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里》未玫

5、第 5 章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了机场。
　　她果然是不能出门的，走到哪儿都能遇见薄亚西。她想。
　　“沈总，沈太太。”唐清嘉笑着招呼他们，挽着薄亚西朝他们走来。
　　薄亚西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因为他们的到来，白浅浅正拿着勺子喂沈霂霖吃蛋糕的手微微一抖，少许蛋糕携着奶油落在沈霂霖的牛仔裤上。她赶紧将蛋糕勺子插进放在桌上的蛋糕盒里，拿出纸巾想给他擦拭，但是位置又有些尴尬，她只好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霂霖会意地拿过她手里的纸巾，看着她此刻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笑，带着些许宠溺。
　　薄亚西和唐清嘉停下脚步，站在一米外处看着他们。
　　等他擦干净了，白浅浅取过他手里的纸巾，轻轻地扔到垃圾桶里。
　　整个VIP候机室里只有他们四人。
　　沈霂霖浅笑着招呼他们坐，白浅浅礼貌地朝他们一笑。
　　薄亚西今天穿得很随意，浅灰色的薄款V领毛衣，白色的休闲裤。
　　而唐清嘉同样一身休闲。
　　情侣装？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神色间浮现出些许的不自然，有些慌张地转移视线。
　　“沈太太，你们是要去旅游吗？”唐清嘉问。
　　“出差。”白浅浅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些许疏离，“唐小姐呢？”
　　“见一个朋友，”唐清嘉微笑着回答，“你们要去哪儿出差呢？”
　　“法国，”白浅浅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然后将它们别在耳后，“你呢？”
　　“日本。”
　　沈霂霖招来服务生，要了一杯咖啡和白开水，然后问唐清嘉和薄亚西，两人同他一样要了杯咖啡。
　　沈霂霖和薄亚西各自喝着咖啡，没有说话，唐清嘉和白浅浅在一旁闲聊。
　　“沈太太，你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长得可真像。”唐清嘉喝了一口咖啡，缓缓地说。
　　白浅浅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是吗？”
　　唐清嘉点了点头，“嗯。”
　　闻言，正放下咖啡杯的沈霂霖和薄亚西同时偏头看向她们，只是沈霂霖看的是唐清嘉，而薄亚西看的是白浅浅。
　　白浅浅低着头，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她微微泛白的指关节告诉着他，她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抬头，笑着打趣道:“可能给我做整容手术的医生是她的爱慕者吧。”
　　沈霂霖神色复杂地看向白浅浅，抿了抿嘴。
　　唐清嘉和薄亚西都知道她因为车祸而毁容的事，因为那次宴会后，两人都找人调查过她。
　　唐清嘉听后很配合地笑了，“以前的你跟她就很相像，不过现在的你跟她更像。”
　　白浅浅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了几秒，唐清嘉尴尬地笑了笑，“你们的性格倒是南辕北辙。”
　　一个自来熟，一个慢热。一个活泼，一个沉着。一个锋芒毕露，一个不露圭角……
　　“这样啊，”端起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白开水，明明无味，她却觉得有些涩，“真想见见她。”
　　她低着头，所以并没有看见三人脸上的不自然。等她抬起头时，他们早已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可能沈太太要失望了，”唐清嘉看了一眼薄亚西，只见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她的语气带着些许的伤感，“她去世了。”
　　白浅浅微惊，不自觉地看向薄亚西，然后尴尬地笑笑，“抱歉。”
　　看着薄亚西的神色，唐清嘉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四人都沉默着，没再说话。
　　沈霂霖看了一眼手表，偏头对她说，“浅浅，我们该走了。”
　　她点点头，对他们说:“唐小姐，薄先生，再见。”
　　唐清嘉笑了笑，“再见。”
　　起身，挽着沈霂霖的手离开。
　　薄亚西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唐清嘉有些失落地笑笑，“亚西，她跟阿桑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你知道的，她回不来了。
　　薄亚西垂眼，没有说话。
　　唐清嘉苦笑，五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或许你从未想过要忘记吧？

　　当白浅浅在巴黎街头“偶遇”薄亚西的时候，她终于不再感慨缘分的强大，突然发现人为的才可怕。
　　本想转身离开，却不想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礼貌而疏离地微笑着说:“薄先生，好巧。”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自然地下垂，随意中也尽显优雅和高贵。
　　她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还有事。”
　　“只是单纯地喝杯咖啡，然后向你道歉。”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垂下眼，想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她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地搅拌着咖啡，偏头看着窗外。
　　他看着她，那么安静的样子，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出入真大。
　　“她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安静地坐在我的对面。”
　　她偏头看着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里却并无波澜起伏，“所以我说我不是她。”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我有说你是她？”
　　她语塞，他的确从来没有说过，只是总把她认错而已，只是行为上有些逾越而已。
　　他端起咖啡，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问:“你怎么不喝？”
　　“我不喜欢喝咖啡。”她如实地回答。
　　“她也不喜欢喝咖啡，”他说，“她说太苦了。”
　　她突然不想说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却不小心把自己给呛到。他见状，起身，站到她身旁，轻拍着她的背，紧张地问:“好些了没？”
