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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白雪墜夢之守歌【神亞】 淩翾 ...

  •   我的肩膀沒有力量
      支持你建築的美麗假象
      真實在前方
      不是轉身就能忘

      他記得那孩子是在這樣一個雪天吻了他。孩子的吻像雪花一樣柔軟而乾淨地降落在他的面頰上,小雪落滿他深白色的髮像春天裏過早降臨的蒲公英。他的臉紅撲撲的。他擡起頭對他微笑,說,我也喜歡神田。

      神田時常抱著六幻坐在某個地方望著中緯度特有的水藍色天空回想起那些雪。陽光像針芒一樣燦爛成一種刺痛,在他的心上,扎滿了傷。又像人的體溫如此溫暖,卻無法阻止白雪在他的心上覆蓋了一層又一層。

      他記得那時候的確是對那孩子說了不行。亞連輕輕應了聲「是嗎」然後掩飾著小小的失望垂下那清澈的眸。

      他只是說了不行。

      因爲,我不可能守護你。

      亞連並沒有特意去思考爲什麽神田的重傷總能在三五天之内好起來,但看見他又能生龍活虎地和自己吵架拌嘴的時候,他的心裏總是那麽釋然。神田,優,他喜歡的那個人,總能像神的恩賜一樣完好無損地回到他的身邊。一直一直都是。

      他們是在那樣一個安靜的雪天裏吵得不可開交的。簡單的任務,那孩子卻因爲救偵察隊員而受了傷。他們靠在遺跡黑黢黢的殘垣斷壁之間,他看那孩子用他遞來的白布仔細地包扎好自己受傷的左手。鮮血漫漶的紋路如玻璃的裂紋,在他的心口一路生長一路□□。終有一天儅他無法在他奮不顧身去幫別人而遭遇危險的時候沖到他的面前,那他該怎麽辦呢?

      他這麽想著便和那孩子一句接一句地吵了起來。然後他突然就瞪著那孩子大聲吼,哪怕你說你已經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了可你是別人最重要的事物啊誰叫我喜歡上這個笨豆芽了啊!!

      下雪天陰霾深遠的雪天像睡着了一樣安靜,把他的每一個發音都描畫得清晰得毫髮畢現。那孩子表情凝固,瞳中卻有什麽像雪花一樣化開了。而他,卻立刻後悔了。

      之後在教團裏見到亞連的時候他總會沉默地走開。他相信沒有誰願意撕開那冰冷堅硬的殼去了解内裏的真實,正如那孩子總是在掩飾著自己受傷的眼神。儘管他是他最不想傷害的人。

      而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爲了不把那孩子傷得更深。

      「優總是什麽都不對別人說。」橘色髮的少年總是這麽對他說,他懶得抽出刀威脅他說下次不許這麽叫我。

      不是不愛,而是不敢。

      窗外的大雪紛紛揚揚,他看著那孩子和橘毛大兔子在白茫茫的世界裏堆著雪人。他們的顔色被一片單色系襯托得鮮明異常,黑色團服橘色如驕陽,偏偏只有那孩子白色的短髮在白色的背景裏像是晃一晃就會消失一樣,讓人怎麽也抓不緊。

      那些雪那些天使的屍體羽翼的殘鱗爲什麽要降臨這個世界。它們溫柔地撫平了大地粗糲的傷口再和冬天一同死去來祭祀春天的降臨。而這,就是守護的心情嗎。

      神田不願佇立太久。他還有任務。

      「阿優真是的,都這個樣子了還去接那麽多任務。」

      大兔子抱怨著,用胡蘿蔔直戳雪人的臉。

      「怎麽了?」亞連有些驚訝地擡起頭,兔子則更驚訝地望著他。「亞連不知道嗎?」

      「什麽?」

      「優的六幻,是以生命為契約的武器啊。」

      大雪漸漸沉寂,停留在雲翳之上的白色天堂裏。蒼白微暖的陽光像素紗窗簾從雲端垂下來,輕輕躺在潔白的大地。遠處枯朽的黑色樹枝承受不住白雪的重量,“啪”的一聲清脆地折斷了。

      「優總是說不要抱有什麽同伴意識,他想和一切脫離聯係,為他生命完結的時候不讓任何人痛苦。」

      白色發的孩子低下頭,凍得通紅的指尖緊緊摳住雪人冰冷的身體,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淺藍色傷痕。一直以來自己所尋找的答案,就像那道傷跡一樣疼痛無比地在胸口生長起來。

