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
-
避风的岩石下。
手下幽暗的绿光散去，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完全帮不上忙的千奈美在一旁跪坐着，看着时雨为自己治疗。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心底的愧疚感无形地扎根。
方才的战斗仍历历在目，红发少年的背影始终挥之不去。
且不说保护珍视的东西，自己一直以来只是拖后腿，总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玄月当头，又到了夜半十分。一过存档的时刻，之前的经历就会成为无法改写的历史。
千奈美用手背擦干了眼泪。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时雨正倚着石壁闭目养神，轻浅地喘息着。
对于他而言，思绪就更加理顺不清了。
明明是认定了的仇人却宛如天降般拯救了自己，是怜悯也好巧合也罢，让他如何能接受。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半晌，他声音微弱地道，“连用毒都是和蝎学的，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比不上……”
高烧不退的额头上渗出薄汗，时雨面色潮红，意识模糊地呓语着。
倾听着他心底的自卑，感同身受的千奈美止不住心痛——那何尝不是她的想法。
人类都有脆弱的一面，再爱逞强的男人也不例外。明明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样的自己，何尝不是最没用的人？
伤口初愈不敢太过靠近，她只得牵起他垂下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是啊……即便这样，你也没有地方可去了。”男人艰难地睁开眼。
一汪灰绿里倒映着半枚月牙。
千奈美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她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样的，连自己也不清楚。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全部由这个世界强加在她身上，没有留给她思考的时间。
只是这份无助的心情令她窒息，至今为止，前所未有。
一路相伴，二人抵达了沙漠的尽头。
遥望着苍穹都为之失色的漫漫黄沙，千奈美的眼神多了一分了然。
“我相信时雨，这是我的选择。”
无论过往，昂头向前看，然后从心底去相信，这才是二人能为彼此做到的最好的事。
牵着女孩的手，时雨放眼望穿了沙暴。
“不后悔吗？”
“不后悔。”
话音掷地，在男人的心底掀起了阵阵波澜。
曾几何时，他的母亲站在沙暴的另一边，回眸说出了同样的话。
再柔弱的女人也有坚毅的一面，这样看来，自己何尝又不是那个最弱小的人……
时雨打横抱起了女孩，跨步走入沙暴中。
身后的脚印在风中散尽。
一方烟雨一方晴。
在这沙暴尽头的国家里，连野猫都知道躲在树下避雨。
这里并不安宁，路边插着生锈的苦无，路人披蓑戴笠，步履艰难地前行。而就是这样一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地方，恰恰又蕴含了忍者时雨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我的家。”他向千奈美保证道。
时雨家的旧址位居雨隐村内，二人暂时无法进入，选择在路边的一家旅馆过夜。
其实恰好时值战争爆发，店家本不打算接待客人，却因为特殊的原因收留了他们。
“医生——有医生吗？”
一个背着球形头盔，头发蓬乱的小男孩站在道路中央，不住地向过往的行人求助。
“有个人受伤了，”他不停地擦着脸，却总是再次被雨打湿，怎么看都像在流泪，“立即需要治疗！”
大概是目光咄咄逼人的缘故，没有路人敢与他对视。
背着包袱赶路的千奈美和时雨也他被叫住了。
“你们两个，谁是医生吗？”
男人提前摘掉下了护额，女孩又貌似手无寸铁，就像是普通的路人。
千奈美与男孩四目相对，心下难免泛起了不忍，不料对方下一秒便去牵她的手。
多亏身旁的时雨及时阻止了他，瞬间钳住了男孩的手腕。
“——她就是医生吧？”男孩愤怒地抗议，却不得挣脱，“为什么不让我带她走！放开我！”
千奈美忙连连摆手，示意其中存在误会，又暗含祈求地看向身旁的人。
时雨抬起头，从斗笠下望了他一眼。
“医生是我。”
男孩戛然而止，愣怔怔地停下了动作。
受伤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一家路边旅店的老板娘。
今天她出门采买时不慎卷入了忍者的战斗，被忍术掀起的飞石砸中，回家的路上流了好多的血。不巧的是，十里之内的唯一的医生前不久为了避难搬到外国了。眼看母亲奄奄一息，小男孩二话不说跑出了门外，开始拦截路人求救。
万幸，真的被他找到了医生——战争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的。
匆忙地赶到男孩家中，映入眼帘的是地上一团团的止血用的布，被血浸得嫣红。
地板上的老板娘面色煞白，听闻脚步声传来，涣散的目光凝聚了起来。
“良……太郎……”
