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孽》K兽

11、此劫去

　　“且慢！是寿桯！”
　　朱雀宫三人躲避不及，虽未伤及寿桯要害，可也因神相法力的震动而将寿桯弹开，混乱的战局瞬间撞到了一起。
　　本就因反噬而失去神智沉迷杀戮的析木，被这一搅和似乎更加狂躁。也不知道是不是寿桯受伤的缘故，她开始放弃与玄枵等人纠缠，反而转头向朱雀宫三人攻去，一边使尽全力出击，一边在嘴里低声嘶吼着什么。

　　不该动情。

　　似乎有人在她的耳边一直说着话，析木越听越加快了手中武器挥舞的节奏，丝毫不觉疲惫一般发泄着体内四处乱窜的妄念之气。直到她脸上都被溅满鲜血，手中长枪也因血液铺了一层又一层而粘稠凝固。

　　…
　　“哈哈哈哈哈，十一机灵，倒确实有玄武镇风范！”
　　“我早就说过她可以的。”
　　旧日他们一十二人，亲密无间，感情极好。星承里的四方位刚划定时，其实还未有二十八星宿。三界诸事一切未定，很多规矩和六结定律都是由他们十二个来编排操持，也算是为这份责任当过好长时间“牛马”。
　　十一被司命定为玄武镇时，还是个半大孩子。
　　法力说不上特别强，心智又没有玄枵等人成熟，所以这群哥哥姐姐也担心过，私底下帮衬不少。好在析木聪慧，哥哥姐姐们教过的事情一点就通，没多少日子她便能自己处理玄武宫事务，有领袖模样了。
　　“就是十一这小模样看着不够正经，”那时候除了析木和星纪，其他十人都幻化为成人了。时任白虎镇的大梁神君望着析木满脸担忧，叹道：“司命大人说不日便有星宿神君分配各宫，到时候咱们小十一也是要管理手下了，只是这娃娃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众人皆笑，又拿析木往日哭喊着找九姐姐的事情来调侃。
　　朱雀镇敦火神君闻言，白了他一眼：“要我说，咱们十一能耐强着呢。她娃娃脾气也能管事，何况她来日长成大人模样？”老七敦火，是一个面容姣好、浑身透露着一股高傲之气的女子。似乎是应了朱雀的命数，朱雀宫的六七八三位星君都是女儿家，眉眼高挑神似古兽凤凰。
　　小析木眨巴着眼睛看向朱雀宫三位姐姐，对姐姐替她解围表示感激。
　　敦火拍了拍析木的脑袋，轻声笑她：“倒是你那天天九姐姐长九姐姐短的，只要能把这一点改了，就没人敢小瞧咱们玄武镇了。”
　　“啊，七姐姐怎么这样说我……”析木皱起眉头嘟囔着，更像孩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时候析木和寿桯感情深厚，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从没有人把这件事往感情方面想，只以为是析木孩子气需要依赖寿桯，以为是寿桯对妹妹多加爱护所以特别关注析木。
　　也从来没有人留意到，析木对于其他兄姐并不这般，而寿桯对于其他妹妹也不会这般。
　　“哎哟哎哟，真的是，青龙宫和玄武宫又不是相隔很远，你往青龙宫住下得了。”大家聊完事情打算各自回殿休息，大火一手拉着星纪出门，回头找老半天都没找着析木。
　　路过她身侧的大梁朝后边一个方向努努嘴。
　　大火扭头一看，喔，这家伙果然又赖在她九姐姐身边不肯走。
　　“嘻嘻，那怎么行！”析木笑嘻嘻的，看不出半点为难。
　　“那当然不行。”大火毫不留情地指正她。
　　寿桯见她二人又要开始拌嘴，忙拉了一下析木，好言相劝：“好啦。听你十姐姐的话，这会儿赶紧回去吧，我看你听大哥哥念叨那么久也困了……”
　　“我不想……”
　　“怎么不想呀？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才好。”
　　“我不…我……”
　　大火眯缝起眼睛直望着析木，只见那人小嘴一撅腔调一换，哦豁~“又该要哭了。”大火说道。
　　“呜呜呜哇——”
　　都不需要大火给她倒数三个数，那熟悉的啼哭声便如约而至。还好十二不会这样呢，要不然这玄武宫天天呜呜哇哇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大火头疼地扶着脑袋，看到寿桯仍旧可以耐着性子哄析木，心生敬佩。
　　不愧是寿桯！只有她受得了析木这脾气！
　　“走走走，十二，咱们回玄武宫去。”眼不见为净，大火还是赶紧先走一步，要不然还得一手拉着一个往回赶，那场面才叫痛苦。
　　众人各有事忙，不一会儿就都走了。寿桯看着这哭兮兮的小家伙没了招，只好小心地将她抱起，带着她也走出门去。
　　“好啦好啦，九姐姐带你去南天门看星星吧。”
　　“嗯嗯…”
　　小析木委屈地抹着脸上眼泪。
　　无事忙的时候，她们两个总会在神界各处散步或者看风景，一会儿数着星星玩，一会儿去看新建成的各宫司来了什么新晋神君，嘻嘻哈哈又小半日。
　　明明寿桯他们也没比十一十二年长很多，可是这两个人就是多年未见成人姿态，一直都是孩童模样。寿桯心里直道奇怪，当初和析木还是同样的稚童呢，怎么光他们长大了，析木长不大？
　　寿桯扳过析木的脸左看右看，不得要领。
　　“干嘛啦，九姐姐。”析木任由她捏自己的脸，无辜的眼睛睁得老大。
　　“九姐姐在想，析木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长大了会怎么样呢？”
　　“长大了应该就和九姐姐一般高了，到时候九姐姐可就不用抱着你了。”寿桯笑道。
　　“那析木长大的时候，换析木抱九姐姐！”小家伙兴奋地喊着，顺势往寿桯脸上大大亲了一口，然后害羞似的将脸埋在了寿桯的颈窝间。
　　寿桯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好好好，那析木长大的时候记得今天说的话喔，到时候换你抱着九姐姐来南天门看星星了。”
　　“嗯呐！那姐姐要好好地看着我长大！”
　　…

