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夹竹桃》沙末

1、第一次见面

　　2007年7月，仁和医院的单人病房。

　　唐玉戴着口罩病恹恹地靠在床上，她发着烧，时不时按着胸口一阵咳嗽。因为有些脱水，手背上挂着吊瓶。她昨晚进的医院，总算比在家的时候稍微没那么难受了一些。唐昕因为工作很忙，所以晚上才会过来。爷爷上午在家里和钟点工一起买菜做饭煲汤，下午带过来给唐玉增加营养。此刻陪着她的只有方怡，斜斜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抱着一把小小的四弦琴，一边哼着歌，一边时不时拨弄几下。英国的大学在放暑假，唐玉回来之后光顾着和同学朋友一起玩，感冒了也拖着不去看。结果发展成了中度肺炎，在家躺在床上使劲咳嗽，被姑姑和爷爷送进了医院。当时秦致远正在和唐昕交往，知道消息后立刻叫医院安排了单人病房，还包了所有的账单。对于一个集团总裁来说，这些也就是不足为道的小事情而已。
　　唐玉浑身形容不出的难受，头疼胸口疼，连呼吸都是痛的。她半睁着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 嘿，你说刚才那遍，我唱得好不好？” 方怡突然问道。
　　唐玉刚从根本就没有心思听方怡在唱什么，此刻胸口和呼吸道的疼痛也让她不想说话。但唐玉还是转脸看着方怡笑着点了点头。
　　“ 你看你那副样子！” 方怡发现唐玉确实好像很难受，于是调侃道。“ 刚回来的时候神气活现的，现在就像。。就像。。漏了气的充气娃娃！” 方怡灵光一闪。
　　唐玉听了刚想笑，就被一阵咳嗽堵住了喉咙，于是赶紧按着胸口，咳了一阵。
　　“ 哎，算了，不跟你说话了。我再唱一遍，多练习几次。” 方怡说着低下头拂了拂琴弦。
　　唐玉于是就这么侧身躺着，看着方怡唱歌。

　　办公室里，周家明正在低头看着他负责的病人的化验报告。他今年28岁，三年前从美国的医学院毕业后，回来就在仁和医院做外科医生。周家明的父亲周礼年是仁和医院的院长。为了让儿子对医院的系统更加了解，周礼年安排他在外科各个部门轮流当值。所以周家明接触的病人，从骨折到肿瘤和癌症的都有。
　　“咚咚！” 有人在敲他办公室的门。
　　“ 请进！” 周家明边看报告边说。
　　“ 周医生！” 来人是心肺外科的黄主任。
　　“ 黄主任请坐！” 周家明抬眼一看，连忙说道。
　　黄主任拿着几份病人的资料，“ 你也知道，李雪慧医生因为早产凌晨进了产房。她的病人就得我们大家分摊了。”
　　“那好，我没问题。” 周家明点点头。
　　“ 那就麻烦你了。” 黄主任笑笑，“ 这几个是分给你的。李医生这批病人都还好，没有太棘手的。这几个得肺炎的，就交给你了。”
　　“ 好！” 周家明接过了黄主任手中的病历。“ 等一下我巡病房的时候去看一下。”

　　上午10点一过，周家明就带着护士穿梭于住院部的病房了。
　　“ 502 的女孩叫唐玉，21岁，初步诊断是肺炎中度，就诊时发烧39度5，李医生认为需要做X光进一步确诊。” 护士跟在一旁说道。
　　周家明点了点头。这在他看来都是挠痒痒的小病，闭着眼都能看。
　　刚来到502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歌声混着琴声：

　　I would lie here in the darkness
　　I would lie here for all time
　　I would lie here watching over you
　　Comfort you
　　Sing to you
　　。。。 。。。

