪”的一声之后，又“嘭”的一声摔砸在床,压住了母亲。
　　“不！”母亲失声尖叫，伸出手臂紧紧搂住海平。她愤怒并哀求着:“您别打他！”
　　老妇对母亲理都不理，母亲又呜呜的痛哭起来。海平正欲从母亲的怀里挣扎出来，老妇突然伸来她那长着纯黑指甲、皱纹细密的手，有力地按住海平的下巴，并用小手指抹去他嘴边的血痕。老妇似乎开始打量海平那张英俊不忿的脸，从她的鼻子里传出一串鄙夷又慑人的哼笑：“…哼哼哼!小东西，你敢对我不敬?!知道我是谁吗!”她的声音刁而粗暴。
　　海平甩头摆脱开老妇的手，他转脸疑惑惊愤的盯住母亲。母亲呜咽着说：“…她是你的外婆….”
　　外婆?!父亲在世时,母亲从未提起过她…
　　“没错!”凶狠的外婆把话截走,继续施威道:“漂亮的小外孙,以后你要挨教训的日子还漫长着呢…还有你!”她又把手抓向母亲的头发,“你得跟我回家了,我的宝贝儿!未出嫁前是你亲口许诺,一旦你那位不能和你一样长寿的人类丈夫死掉,你只呆在这里守灵一年就得乖乖跟我回到幽魔隐湖,”她斜过头,面向海平,又说:“并且现在我决定,你还要带上你儿子,你们一起跟我回去!!”
　　“你给我放手!”从母亲怀中站起来的海平,冲着撕撤母亲头发的外婆大吼.他从一开始就讨厌这个老黑毛怪,恨不能一脚踹她飞出门……“如果你再不松开,那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广海平至今还从未用过他的魔力.母亲一直告戒他,他们的魔法只具破坏力,是种仅能给人类带来灾难与毁灭的力量.因此,天性里继承了母亲的善良的海平,在每次自己快要爆发时,都回把自己关进家中改良后的地下室内,待自己的失控爆发平静后,恢复成“人类状态”时,才敢重返地上,与人类接触.
　　但是此刻,他的恼火正在帮魔性跟理智与冷静进行着最后的冲撞.他无法允许任何人如此野蛮的欺负他母亲!
　　“妈妈!”海平气得发抖,他对外婆的憎恶已完全取代了之前对其的恐惧:“我,不接受有这样一个可怕的疯老婆子是我的外婆!”话音刚落,海平就爆发了!血红的火焰、刺目的黄光、暗黑的风暴——在它们中间凌空旋转着怒不可遏失去理智的广海平!一股股闪烁光芒的有形冲击柱,从他的头顶源源不断地向他的脚下盘旋,蔓延,收回.然后,它们像浑身涂满磷光的一条条放荡不羁的游蛇,由盛怒中失控的海平张开双手,从手心处全部释放,其士气犹如排山倒海,万蛇骚动!——极速纠缠向对面正在冷笑的外婆.
　　外婆倒是松开了手,同时过猛的用力把母亲推翻到床下.外婆摇头冷笑道:“你还嫩着哪！”说罢,她张口吸下那些已袭到她眼前,如群蛇一般错乱狂舞,电光闪烁的攻击曲线.她非但毫发无损,并且不停的吸……
　　海平顿感头昏眼花.当他意识到外婆是在吸自己的能量之时,由爆发所产生的魔力因被吸的所剩无几,体能也随之消耗殆尽.他只觉耳边好象时近时远的传来母亲的哀号.但是他什么也看不清了,视线越来越暗,直至完全变黑.于是他索性合上双眼,他也没有力气撑开双眼……啊.身体疲惫不堪,听觉也失灵了,可还是能听见一点那个死老疯婆子的恶心哼笑!疼?!!好象有人在掐自己脖子…是枷锁么?
　　海平在意识模糊时被带上了专为他特制的隐形项圈.当他再醒过来时,他已经身处在外婆所说的,幽魔隐湖的湖心小岛.
　　一双修长冰凉的手正频频拂过海平的额头、面颊.意识已苏醒但尚未睁眼的海平心想:这是谁的手?虽然很凉,但透过那层冰冷的皮肤,自己竟能感应得到,那颗皮肤下连接血管的温软的心!
　　“妈妈?”海平唤了一声,猛然张开眼,却见是个已转身刚要逃走的陌生男性背影.海平赶忙平地窜身拽住那人的衣角.但那人打开他的手并加快脚步奔跑起来,于是海平也撒腿快跑紧追不舍,边追还边大声问:“哎!你是谁?”
　　这时,两人又都加了速.只是前面那人跑得太快,脚底生风,几乎不着地!好在海平也是个“飞毛腿”,才不至于被落下.但他与那人之间始终保持有距离.
　　从其背影来看,再加上凭直觉的分析,海平猜测前方被自己所追赶的人,差不多是自己的同龄人,或者只大一二岁.那少年留着长至项部的中发,发色为黑里掺杂棕色,有点像红土地里的土壤色;头发下半部分散着,上半部分左右两边各扎着一条半米多长,五彩斑斓的毛质发带.在急速中招摇飘耀的这两条毛茸茸发带,从海平的角度看,它们就像在那少年头顶两侧,正有两只比孔雀更要艳丽灵仙的极乐鸟翩翩旋飞.它们蓬松的羽尾华美似锦,随风而舞,叫人手痒,恨不能马上捉入手中抚摩玩赏……
　　“哎!前面的!你为什么要跑?”海平不禁再次发问.
　　“你别再追我,我就不跑了!”少年的声音竟颇像母亲哭泣后的沙哑,这让海平备感亲切.不过少年的沙哑里有透露着另一种味道:清脆却如生锈的废铁,温和却如殆尽的烛光,沧桑却如荒漠的凄凉…….好象还有点女人的可爱!
　　总体说来,那是个阴郁略沙哑的美丽声音.能拥有这样声音的人,头顶才会飞旋光辉耀目的极乐鸟吧?
　　广海平突然对前方少年的相貌非常好奇.“哎!我不追你了,我们一起停下来吧!怎么样？”
　　于是前方的少年站住脚，可是他仍未转过身让海平看到他的相貌。
　　海平慢慢靠近他，他察觉到后立刻前进几步，大声说：“不许走近我！”
　　海平只好在离少年一米之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好奇的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少年想了想，又干脆的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脸！”
　　少年的语调很是伤感，并充满关切之情，仿佛他在以牺牲者的身份劝戒海平要吸取他的前车之鉴，千万莫要靠近什么禁区或是险恶之地……
　　“你的脸怎么了？”海平非要问到底，“被毁容了吗？并且因为这个而羡慕我，所以刚才你还摸我的脸？”海平一边说，一边悄悄向前小挪了一步。
　　“那倒不是。”少年大概是正感怀于曾经的往事里，这次他尚未察觉到海平已近了他两步……
　　“那是因为什么？你怕你自己太帅了——我会嫉妒你？”海平仍在偷偷进行着他的脚下“小动作”，并适当减小音量……
　　“也不是。”少年被海平逗笑，答。
　　“哦？那难道说你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更不是了！你别乱猜…….啊！”少年猛然被从他身后扑来的海平掀翻压倒在地。
　　骑在少年身上的海平，惊诧万分的看到，那竟会是这样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