　　时过境迁。
　　析木将利刃逼近星纪面前时，南天门前俨然一片星海。
　　啊，好像答应了谁要在这个地方看星星的是吧。析木混沌的脑子里忽然晃过几道不真切的画面，很快又被一团漆黑覆盖，想不起丝毫细节。
　　她不受控制地站到星纪身边，看向星纪时，只觉得眼前是叫嚣怪笑的妖物，笑她求不得世间所想，对她言辞讥讽，模样甚是可憎和恐怖。析木心头恨意翻涌，一下子便起了杀心。
　　星纪痛心疾首地望着她，脸上挂满了泪，根本不想做出任何反抗。“十一…”她呜咽地唤着析木，眼看着她因为血战不止而全身布满伤痕，白袍早已脏污非常，看不到半点干净。
　　她的心里也像是在滴血。
　　同析木在玄武宫多年，又是十二人里最小的两个，星纪知道她所有的心事，对她很是了解。那是十一析木啊，是平日里对他们最有礼数的人，但凡谁今日有了烦心事，析木都会跑去问上两句，这样的诚心，怎么会犯下大错。
　　星纪清楚，析木和他们打得越厉害，就代表着她内心有多想反抗这样的厮杀。虽然星纪共情不了析木此刻的痛苦，可是当看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完好的骨肉时，星纪就狠不下心再给她来上一刀。
　　那便把我也杀了吧。
　　枪尖舞到跟前时，星纪认命地闭上了眼。

　　这样的惨烈战况，持续了整整一天。
　　对于人间来说，那便是一整年光阴。凡人看不穿神界的这场浩劫，他们只能看到头顶的天空一直布满红霞，往日的星河也销声匿迹，红彤彤的瘆人场面持续了一年时间，更引发了各种天灾。
　　而这一片红霞，正是南天门下满地的血。
　　“十一…”
　　寿桯是析木进入反噬状况后最后被击伤的。她撑不住伤势而倒地时，析木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一旁，身上的大小伤口开始鲜血涌动，刺眼红色汩汩而出。
　　析木不仅是打碎了他们的元神魂魄，她把自己的元神也伤了。
　　周围未曾被波及而捡回一条小命的众神君早已看得呆滞原地，叛军们死得七七八八，魔界尊主却没见被杀，许是在哪个空隙带上残留部下跑路了。二十八星宿一直想参与打斗却没能加入，因为四方位被颠倒，他们的法力也被削弱，根本连靠近都走不动一点。
　　析木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寿桯也在这时匍匐到她身侧，抬起手来轻抚她的脸。
　　累了吧，十一。
　　寿桯满眼悔恨，更有揪心之痛。十二星次一朝陨灭如果是定数，那么天地自然会寻找更合适的人替代他们，三界六结的运转不会因为少了他们而停滞的。寿桯只是心疼她，她就好像是这场浩劫里的一枚棋子，莫名其妙充当了劫数的发起人，带着不堪重负的罪行倒在终点。
　　如此命数，当真残忍。
　　“情丝妄动从来不止你一人，我也应属其中。你我本就是最相近之人，我若归咎于你，倒显得我蛮横。此劫已去，旧日情分，也到此为止吧。”
　　析木双目紧闭，在元神消散之前，似乎听到寿桯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