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嘉书四院

3、中场戏不期而遇

　　剧场里的戏，百转千回，终有散场的时候。人生的剧场，往往凌乱的、跌跌撞撞的播放着我们不知结局如何的故事，没有剧本，乱码上演。那些或许曾经走失过的局中人，在不经意间悄然归来。我们之间那些或潮湿或无言的日子，终要走到尽头。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我再一次感觉到了慌乱。“你妈妈这两天状况不太好，有空的话来看看吧”“嗯嗯，好的，谢谢张医生。”收了电话，我放下本来打算拿给唐宝的绘本，匆忙赶往医院。
　　妈妈所在的医院虽不是市一医，但在一些特殊病例治疗中属于上等水平。当初，舅舅费了很大力气才能使妈妈在这里接受治疗。医院处在郊区，环境很好，周围也很清静，很适合休养。我赶到医院时，妈妈在睡觉。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如昔日我们家里一般沉沉睡去，没有悲伤。我一直很独立，很小的时候就可以自己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去妈妈卧室，小声叫醒睡梦中的她，告诉她“我去上学了”。10年多久，妈妈脸上被岁月刻画上了痕迹。“张医生，我妈妈最近又头痛了吗”张医生是妈妈的主治医师，有着多年的诊治经验。“陆柯，你妈妈的情况不太乐观，今天早上头痛的厉害，病房里的东西都被打翻了。当年你妈妈头部受到撞击，有一部分血块压住了神经，所以才会头痛。但是你妈妈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做手术，而且我们也不建议通过手术拿除血块。手术风险大，有生命危险。现在虽然会头痛，但不至于危及生命。”这些情况，两年前我就已被告知。时光残忍，两年后再次面对当年同样的事情，我依然手足无措，无可奈何。“那其他方面还有治疗方法吗”“病人失语且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逐渐丧失，一方面是当年的事情给她过大的冲击，心理和精神造成创伤，另一方面，她自我封闭，不愿面对现实世界，或许是不愿接受一些事实吧。我们能做的是尽量延长其维持基本生活技能的时间，在心理和精神疏导方面还需要家属和我们多配合。毕竟，亲人之间会有一些特殊感应。”电影中演绎的剧情，我从没想过会在真实世界里这样赤裸裸的上演。在充斥着疾病和死亡的医院里，我被告知妈妈的病情，以患者家属的身份。
　　回到病房，妈妈已经醒来。她还是如往日一样坐在玻璃窗前，怔怔的望着外面。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惨白的面容多了一些温暖。若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我的妈妈与常人并无二致，依然有着她这个年龄应有的优雅和美丽。只是，她不再对我问长问短，不会回应我冗长的倾述。“舅舅，有事吗？”我接起电话，走到病房门口。“小柯，今天下午来家里吃饭吧。你舅妈同事的儿子今年博士毕业,也会来家里的，舅妈想介绍你们认识。”我明白舅舅的意思。“舅舅，我在医院，最近我妈的状况不太好，今天我就不去了。”“是不是又头痛了，还要我过去吗”舅舅的语气紧张起来。“不用过来，现在好多了，我陪陪她。”爸妈出事后，舅舅是我在这座城市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舅舅和舅妈总是想办法让我不失家庭的温暖，想让我今后的生活稳定，我很感激他们。“妈，舅妈又给我介绍男朋友，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帮我选选啊。”妈妈依然看着远方，看这座城市混混沌沌的天空。焦躁的人们匆匆而过，马路上尘土飞扬，灰白的颜色，这城市。
