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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左岸有风(2) ...

  •   黄岩是宁古的老板。
      这天早晨,他吃过饭,坐在电脑前算这几天的小账。他这旅店虽不算很大,但设施俱全,规划得也好,二楼是房间,三楼除了左半截地盘是房间外,右边隔着花艺隔栏还有一个半露天的小咖啡厅,特别是在雨后,情调很是不错。恰逢旺季,每天客源滚滚。他喜欢看入住和消费记录啊,宁古是他的心血,每有一点长进,他就兴奋得不行。所以,每几天他就要做个小账。
      对完账,他又看了眼储备,没什么问题。
      这时,电话打来了。
      打电话的是黄岩挺铁一哥们,外号小八,在公安局旁边开了家小饭馆,兴致来了送个外卖,日子悠闲得很。他说话中气十足:“岩哥啊,干嘛呢?”
      黄岩说:“还能做什么,就店里那点子事呗,让你帮忙的事怎么样了?”
      “嘿!就是为这事来的!”小八说,“那小姑娘啊,找是找不到了。大晚上丢的,没监控也没目击人,上哪儿找去。我听一小警察说,这段时间人贩子可猖狂了,团伙作案,得手就转移,尼玛警察一找就跟大海捞针一样,门都摸不着!你说现在旅游季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又好得手又好隐藏,这也不能怪警察不是。我看那小姑娘啊,八成是遭了。”
      黄岩默着,没说话。
      小八又说:“哥啊,你也别太在意,虽说她失踪前住的是你的店,但她大晚上要出去,又不怪你没提醒她,出事了就更不能怪你了是吧。人警察现在对外都压着这件事呢,影响不好,不敢声张。要不是我三天两头去送个外卖跟人混熟了,人家也不透露给我啊。哥啊,看开点,人丢了,指不定被卖到哪儿去,人各有命,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黄岩听到这,一大早算账的兴奋全都没了。
      他不关心着,谁关心呢,人是从他这丢的,头天晚上出去,没回来,第二天他去查房觉出不对劲才报了警,那都还没满二十四小时。警察警惕,当时就开始找人,结果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他还得做生意,这事也声张不了,就托了人帮着打听打听,求个心安。可到最后也是这个结局啊。
      他心里仿佛压了块大石头,说话都不痛快。他对着电话说:“行了,谢了啊,回头哥请吃饭。”
      “多大点事,哥你忙吧,我得出去了。”
      黄岩挂了电话,拿着杯子接了杯水喝。
      他想,其实小八说的也在理,这人丢了,跟他确实没多大关系,脚长在人家身上,他总不能拿根链子把人拴住吧。可挺招人疼一小姑娘,二十出头,往后大好的时光啊,说没就没了,多可惜啊。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尽量做好吧。
      旅游鞋踩上木制楼梯的声音,由远及近,黄岩一看,是前两天刚住进来一小姑娘。
      他心里一惊,这小姑娘多漂亮啊,看起来比丢掉那个还要年轻呢。
      宁远走过去,把半截钥匙放到柜台上:“有备用钥匙吗,这把被我不小心拧断了。”
      黄岩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那份惆怅也顾不得了,心想姑娘你是有多大力啊,这么大一把钥匙也能拧断。
      那把钥匙只有手柄那一截,断口处螺旋状的半圈,确实是被生生拧断的。
      宁远木着一张脸,说:“我想试试能不能用它打开另一把锁,结果插进去就拔不出来,然后……”
      剩下的她不说黄岩也懂了,肯定是把钥匙一段卡在铁栏里,然后拧锁。这种蠢事他大学也干过,但断的只是自行车的钥匙,这种房门的钥匙嘛……
      他很无语,说了一句:“等着。”然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好大一串钥匙,末端处坠着一个马头琴木雕:“房间号。”
      宁远报给他。
      很快,他从中取出一把递给宁远。余下的钥匙就随意丢在柜台上,反正他也不走开。
      宁远倒是对那个棱角都被摩挲得很圆润的木雕感兴趣,多看了两眼,问:“你自己刻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外面卖的,太简单了。
      黄岩点头:“就刻着玩玩,算不得什么。”他倒对宁远怎么拧断钥匙这事念念不忘:“你力气挺大啊。”
      宁远说:“还行吧,是比一般女生力气大。”
      说到力气,黄岩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件事。他连连点头:“力气大好啊,真心好,走出去胆子也大点。”
      宁远听出他话里有话:“怎么?”
      “我也不想吓你的。”他说,“但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啊。这段时间,外头危险,人贩子神出鬼没的,姑娘你小心着点,别走太偏,晚上也别出去晃悠。”
      宁远点头,谢过他的好意,心里却想,就算遇到人贩子,那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回到房间,电脑还开着,屏幕上好多个窗口叠在一起,都是不同地方的地图和一些旅行日志。右下角□□图标闪个不停,宁远打开看,不一会就给时临回拨了个电话。
      时临接到电话很激动:“怎么样怎么样?我男神怎么样?”
      宁远一边打字一边说:“真话?”
      “废话!”