男孩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抓起女人的手。
“医生来了！妈妈，你先坚持住！”
时雨摘下了斗笠，推开了挡路的良太郎。
“让开。”
掀开棉被，血肉模糊的躯干暴露在空气下。
瞥见体内脏器的千奈美险些叫出声来，连忙捂住了嘴。连良太郎都下意识地别过头，又强迫自己回头看下去，恨恨地抹了把脸。
时雨蹲下查看了伤势，随即皱起了眉头：
“打水来。”
男孩转身便要走，却被地上的女人叫住了。
“良……太郎……”
母亲的意识已经模糊，气息微弱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我、我去！”见状，千奈美忙自告奋勇，撂下包袱向门外跑去。
“——水井在后院里！”良太郎回头大喊。
“我知道了！”她留下了一句话。
结印完毕，时雨的手掌发出一阵熟悉的绿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
虽说忍者是一种以杀戮为生的职业，却能够掌握治疗的力量，更不乏操纵傀儡和体质特异的家伙，可谓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忍者手册中也提到过，这些忍术来源于一种精神与身体协同产生的能量，名叫查克拉。
这些都是千奈美闻所未闻的。
忙碌奔波了大半天，眼看老板娘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她擦干额头的汗水，坐在了墙根下。
隔壁的房间里时雨还在监视伤患，良太郎依然握着母亲的手。
“别担心……我在这里……”
墙那边传来男孩的声音，显得成熟而可靠。
千奈美在考虑自己的事情——就像漂泊在激流中央，不拼命划水就会被淹没一样，在这世界里不拼命争取便无法生存。如果良太郎没有勇气离开母亲的病榻，也不会找到会医术的人，奇迹也就不会发生。
诚然，随遇而安是一种幸福，却也是一种奢侈，有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她将头埋在了膝盖间，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屋外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隐约听见闷雷作响。
第二天为早饭装盘时，千奈美又找回了些许心理平衡。
之前想着为两个通宵守夜的人做些什么，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厨房，研究起怎样烧火来。
检查过旅馆的食材她才知道，战争中的物资相当匮乏，超乎了她的想象。
也是因为缺少原料的缘故，早晨只做出了四人份的厚蛋烧——她现在还不想接触蜥蜴。
老板娘的脸色有所好转，但一直昏迷不醒。见千奈美端饭进来，良太郎无动于衷，倒是时雨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狐疑地打量着托盘上的烧蛋。
千奈美暗自不忿，却鼓着脸没有发作。
‘真是的，我又不是完全没用。’她委屈不已。
“没有用的……”
男孩忽然道。
“即使撑过了这一次，难免不会有下次。”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时雨抄着手坐在一旁，“尽管告诉我。”
良太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道：
“那么，你去把世界上的忍者都杀光吧——没有忍者就没有了战争，我们这些人就不会被牵连了！”
时雨沉默了片刻，随后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只是在逃避现实。”
良太郎撒开了母亲的手，恼火地站了起来。
“——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你们忍者都是一样的，根本不在乎我们普通人的死活！雨之国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成为三方忍者的战场？”
时雨索性侧过头，不再搭理他。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千奈美手无足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怎样插话。虽然个人感情上想要维护时雨，但是几次的死亡已经向她证明，男孩的话不无道理。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她比时雨更了解这种生死由天的无力感。
这个站在房间中央，面颊黝黑的男孩已经无计可施了，但无论怎样宣泄，结局也不会发生改变。
然而，忍者也有他们的苦衷。回想起时雨的经历、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认识对方的少年蝎，总觉得他们的世界同样可悲，存在着更大的绝望也说不定。
“还有其它的办法吧？”千奈美犹豫地道，“我不明白，但是……”
‘只要继续活下去，总有一天会好起来吧？’她想这样说，却自觉得缺乏说服力。
那么死去的人呢，又会怎么样？这个答案无人知晓。
地上的女人仍然安静地躺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