　　周家明轻轻摇了摇头，住院还有住得这么有情调。透过门上一条窄窄的玻璃窗户，他看到一个女孩躺在病床上，另一个披着一头长卷发的女孩坐在沙发上，边弹边唱。

　　“ 应该是医生来了！” 方怡听到了这个和她琴声不和谐的声音。“ 请进！” 她大声说道。
　　周家明推门而入，微笑着说：“ 早上好！我是周家明。之前的李医生今天进了产房。所以以后就由我来当你的主治医生。“ 他说后半段话的时候看向了唐玉。
　　唐玉刚才听到方怡说医生来的时候，就把头转了过来。她因为发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眼睛也睁不大。听到周家明说李医生进了产房的时候，才因为惊讶而略微睁大了一下眼睛。
　　“ 周医生，您好！” 唐玉费力地把这几个字从胸腔里憋出来，她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再次引发停不下来的咳嗽。唐玉发烧发得眼睛连对焦都费力了，所以并没有心思仔细观察周家明，她只是觉得这个年轻的周医生给人的印象挺干净的，应该样子不错。倒是方怡，从周家明一进来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脸看到脚，又从脚看到脸。“ 我要是也生病就好了。” 方怡心里暗暗想到。“ 有这么眉清目秀的帅哥给治病，生一辈子病都值了。”
　　周家明早就注意到了方怡的眼神，他转过脸看着她：“ 你唱得很不错呢！在外面就听见了。”
　　方怡一看帅哥在跟她讲话，大大的眼睛立刻开始放光，“ 谢谢周医生！”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吸进周家明深邃的双眸里了，又或许是她自己想要飞奔进去恨不得淹死在里面。
　　周家明轻轻点点头，“ 不过声音不能再大了，小心影响到其他病房的人。” 他仍旧是在微笑着，神情好像是在温柔地教育着一个犯了小错的孩子。
　　方怡使劲点点头，她一脸的花痴，好像整个银河系都在她的眼里转圈。
　　周家明说着就走到唐玉床边的椅子坐下，护士也跟了过去。
　　“ 唐玉，你感觉怎么样？” 对于年纪不大的病人，周家明一般都是直接叫名字的。他总是在病人面前表现出非常轻松的状态，以缓解他们原本就已经不安的情绪。
　　唐玉摇了摇头，“ 不太好” ，她声音依旧很低，还很沙哑。因为现在周家明坐得离她很近，所以她这才看清楚了自己主治医生的模样。还真是个帅哥！她心里暗想，我的运气还不错，这么斯文的帅哥做医生，肯定很受女病人的欢迎。还挺有意思的呢。唐玉眼里似有笑意涌动，好像一滴跌入水中的墨汁，不过很快就散开了去。
　　说话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下。周家明只能看到唐玉带着一些血丝的眼睛。就算唐玉一句话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她想说什么，因为那双眼睛已经告诉他了。
　　周家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现给你量体温。” 说着掏出了口袋里的电子体温计。“ 来，额头！”
　　唐玉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再次引发咳嗽。她默默地低下头，把额头对着周家明。周家明很快就得到了唐玉的体温度数。“ 38度3 ”他一边说一边在病历上写了下来。
　　“ 你稍微转过来一点，我听一下肺。” 周家明写完，把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戴了起来。
　　于是唐玉略微侧向了周家明一点。
　　周家明保持着微笑，只是在把听诊器的探头放在唐玉胸口的时候，才收起了笑容带上了一丝严肃。
　　“ 接下来我说吸气的时候，你就吸气；我说呼气，你就呼出来。” 周家明停了一会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唐玉。
　　唐玉隔着口罩点点头。按照周家明的指示做了几次深呼吸。最后一次，一阵猛烈的难受的感觉涌到喉咙实在压不住了，唐玉咳了出来。她连忙把脸转去另外一边，捂着口罩一阵咳嗽。胸前的肉也跟着上下抖动着，周家明只得收回了听诊器。方怡一看赶快走过去拍着唐玉的后背。咳了一会，终于收住了。再继续下去的话，唐玉觉得眼珠都要被咳出来了。
　　等到唐玉不再咳嗽，周家明才再一次开口：“ 上一次吃药是几点？”
　　唐玉用手比划了一个“六”。
　　周家明拿过挂在床头的记录本，看了看时间，“ 现在差不多可以吃药了。杨敏，把她的药拿过来吧。” 他对护士说。说完就站起了身，走到床尾，站在那里做着记录。
　　杨护士准备好了后，就拿着药和水走了过来递给唐玉。唐玉这才慢慢摘下这个让她呼吸都不顺畅的口罩。周家明写着写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去对着站在床头的杨护士说：“ 对了杨敏，黑色瓶子的抗生素，加多一倍剂量。”
　　听到他说话，唐玉和杨护士一起转过脸来。这次是没戴口罩的唐玉和戴着口罩的杨护士。周家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张就算因为生病而缺乏光泽，却仍然抹不掉美丽本色的脸。不仅湖水般的眼睛会说话，五官和每一个神情都似乎可以表达柔美的诗意。细致白皙的皮肤好似看不到毛孔，刘海有些凌乱，反而增添了一些随性和自然。这张脸仿佛一张动态的山水画，万里晴空，眉峰上飘浮着丝丝白云，眼泊里荡漾着发光的微波，鼻尖和嘴唇犹如起伏着的形状精巧的山脉丘陵，在恰到好处的位置给这幅画增添着富有层次的美感。头发并不是很长，发梢微卷，在锁骨附近扫来扫去。周家明怔了一下，突然看到唐玉冲他友好地笑了一下，也急忙回了一个笑容。
　　一怔之下周家明一下子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低头看了一眼刚才做的纪录，继续又写了几行字，才再次转头看着唐玉说：“ 等下杨护士会带你去验血，做X光。结果中午就能出来。我下午再过来告诉你情况怎么样。”
　　此时唐玉已经重新戴上了口罩。她看着周家明，点了点头。她眼睛略微眯起了一点，周家明立刻就知道了她在微笑，于是接着笑着说：“ 我先走了。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按铃，护士会过来。”
　　唐玉点了点头，冲他挥了挥手。
　　“ 下午见！” 周家明不由得也跟着挥了挥手。

　　唐玉被护士推着去做X光的时候，方怡就跑去电梯附近的饮料机买喝的。买完发现周家明正在走过来准备坐电梯。
　　“ hello 帅医生！” 方怡闪着大眼睛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 你好！” 周家明见到是她，礼貌性地回道，“ 我不姓帅，姓周。”方怡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我叫方怡，心旷神怡的怡。是唐玉的朋友，我们是中学同学。” 方怡性格开朗，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周家明看着她点头笑了笑。
　　见他没说话，方怡凑近了一点，略带神秘地说：“周医生，是不是，有很多女病人专程来看你的诊啊？”
　　“ 嗯？” 周家明听她一说，有些意外，看着她笑着抬了一下眉毛，“ 为什么这么说？”
　　“ 嘿，别装了！” 方怡笑着调侃道，“ 老实说，有没有没病装病的？”
　　“ 难道你想装？” 周家明调侃道。
　　方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 我哪里需要装病！？不过我朋友是真的病了，一点也没装。”
　　“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周家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电梯来了，我先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