      宁远说:“怎么说,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平均一下,就是个未成年。”
      “呸,你丫就嫉妒,嫉妒我男神长得比你好看。”顿了一会,她又说,“不跟你说了,男神今天有专访,直播哦……”
      宁远直接掐了电话。
      这种花痴到无智商的人,她真的很无奈。
      她把手机充上电,开始整理行李,吃的穿的用的,一样一样分开点数放好。林沛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无论如何,她都该拿出最好的成绩来回报他。更何况,她答应过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所以她准备在西藏多呆一段时间。
      这部电影的大纲她看过很多次,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总觉得里头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具体怎么样,她并不能描述出来,这跟她那天在飞机上俯瞰藏区的感觉有几分相似,却远比其深刻。
      很少有人能把一部大纲写得这么完美。
      时临说,这本就是一部宣扬藏区文化的电影。
      而她作为编剧,甚至对西藏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
      她列了一张清单,又照着电脑上做的攻略列出了必需品,准备明天去买。
      一通忙活,她又把刚才翻出来的东西收回去。完事后,身上热出了一层汗。
      她去洗了个澡,无意间想起,也不知杨落落有没有找到实习工作。
      就要大四了,人人都在找实习,虽说学院可以安排,但毕竟是少数。而且依杨落落的个性,肯定是不愿去做一份不喜欢的死板的工作的。之前她们的确说好,一起去找实习的……
      可能她在西藏也待不了太久,宁远想。
      她抱着电脑,去三楼咖啡厅,点了杯咖啡,坐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码字。她看见短小的白色栅栏里五颜六色的小花,下面是形状各异的绿油油的叶子。等到日头稍斜,就能看见花瓣边缘被照成灿烂的金黄,栅栏上一层又一层花影。宁远坐得远,也能闻到扑鼻的淡香。
      第二天,宁远照着计划出去买东西。
      逛逛还行,真要找店铺买东西,她还真心为难。这时候,黄岩给她的地图册也就派上用场了。
      她翻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卖场。地段不错,就是离这有点远,中间还要穿过一片挺旧的城区。她这两天待的难受,索性多走走,也就没有打车。
      路上经过一家小超市,她进去买了一管话梅糖。剥了一颗含在嘴里,然后把撕下来的外包装和糖纸一起扔进垃圾桶。
      太阳渐渐升高了。
      蓝天,白云,电线和朴素的屋顶。
      宁远想,这真是个好地方。
      又走了一截路,绕进人烟稀少的旧城区。
      突然,几声惊呼传进耳中。宁远一看,前面路边,几个人围成一团。一个普通成年男人,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两人中间是个五六岁的小孩,跌坐在地上,扯着警察的衣袖哭。旁边一两个驻足观看的人,偷偷议论两句便离开,大抵是见有警察在的缘故。
      宁远狠狠吮了下话梅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三人或说话或哭闹的声音愈发清晰。
      小男孩坐在地上,身上衣服脏兮兮的。他一手抓着警察的衣袖,一手抓着男人的手指,不停地哭。眼泪流了满脸,鼻涕也快到嘴唇了。
      宁远皱着眉,踩上三人投在地上的微弱的影子,不动了。
      鬼使神差的,小男孩半偏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满脸希冀,哭声小了,只止不住地抽气。
      警察诧异地看着宁远,眼睛亮亮的,同样满脸希冀,是看到救星的表情。
      宁远:“……”
      最后,那男人也看向了宁远。
      他很高,几乎比宁远高了一个头,穿着灰色大衣,黑色休闲裤,脚上一双耐克运动鞋。三十来岁,脸上很干净,面部线条也柔和,所以显得格外友善。
      宁远只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管他。
      警察看宁远一脸疑惑,解释得很急切:“孩子脚扭了,得去医院,父亲不认识路,我就帮忙,但孩子怎么也不肯走。”
      宁远点头,表示了解。见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那里鼓起来一块,是她含在嘴里的话梅糖。她思索半晌,问:“你想吃糖?”
      一瞬间,男人和警察的表情都很精彩。
      唯有小孩眼睛眨啊眨,点头。
      宁远会意,利落地把剩下的糖掏出来,掰成两截。剥了一颗喂给孩子,余下的都放进男孩口袋里。又取出纸巾,给他擦了脸。
      男人没有阻止。
      宁远拍拍他的头,正要起身,手被孩子拉住了。
      宁远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把糖又拿出来,斟酌后,把还有外包装垫底的那一截放进宁远手心,自己留下了两端开口,快要散架的一截。他还在抽噎,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却极轻地做了个手语――两手比出很棒的手势,然后大拇指弯曲两下。
      谢谢。
      宁远揉揉他的头发,说:“乖。”
      小男孩怯怯一笑。
      宁远起身,准备离开,脚却很不合时宜地踩在了一块翘起来的石板上。脚一崴,她失去重心,重重跌向一边,慌乱间抓住了警察的手臂。
      那警察还很年轻,连笑都是藏区人最原始最淳朴的笑。估计是没跟女孩子接触过,顿时脸上充血,通红一片,连耳根子都红了。
      宁远也很尴尬,明明她是来帮孩子的,现在反而有了帮倒忙的趋势。
      她慌忙站好,连说几声没事,又道了谢,这才离开。临走前还替男人指了路:“前面十字路口右转,那条街上就有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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