　　她微微往前移了移身体，点点头，“谢谢，我好多了。”
　　看着她的反应，他的眼里染上一丝失落，却很快淹没在幽深的黑里。没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低头，听着舒缓的钢琴曲，她紧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涨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看着不远处正在弹奏钢琴的女子，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这是她弹得最好的曲子。”
　　梦中的婚礼。
　　她没有说话，其实这也是她弹得最好的曲子。
　　听着这首钢琴曲，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希腊的圣托里尼，沈霂霖给她的那场世纪婚礼。
　　只关乎白与蓝的如梦的婚礼，使得她的记忆并不那么苍白。
　　美丽的圣托里尼，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爱琴海上。那里有世界上最美的落日，最壮阔的海景；天地间蓝与白的相知相间，蓝得彻底，白得耀眼。
　　那样的蓝白世界让人沉醉，尤其是对像她那样失去记忆的人来说。视觉上的享受，总是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她并不知道沈霂霖为她准备了一场婚礼，她单纯地以为只是回去看望她的父母。直到婚礼的那天，美丽的白色的婚纱送到她眼前的那刻，她才知道。
　　她当时除了激动，就是感动。
　　她穿上婚纱前，也有过犹豫。但是一想到她本就是他的妻子，又觉得没何不可。他不过是再次给了她一场婚礼以填补她的空白罢了。
　　没人比她更渴望制造一些属于自己的回忆来填补她空白的过去。
　　热闹的婚礼现场，满是祝福的人。没有教堂，只有碧海蓝天；没有热情的红玫瑰，只有她最爱的白玫瑰。
　　她喜欢它的花语——我足以与你相配。
　　当她挽着父亲的手，走过铺在夹杂着白沙的黑沙上的红毯时，她看着红毯的尽头，穿着白色西服西裤的他，翩翩绅士，那么王子。他眼里的深情，让她走向他的步伐那么坚定。
　　那是她会厮守一生的人。
　　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
　　她看着父亲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里，听着他在神父面前的宣誓。
　　除了幸福，她想不到别的词。
　　或许这场婚礼还不足以让她敞开心门，欢迎他进去，却足以打破她心上结了两年的冰。
　　美丽的白色大房子，可爱的黄色小房子，惊艳的玫红三角梅，纯净的蓝色天空和爱琴海。
　　她和他的家不过就是这样简单。
　　在那里的时光，她只觉梦幻而不真实。
　　在她回忆她的婚礼的同时，薄亚西想到的是五年前他和夏桑的婚礼前的那天晚上。
　　他偷偷潜进她的房间，却发现她并不在房里。他只能待在房里等她，不一会儿，楼下便传来了一阵钢琴声。
　　钢琴房的门轻轻地掩着，并未关上。他轻轻地推开门，屋里没有开灯，但是他借助窗外照射进来的路灯灯光看见了她。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背对着他而坐。修长的手指轻快地拂过琴键，美妙的音符在她手下跳动着。
　　她正弹奏到高潮部分的夸八度，这是整首曲子的关键。
　　他记得她说过，在这首曲子的感觉中，自己要幻想着美好的事。曲子里分有4段，前奏、低潮、过度、高潮。每一段都有每一种感觉，有时温暖如风，有时柔如彩虹。只是，为何他听到的是无尽的忧伤和绝望？
　　他慢慢地走近她，在她身后停住脚步。她毫无觉察，只是不停地弹奏着这首曲子。
　　他忍不住伸手从身后抱住她，熟悉的味道自身后传来，她一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微风拂过枝叶，昏黄的路灯照在树枝上，将摇曳的树影透过玻璃映在地板上，被推向两边的窗帘轻轻的飘动着。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未干的泪痕那么明显。手指轻轻地移动，悠扬的旋律再次响起，掩盖了她声音里的微微颤抖和沙哑，“我真的恨过你。”
　　他没有说话。
　　她恨他，他知道。他想解释，但是他知道她不想听。
　　她说过，很多时候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你别说，我别听。
　　“可那时的我仍想嫁给你。”
　　她无奈地笑笑，眼泪再次涌上眼眶，然后夺眶而出。
　　“你是我整个青春期的梦。”
　　他依旧没有说话。
　　“哪怕明知拥抱你的结果是融化，我也不曾收回我的双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你。”
　　“这条路，我走得那么辛苦，所有人都叫我停下来。”
　　“我也有过挣扎，我也想过放手，可是我怎么会甘心？我赌上自己的一切，不就是为赢得一个你吗？”
　　她苦笑。
　　“不过终于，我就要成为你的新娘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梨涡浅浅。
　　“可是阿西，如果我不是夏桑，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她的声音放佛自天边传来，夹杂着一丝空灵。
　　“会。”
　　听着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只想当真。
　　“我信你。”
　　“你明天会来吗？”他有些紧张地问。
　　“会。”
　　听到她的回答，他的不安少了许多。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最后一曲曲终，她说，“我还想做最美的那个新娘呢。”
　　他在她旁边坐下，擦干她的眼泪，认真地说:“阿桑，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骗过你。跟你在一起，仅仅只关乎爱情。”
　　他在她的额头上留下深情一吻，离开前，看着她嘴角苦涩的弧度，他只觉心在抽搐。
　　你还是不信。
　　她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我信。可是阿西，就算我信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爱情，被现实打得措手不及，我除了惊慌，便只剩狼狈。”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暗自发誓，他会用整个余生去爱她。
　　电话铃响的声音将沉醉于自己的回忆的两人拉回了现实，两人同时看了一眼手机，继而听到隔壁有人接听电话的声音响起，放松，又同时放下手机。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对不起，”薄亚西真诚地看着她，“为之前的无礼。”
　　直视他的眼睛几秒，然后垂眼，“你不用道歉，只要别再认错人就行了。”
　　薄亚西的身体一僵，随即转移了话题，“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
　　她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