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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城风再起 ...

  •   所谓记忆的永久保存只不过是我们在渐行渐远中向自己撒的弥天大谎,生活中抽丝剥茧出的日趋久远的碎片带着它特有的随意性在现世漂泊游荡,灵魂散漫,它终究拼凑不出旧日烟火气息。
      因为突如其来的发烧,尽管我只是请假两天,邮箱里的工作文件依然积压了许多。一份工作往往需要各个负责人的工作内容汇总,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工作进度,我早早来到公司。“哎,美女,你和夏青一个部门的吧。帮忙叫一下她。”夏青的男朋友叫住我,他将摩托车停在公司楼下,整个身体倚在上面,一副懒散的样子。种种原因我对他没有任何好感,我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过去。“我说帮忙叫一下夏青,美女,给个面子呗。”他急速走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一脸流里流气。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首先,我并不认识你;其次,好狗不挡道。”我的话使他像是被点着了一般,面部开始狰狞起来,用手指着我:“你怎么还骂人,信不信我......”“信不信你怎么样,这儿还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及时赶来的路君扬拉住他刚要举起的右手,给了他一个警告,他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恶狠狠地看着我们,随后心有不干地骑车绝尘而去。上班时间还早,电梯里空荡荡分外安静:“君扬,刚刚谢谢你了。”“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后遇到这种人,一百米以外就要绕道走。”“哎,阿柯”分开时,路君扬再次叫住我,“周末咱们聚一聚吧,还是老地方。”总感觉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不像他。“好的,周末约。”我满口答应。由于新款智能机的上市,公司各个部门都忙作一团,格子间的打印机也吱吱工作不停。“工作有些多,身体还能撑住吗?”上交文件时,余湘关切地问道。我打趣地说道:“已经好多了,我身体一向健康,还能持续工作一整年。谢谢余姐的关心。”听到我的回答,她也不自觉地笑了:“你呀,就是自己扛着所有的事情。唉,姐相信你可以的,有自己的原则,做事有主见。相比于你,夏青可是差远了,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男朋友要死要活,上班也是无精打采。”余湘对我一向关照,她的话像一股暖流涌进心底。“陆柯姐,早上在公司楼底下王彬是不是为难你了,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来公司。”夏青一脸愧疚地和我说着,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刚刚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他又发短信告诉我早上来公司找我。”没有了往日的朝气与活力,夏青对工作也失去热情,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看着这样无助的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他没对我怎么样,好好工作吧,加油。”
      所谓秋高气爽其实仅仅是几日时间,再万里无云也抵不过这季节的落寞肃杀。天气渐渐转凉,路上的行人有些已经穿上厚重的棉衣,行色匆匆间与城市刺骨的风打个正着,不禁打起寒噤。来到小院时赶上晚饭时间,爷爷起身为我添上一双碗筷,旁边的宋毅一给唐宝夹着菜。没有太多寒暄,我们本该互不交织的生活因了一些缘由而紧紧缠在一起。晚饭后,生日时没能送给唐宝的绘本获得他的喜欢,爱不释手。“小姨,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都没有时间来看唐宝。”唐宝嘟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现实残酷,这样单纯美好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父母的陪伴与爱护,想到此我的内心一阵绞痛。我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对他说:“唐宝,对不起,小姨没有陪唐宝玩,小姨向你道歉。”说话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哽咽,我看到一旁的宋毅一紧握的手青筋显现,面对生活强大的困境,我们愤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回去的路上,宋毅一坚持把身上的外套给我御寒,灯光迷离中他的身形异常单薄。“陆柯,生活不会一直糟糕,相信我,我们会好的。”宋毅一面容笃定地跟我说,黑夜中他的眼睛带着一份坚决。想到他说这样的话可能是因为我和唐宝的对话,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我这么努力上进,积极乐观,生活肯定不会差,新世纪大好青年嘛。”耳边风声阵阵,我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不真切,淹没在城市缭绕的迷雾中,无处可寻。20岁之后的城市印象,大多像今夜一般恍惚难辨,人事繁杂。我行走在钢筋水泥间,掩着年少时光的愿景,细心呵护,小心收藏。小区门口的路灯闪闪烁烁,一如往常,保安大叔弓着身子清理道牙边多出的石子杂草,不时起身看进出的车辆。宋毅一离开后我努力撑着的精神也瞬间松懈,只想赶紧回到家得一片安宁。楼下一群阿姨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小陆,你帮忙叫一下三楼新搬来的小伙子,他的快件在这儿。”看到我走过来,一楼的阿姨叫住我,我才注意到被大家团团围住的是高约一米的方形纸箱,外面裹着层层的物流包装。新搬来的住户在我楼上,刚搬来的时候还会听到叮叮当当的收拾声,至于本人,却从未谋面。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坚持走到三楼,302的房门和我的一般无二,密密麻麻的贴纸,其中数开锁的小广告最多。“你好,你的快.....”