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烂漫时》徐福

6、06

　　高二上期末考试期间，江南忆因打架斗殴在全校面前被通报批评。

　　“为什么打架？”语文老师拧着眉头，脸上罕见地没了笑意。
　　江南忆眯着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不顺眼呗，打的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老师难道还想为他们讨个公道？”
　　语文老师神色越发凝重：“这都什么时候了，期末你还想不想考了，不想考高考也别参加了！别以为语文有点进步，就当天下第一了。比起成绩，人品更重要！今天你能因为看不顺眼去揍人，明天你就能因为不开心杀人放火！”
　　年级主任连忙打圆场：“哎徐老师严重了，我们老师都是为了学生好，好好说嘛，年轻人心气高，可以理解。“
　　知道江家势力大，年级主任本来不想踏这趟浑水，但他又深谙这位徐老师的性子，只怕没那么好完事，索性来当个和事老，对江家也有个交代。

　　江南忆咧嘴一笑，眉眼间尽是放肆的笑意。脸颊上和嘴边还有伤，这一笑便扯动了伤口，她也只是皱了皱眉。
　　语文老师心里气极，面上一片冷漠：“既然这样，这事就这么定了。期末考试你也别考了，直接回家，下学期我会申请让你换班。”
　　年级主任摸摸汗涔涔的额头，心想：还好不是换校。
　　江南忆瞳孔如夜色般深沉，唇角抿成直线，脸色紧绷，硬是没再说话。
　　“那行，你收拾东西就回家吧，顺便把苏幕遮叫来。”语文老师屈指弹了一下手中的检讨书，平日里写个作文都难于上青天的人一封检讨能写个三千字，还情真意切，真是不可思议。

　　江南忆直直看过去，盯着她的脸，声音平平：“你找她干什么？”
　　语文老师淡定回视：“断案都不能偏听偏信。苏幕遮当时也在现场，找她来了解了解情况，怎么，是想起来有要补充的吗？”
　　年级主任心又提起来：“徐老师啊，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毕竟孩子们还要考试。”
　　“都不能静下心学习，何谈考试？主任，这事您别管了，有什么事我担着，不出两天，这事就可以结束。”
　　等得就是这句话，年级主任摆摆手，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离开。

　　江南忆指甲陷入手心，忽地卸了力，微微弯曲：“老师能答应我，事后不牵扯到她吗？”
　　两人自是知道这个“她”指的谁，只是不多言。就像两三个月前，两人在办公室对峙。
　　语文老师凝视她半响，才开口：“你不信我。”
　　十分肯定地陈述句。
　　江南忆讽刺地勾唇：“不是不信，只是老师们不都是这样吗？这件事有我参与其中，肯定会找个背黑锅的人，哪怕那个人是无辜的，哪怕这件事是对的。但是学校为了对外给个交代，不能牵涉我这个江家的人，只能另找一个人来做替死鬼了。那么，那个人没什么势力，性子懦弱，孤立无援最好了，不是么？”
　　室内沉寂了半晌，一只喜鹊落在窗前，嘹亮地叫了几声，才打破二人的僵持。

　　“你说的没错。”
　　语文老师轻轻笑起来：“但那是别人，不是我。”
　　“老师！”苏幕遮撞开门，直直冲进来，神情慌乱，“是我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关阿南的事！”
　　江南忆一愣，当即拽住她：“你瞎说什么！这事动手的是我，有你什么事！”
　　“你骗我！”苏幕遮睁圆了眼睛瞪着她，眼圈红红的，“你说过你会压下去，学校不会追究！你说你来解决，我们谁都不会牵连！结果呢？”
　　语文老师揉揉额角：“行了，你们别争了。事情究竟是怎样我心里有数。江南忆，你来说。我刚刚答应你的依然作数。”
　　苏幕遮急切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改变主意，这事本就是因她而起。

　　期末考试不同以往的月考，文综分成政史地三科安排考试，连考三天。
　　第一天考完后，苏幕遮和江南忆同行回家，这次和以往一样，江南忆送她回去。却不想，在苏家所在的小区遇上了一群衣着另类的男生和女生，男生杀马特，女生大波浪，一群人来势汹汹。
　　司机停车在小区外，江南忆起初没有注意到他们，直到发觉苏幕遮的手一片冰凉，脸色苍白如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来者不善。
　　“阿南你快走吧，他们……他们找我的。”苏幕遮松开江南忆的手，哽咽着快哭出来。那些人带给她的记忆太惨淡，以至于逼得她再也不敢去学校。

　　这是一场校园暴力，老师有目无睹，学生恃强凌弱，受害者彷徨无助。美丽的外表、优异的成绩、懦弱的性格等等，都会成为被校园暴力盯上的目标。
　　而苏幕遮，以上三者都符合。那些人把她当做发泄的对象，处处针对，学校老师视若无睹，父母常年不在家，以至于她一直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直到某次，被人关在教室关了一个周末。家里来打扫的阿姨发觉她失踪，这才让苏家父母回来一趟，知道情况后立马给她转了学。然而，遭受校园暴力后的阴影仍在，苏幕遮对学校产生了抵制心理，索性休学一年，隔年情况好点才转了学。
　　苏幕遮以为，自己快忘了这样黑暗的日子，现在多美好啊，喜欢的人在身边，同学友善热情，老师和蔼可亲，对比以前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他们又出现了，或许是因为无聊，或许是偶然想起有她这么一个人，能让他们尽情地发泄恶意。

　　“真没想到啊，她这样的人竟然有朋友。”
　　“啧啧新班级的同学恐怕不知道她的底细呢。”
　　“对啊就是个怪物！模样好可惜是假的，成绩好也是因为服务了老师吧，提前知道了答案，恶心！”
　　“嘻嘻怪物！整容堕胎装可怜真是样样都行呢。”
　　……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苏幕遮紧紧抓着江南忆，喉咙哽住：“……我没有，不是这样的，阿南你信我！”
　　你信我，足够了。
　　江南忆摸了摸她的脸，神色温柔：“别担心。先闭上眼睛，数一百下，数完了我带你离开这。这次要一秒一个数，不许耍赖！”
　　苏幕遮怔怔地看着她，这一眼好像无限延长，要把面前这个人看进心里。随即被遮住了眼睛，在心里数着数。

　　“一，二……十……”
　　江南忆不理会他们的哀嚎，一脚踢在人腹部，手肘用力向下。
　　“……五十三，三十四……”
　　听着他们污言秽语，满是恶意的猜测，江南忆怒不可遏，下手更狠。
　　“……八十七，八十八……”
　　每一秒好像停驻成永恒。
　　哪怕是只言片语，江南忆也能猜测出苏幕遮在之前的学校经历了什么。难怪从不敢直面老师，难怪从来都小心翼翼和人相处，难怪给一点点帮助就会像摇着尾巴的小狗，想接近又不敢。
　　最后的十秒，她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在想同样一句话。
　　如果能早点遇见，就好了。

　　早到什么时候呢？
她看着她出生，她目睹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