　　见到许橙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她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外表上我看不到过往熟悉的痕迹。只是她的语调如高三毕业时一样的高高在上，“见到老朋友也不打声招呼吗”“在这里，除了肖离，我不认为我还有其他朋友。”说完，我转身离开，这些年的时光被丢到了身后，不知她是否也像当年的我一样狼狈难堪。“阿柯，表现很棒哦，不知道许橙的脸得难看成什么样子”肖离的心情仿佛大好。“要不是你要我在你公司大厅等你，我也遇不到她，请客吃饭啊，弥补我心里的创伤。”我笑着回她。“请客就请客，她平时在公司老是针对我，你今天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气。”多年前，我们手牵手说梦想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今天我们的相见竟会如此针锋相对。我们之间隔着六年的人情事变，却掩不掉年少时决绝的话。“陆柯，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是你故作镇静的成熟，是你明明圆滑世故却装作一副清高很有性格的样子。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是虚伪，是做作。陆柯，我认识你的这三年，你一直都这样，很让人恶心吧。”高考后我们相约告别的晚上，许橙泼向我的一杯满到溢出的酒，连带着她的话，成为我们三年友谊的终结。当年，她气盛，我年轻，并没有认真思考过她的话和她讨厌我的缘由，只是从此将她从我的朋友中永久移除，定义为讨厌我我也厌恶的人的行列中。大学四年我们不曾有过联系，更不会关心对方的现状，我竟以为会慢慢淡忘这样一个人。年少时结下的痂，无论伤口深浅，终究是留下了痕迹。
　　回去的路上，宋毅一打电话问我今天怎么没去奶奶家，我才想起今天和他约好送绘本给唐宝。“抱歉啊，我妈妈状况不太好，今天我去医院看她。”“没事，阿姨的事比较重要。”每次提到爸妈的事，宋毅一不会多问，我也不会多说，这仿佛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北方城市的秋季很短暂，渐渐转凉的天气让人以为冬天就要来临。路边的悬铃木已是满树金黄，稀稀疏疏的往下落。环卫工人迫不及待的清理着这仿佛永远都不会落尽的秋叶，旁边拿着手机想要拍落叶的年轻人皱着眉头。这座并不知名的二线城市，每天依旧上演着它本该有的落幕，以及落幕后万家灯火下的小城故事。我生长在这里二十多年，却自小就总是想着逃离这里，向往外面海阔天空。无奈时光不允许，我还要在这里守护着仅存的善意与期待。
　　这座城市的距离，往往是从天亮到天黑。夜幕降临，小区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在石子路上，闪闪斑驳，大小不一的石头张弛着坚硬的身子，向过往的行人喧嚣着什么。一楼的阿姨带着孩子在楼下花园玩耍，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回来了，小陆。”两年前搬家来这里的时候，阿姨帮了我很多忙，知道我是自己一个人，节日的时候总是送些东西给我。这座城市，还是给了我一些温暖，陌生人的善意我无力偿还。“阿姨，楼道里的灯修好了”“是三楼新搬来的小伙子修好的。”我住在二楼，一楼至二楼的灯一个月前已经坏掉，因为小区比较老旧，以前的住户大部分都已经搬出去，物业管理并不完善，所以没有人会去修理一层坏掉的灯。开门的时候，门柄上挂着一袋东西，泛白的灯光下，我看到贴着“路君扬”三个字的纸条。“君扬，我这儿的一袋零食是你的吗？”在确认是一包零食后，我打给路君扬。“零食？哦，是我的。我们公司发的超市购物券，我也用不到，就让同事买了一包吃的，送给你吧。”他的反应像个健忘症患者一样。“你是让大妈帮忙买的吗，红豆薏米粉、核桃、牛奶，感觉都是老年人吃的东西。”看着这一袋“老年人补品”，我不禁笑了。“是这些东西啊，你就当是给自己增加营养了。”有些东西，就是在漫不经心的言语中温暖人心。我知道，路君扬和肖离的每次出手相助都有“充分的理由”，他们懂得我的境况，正如我看破他们“拙劣的演技”。我在这座城市留下的感情，根深蒂固。
　　夜深了，这座城市静了下来。路上行车通过的声音，在这深邃的黑幕中显得触目惊心。楼上隐约传来一些声音，我猜想是新搬来的住户在收拾东西吧。这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又增添了哪家的喜怒哀乐，又有着哪些故事沉淀在这里。深夜，我依然辗转反侧。

作者有话说

　　本章更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