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烂漫时》徐福

4、04

　　一团团云朵堆积，翻滚着，像是厚积薄发而来的海水，漂亮的表面之下，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天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像个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地露点蓝色，半遮半掩，美得含蓄。

　　苏幕遮愣愣地看着这幅画面，心中说不出的宁静，一切杂念都消失无踪。
　　直到热气从衣领钻进，迅速沿着背部蔓延，她方才回过神，酥酥麻麻地打个颤：“苏苏，闭上眼睛。”
　　褪*去沙哑，声音清亮绵长。

　　苏幕遮依言闭眼，侧过头转向她的方向。
　　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隐隐绰绰，显得有些期待。
　　“好了，睁眼。”江南忆端着杯子放在她面前。陶瓷杯偏复古，杯壁莹白，杯口处有细细的一圈花纹，简单大方。
　　苏幕遮微怔，没有接：“送我的？可我害你摔了杯子，应该我赔给你才对。”
　　说到底，江南忆之所以会和那个女生吵起来，都是因为她把人惹生气了。如果不是她，她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天才是，杯子也就不会摔了。

　　“是啊，该你赔给我！”江南忆表情怪异地笑了笑，把杯子放在她桌上，哼唧一声，“就怕你不愿意！”
　　苏幕遮眼睛一亮：“我愿意！”
　　江南忆眸色深沉，笑容清浅：“傻子！行了，说送你就送你了，谁要你赔，杯子多了没地方放。”
　　不等对方反应，她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小盒子，拆开后又是一个陶瓷杯，款式和刚刚那个一模一样，不过杯身是浓郁的墨色。
　　“咦？”
　　江南忆眉眼一挑，把两个杯子并排着放一起：“店家太热情，买一送一，就买了呗。我这个是买的，你是送的。”
　　苏幕遮弯唇笑起来：“是是，我是送的。”

　　接下来几周，江南忆主要给苏幕遮补习数学和英语。出人意料的是，苏幕遮的文综成绩出来后排名虽然不是第一，但也在年级前十。三班班主任知道后自是后悔莫及，路上遇到她们俩都没个好脸色。

　　“来，张嘴，啊，舌尖抵住下面牙齿，等等，不要卷舌*头……”江南忆一急，手指伸进去压住了苏幕遮的舌尖。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回大脑，像一条细细的电流由着脊柱而上，浑身的汗毛像是炸开一样。
　　而这一切，都在吸引着她靠近，再近点，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咚——咚——咚——”
　　心如擂鼓。

　　指腹压着舌尖，慢慢地肆虐着口腔，苏幕遮脸红得发烫，脑子里“轰——”地一声响，炸开了无数烟花，意识陷入迷惘中。
　　热得有些发烫的呼吸迎面扑来，像是染上了自己脸上的绯色，她们之间陷入一种奇怪地氛围，相互吸引，想要靠近、纠*缠。

　　“叮铃铃——”
　　气氛瞬间消散，冷空气注入，整栋教学楼同时熄灯。
　　她们的补课时间除了课间，就只剩下晚自习之后的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学校会熄灯。
　　就像现在。

　　借着窗外的月光，苏幕遮能清楚地看见对方黑得发亮的瞳孔，暗光流动，表情模糊得看不清。
　　“你……”江南忆手握成拳，手指湿湿的，提醒着刚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侧过脸，声音喑哑，“收拾东西回去吧，这一节太难，直接跳过。”
　　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
　　书包被遗忘在桌子上，里面还有第二天要交的作业。
　　苏幕遮抿了抿唇，垂下眼，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东西，拿了江南忆遗忘的作业放在自己书包中。

　　夜色如水，凉意将刚刚腾升而起的热意击退。
　　苏幕遮死死揪着书包带，瞪着眼睛看前面，直到眼前一片模糊，路也看不清了，顺着直觉走。
　　她不太懂这种行为算什么，又隐隐约约有些懂，在对方逃离的那一瞬。她想留下她的，伸出去的手只摸到一小片衣角，顺滑的触感瞬间消失的时候，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怎么都不看路啊你……”江南忆恶狠狠地训着，看到她哭的时候，心脏处传来密密麻麻尖锐的疼，不由得不知所措。
　　她是个弯的，那个时候江南忆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性向。像所有人下意识隐藏自己的短处一样，江南忆潜意识觉得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女生，会被嗤笑，于是脚比脑子快，当即逃开了。
　　落荒而逃。
　　跑到半路上，她才倏然想起，对一个女生做了这种事，明明是自己不对啊，该道歉的。可是道歉之后，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其实，也不是朋友吧，因为有卑劣企图的是自己啊！

　　这样想着，江南忆原路赶回，跟了苏幕遮一路，眼看着她要撞上树，才跑上去拦住。
　　“你怎么……对不起，是我错了，别哭了行不行？”江南忆忘了找纸巾，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着对方流不尽的眼泪，心中愧疚不已。
　　苏幕遮深吸一口气，情绪稳定了些，声音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后悔了，是吗？”
　　她无法想象江南忆说错了道歉的含义，人在什么时候会道歉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呢？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因为后悔了。而她们之间，之所以有了“不该”二字，不过是因为三个字而已。
　　同性.恋。
　　少数人的恋情，见不得光的恋情，不被认可的恋情……

　　江南忆表情空白了一瞬，继而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的，我后悔了……”
　　苏幕遮静静地看着她，平日里那双清澈的眸子失去了光彩，泪水依然淌着，她却勾唇笑了起来。
　　极其讽刺的笑。
　　江南忆心里一紧，倾身去亲了亲她的眉心：“错的时间里和对的人做对的事，终究是不应该。苏苏，我等你长大。”

　　世界在那一瞬间突然旋转起来。
　　我等你长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多么美好的期待，让她心动不已。
　　好像这么多年麻木冰冷的生活，跋山涉水，满身伤痕，就是为了等待这句话，等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等她让自己的世界变得绚丽多彩。
　　何必等，我们会手牵手，一起长大。
　　在遥远的将来，或许会为生活琐事而烦恼，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但我们依旧会，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