      爲什麽拒絕爲什麽總是冷漠地走開。竟然是淩駕一切的溫柔。

      神田執行完任務回到教團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沒有重量的黑暗彌漫得無處不在,身子很沉很沉,像是踏上了一個密度極大的荒涼星球,一呼一吸竟然沒有生命的味道。砂時計的流沙迅速漫過了腳踝沒到了膝蓋。時間到底還剩下多少呢。

      他駐足在那熟悉的門前。那是他回房的必經之路。有時候能見到某只豆芽菜在房門前晃來晃去説是忘了帶鑰匙,有時候房的主人沒関好門就在房裏睡着。而更多的時候,房間是空空如也的。驅魔師的生命,就是這樣在生與死的罅隙間搖擺不定。

      那麽今天呢?沉重的門無法向他言説。門未鎖。他的手緩緩撫上那冰涼的把手,有冬天寒冷的味道,也有人的氣息。

      輕輕旋動門的把手,發出“嘎吱”的響聲,細長的門縫中透出一道細弱的光線來。他推開門的時候那孩子執著燭臺站在他的面前。森然的火焰跳著最後的舞落了徹夜滾燙的淚,伴著憔悴的光與影在那孩子的面容上輕輕旋舞著。

      「歡迎回來,神田。」那孩子柔聲說著疲憊地微笑。

      「啊。我回來了。」他輕聲回應,隨即兩人陷入了沉默。然後又是他發話,冷冷的語調帶著微暖的責備。「豆芽給我去睡覺。」

      「神田。」亞連幽幽地說著。「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我害怕。」

      他一怔,然後淡淡地應著。「你知道啦。」

      蠟燭突然熄滅了,一夜的生命毫無昭示地完結,黑暗如潮水湧上來的刹那燭臺掉落在地上發出尖銳的鳴聲。

      那孩子撲進他的懷裏。他的額頭抵緊他的肩胛骨,纖弱的雙手緊緊攥住他的黑色團服。墨色的長髮糅合進那雪白的純色,在那裏,像冬天的陽光埋得很深很深。他的手順勢落在那孩子的背上,透過單薄的襯衣感覺對方細小不休的顫抖。

      「神田,爲什麽不把你剩下的時間分給我?」

      「那只死兔子,誰讓他說了。」他小聲咒駡著,卻不由得把那孩子擁得更緊。

      「優,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優,如果你沒有力量去守護,那就由我替你來守護這份愛。

      他的心劇烈地顫抖。那孩子擡起頭,藏青色的背景裏鋪了一層如雪的月光。亞連在他的面前,雪白的發梢與那冷月和色,雙眸清澈如淺藍色的湖泊,白色襯衣的每一道褶痕像他大腦皮層上記憶的深紋。他愛的那個人,就在他的面前。

      他俯下身來吻他。像雪花一樣乾淨輕暖的吻,降落在他的前額,他的劉海,他的鬢角,他的眼瞼,他的面頰,濯洗他的淚痕,輕觸他的鼻尖,停留在那柔軟的雙唇。彼此的氣息細細密密地糾纏,緊緊地,緊緊地,在心的某一隅,開始一點一點痛起來。

      「大概在五次以内吧。」科姆伊推了推眼鏡把表情藏起來。神田大概無法想到這麽快就進入了倒計時。三幻式消耗生命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他居然也會想到跑來算自己還能活多長。神田的嘴角自嘲地上揚然後忽然僵直。那個晚上過去那麽久了,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渴望活下去,也許,是在等待任何一個荒唐的奇跡突然出現。

      他想要守護他。

      「這次陪亞連君去執行任務吧,回來以後有段時間不會讓你出任務了。」

      身後傳來有節奏的叩門聲,接著是那孩子推開門進來。

      「利巴班長通知我說有任務……」

      「亞連君來得正好!」科姆伊拍手一笑轉身到那堆危樓高百尺般的書堆裏找資料。神田有些詫異地瞥了亞連一眼。

      「豆芽菜,你一直在門外嗎?」

      「哪有。」那孩子仰起頭笑得溫暖。「我才剛剛來不是嗎?」

      一切都是他之後聼科姆伊說的,亞連當初怎麽也不願意和神田去執行那個任務,他搬出一堆五花八門的理由最後卻因其他驅魔師有任務在身而被駁回。

      神田君不會有事的。科姆伊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很簡單的任務不是嗎?