当老旧的铁门伴着吱吱的响声被打开时,我的话被眼前站着的人堵在胸腔,一时透不过气。季城南穿着蓝白相间的休闲服像极了中学时骄傲单纯的模样,恍惚间我的记忆错乱无序。看到我,他也一时怔住,略显憔悴的面容掩藏不住的意外。四目相对,彼此却未想过站在对面的会是眼前人。“城南,是谁来了?”路君扬的声音在季城南身后传来,看到我时满脸错愕。在季城南和路君扬下楼取快递时,我站在客厅环顾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和我的房间一样老式的户型,泛黄的地板,曾经或许干净的白墙上留下了前租客的涂鸦。这里本就是老旧小区,房子年岁久远因而租金相对较低,综合公司、疗养院、奶奶家三个地方的距离远近,这里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于季城南,它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天挺晚的,我先回去了。”季城南和路君扬将楼下的快递准确说是一台洗衣机抬回来,我起身准备离开。季城南放下手中的快递单,快步走来在我转身离开时抓住我的手腕“陆柯,先别走。”他的语气和他的动作一样急切,一旁的路君扬似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感觉到我手臂的微微颤抖,下一秒季城南已经把手拿开,语气也恢复了平静:“等会儿肖离也过来,咱们在这儿小聚一次。”“对,对,对,我都忘了刚刚已经跟肖离打过电话了,咱们等会儿来个茶话会。”路君扬拍着脑袋说道。两分钟后,肖离拎着数罐啤酒喜气洋洋地出现在季城南家里,对于这种老友重逢的场面肖离向来很热衷,而路君扬口中的茶话会也变成了此时的酒话会。“季城南,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帅啊,不像有些人长着长着长残了。”肖离对着路君扬摆出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切,爷一直这么帅好吗”路君扬反驳道。“其实我看大家都没有太多变化,还是熟悉的模样。”季城南坐在我的对面,他说话的样子和高中时提醒我“老师来了”“下课交试卷”一般无二,带着淡淡的笑意以及他淡淡的语气,只是当年他手里拿着的是笔而现在是罐装啤酒。“我还记得高中时陆柯物理学得不好,每次看到物理试卷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看向我,眼里的笑意分明多了时间的痕迹。“不过,要感谢物理,因为它我们才有交集。”伴着酒气这些话在年少时光离去多年后变得那么单薄,说话的人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季城南说的对,缘分往往都是生活琐事间不经意的到来。高二时我的物理成绩很差,加之我和肖离同桌产生的种种不利因素,班主任毅然决定让彼时已是班长许橙同桌的季城南和我坐同桌,这样一个看似小小的调动却改变了后来许多年我们这些人的人生选择。我抿了一口啤酒,一股凉意深入心底:“是啊,当年我那么不喜欢那个有着“高级教师”称号的物理老师,最后拍毕业照时却是她借给我相机,我们还很友好的合了影。”肖离摇了摇头,跟着一个否定的手势:“NO,NO,NO,因为你们是好学生,做什么都对。”“这个我赞同,上学那会儿老师就是偏爱好学生。来,走一个。”路君扬举着啤酒向肖离示意,难得他们两个能在一件事情上存在共识。“城南,当年你刚转学来那会儿,全年级的女生都恨不得转来咱班一睹你‘芳容’,好像有一个文科班的班花坚持给你送了一个月的情书。”路君扬又打开了手边的一罐啤酒,眉眼中有些醉意。“很羡慕吧,你也不差,大学里经济系的那个漂亮女生你们后来不是比翼双飞了吗?”肖离话里带着陈年老醋的味道,路君扬闷了一口啤酒一脸苦笑。高考后我们三个阴差阳错到了同一座城市读大学,而肖离所在的女子学院与路君扬的学校隔街相望,大学期间他们两个没少互相往来、互通有无。肖离几乎认识路君扬大学里所有的同学以及他大学里每一任女朋友,路君扬每次的恋爱始末她都了如指掌。礼尚往来,路君扬也熟悉肖离身边的人和事,大学期间他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邀约过肖离宿舍的每个人,隐私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只剩下衣服包裹下的一副躯体。“我好像记得有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部部长追求过某人吧,那人长得实在.....”“路君扬,你还好意思说,是谁逞英雄非要和人家篮球比赛的,哈哈哈哈哈,脸都丢到太平洋了。”一个普通的晚上,离开校园多年的我们暂时放下现实的压力,一边回想一边调侃着学生时代的人与事,欢声笑语,就像我们从未走出校园,就像我们从未分别,从未变得陌生。酒过三巡,我在洗手间听到肖离咯咯的笑声:“这是一只不胜酒力的猪,我要送这只猪回去。”“大姐,这是啤酒,貌似还是纯度不高的那种,鬼才喝醉了呢。”待到我出来,他们已经下楼去,我拿起沙发上的双肩包准备离开,季城南手中拿着一条红色围巾从房间里出来,整个屋子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此时他的脸有些泛红,发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切。他走到我面前,将围巾轻轻地绕过我的脖颈,近距离下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我的心脏不争气地涌上一股窒息感。“阿柯,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带着久违的熟悉感和不知名的坚决。“季城南,欢迎回来。”我努力使自己从时光的悲切中走出来,发自内心的微笑,表达故友重逢应该具备的欢喜和真诚,一如学生时代每一次的久别重逢。回到家后,我感觉头隐隐作痛,昏昏沉沉。放在桌上缀有线织花的红色围巾,莫名的熟悉,潜意识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看花样应该是几年前的款式。大二时,宿舍女生齐刷刷地一通织围巾。那时在学校的小商店购买一卷毛线就可以免费学到老板娘的围巾花样,宿舍里担妹织得花样最好看,而我向来不是个心灵手巧之人,那条乳白色的围巾还没有成型就被我放在柜子深处,从此再没见过天日。“阿柯,回到这座城市,我重新站在原点,一如既往。”季城南最后的话在我脑海中久久徘徊,挥之不去。时隔多年,人事早已面目全非,对那时的记忆日趋模糊、逐渐消散,忘记了来时的路,我们怎么能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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