      很簡單的任務。神田冷冷一笑。本來應該是這樣的。那個北國到處盛滿了安靜祥和的白雪,幾道細細的裂紋爬上那石灰色的墻体,木質的圍欄腐朽得像死去千萬年的生物骨骼。古樸的小鎮像是在童話裏的第十三位巫婆的魔法中沉沉睡去了一樣。他們迅速地回收了聖潔打算回教團,幾體三級惡魔卻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在救援到來之前,他們必須戰鬥。他的背靠著那孩子的蝴蝶骨時,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孩子的顫抖。

      「害怕的話就退下。」他低聲說著啓動了二幻式。那孩子並沒有回應他,只是默默發動了左手的聖潔。

      雪原上孤獨佇立的樹見證過多少不捨晝夜的慘烈廝殺,陰霾的天空平靜地遮蔽了所有倉皇逃逸的光隙。沒有風的空氣裏揚起千萬霜風與冰霰,帶著冷空氣強行擠進他的鼻腔與渾身粘凍的血液。明亮的刀刃一直一直晃不去那抹白色堅定的身影,像是鍍上高光般刺得眼睛生疼。

      他們漸漸再次相抵而立,彼此的身體緩慢地恢復了原有的溫熱。他們一同疲憊地喘息,身上的傷隱隱作痛。

      「夠了,豆芽。」他低聲說著。餘下的三体惡魔也停止了攻勢。「我發動三幻,應該可以突圍,你趁這時候趕快走。」

      他盤算那孩子要和他大吵一場,然後他應該用多麽刻薄的發言把他氣走。出乎他意料地,那孩子只是默默地轉過身。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刻的笑顔。淚水輕輕湧出他的眼眶,那些厚實的雲層越來越清晰地聚集,為他的輪廓描繪上黯淡的色彩,卻明明是那麽溫暖的笑顔沒有盡頭地綻放,像是天使揚起黑色的羽翼。

      「優要活下去。」

      那句話輕輕地散開,在微冷的空氣裏點染,擴散,直到最後一點餘音也消失不見。神田感覺全身在劇痛中一陣強烈的震顫,隨即意識開始模糊,還是勉強能看見那孩子收回纖長的金屬制左手,轉過身。那堅強的背影填滿他的視線,為他定格成世界最後的奇跡。

      笨豆芽。我醒來后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是什麽時候。

      那孩子坐在窗邊,白雪般的陽光清吻他的細長的睫毛。他低頭微笑的時候瞳中染上金色淡彩。陽光裏的一切像大雪深處的沉眠一般安穩寧靜。

      「優會活的比我長哦。」

      他執起他的手細細撫過他掌心粗糙的生命綫。然後,他緊緊握住那孩子纖弱的手。笨豆芽你住嘴。

      那孩子只是擡起頭很認真的凝視著他的雙眸。房裏的蓮花裝置在日復一日的守候中虔誠地盼過了枯槁的流年,光滑的玻璃曲面上映出那孩子的影子,漸漸,漸漸淡去,隨即消失。

      神田的意識逐漸恢復,睜開眼睛卻看見救援部隊在自己身邊忙碌。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那些愈發深重的陰霾擠滿了他的視線,以至於他到處也找不到那孩子的身影。

      隨後趕來的驅魔師告訴他,是亞連獨自解決了那些惡魔。他發瘋似的推開他們站起身。他希望著可以把那打暈他的豆芽好好地教訓一頓,或者兩人繼續沒日沒夜地吵個不停。可他看到那孩子的時候他是那麽安靜。

      他那麽安靜地躺在雪地上。

      雪地上有殷紅的花妖冶地綻放,在遠處散作星星點點。他俯下身,叫他的名字。

      「喂。豆芽。」

      他的指尖輕輕落在他蒼白而精致的面頰上。那裏竟像雪花一樣冰冷。

      他的雙手輕柔地托起他的身體。那孩子的身上有那麽多的傷口,稍微不注意就會把他弄疼。那時候他會突然掙扎著說神田你幹什麽快把我放下來。

      他輕吻他的雙唇。它是那麽的紅潤,是誰為新娘上了如此明艷的唇彩。最後的吻裏沒有了彼此的氣息,只有冰冷而腥咸的鮮血的味道。

      他的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他握緊了他羸弱的肩。只有慟哭聲撼動著冷漠的雪原。

      然後有什麽落在他的面頰上,一瞬微涼。

      是雪花。安靜的白雪,歌唱的白雪,綿綿不休的白雪。

      精靈們守候在通往天堂的階梯兩旁面容模糊只投下它們冷冷的目光。是的。那些雪爲什麽要從天堂降臨這個世界,而它們,能夠守護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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