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六月一日君小寻

36、This butler 陷阱 02

　　——被隐藏的所谓真实，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残酷的。即便如此，你也要追寻事情的真相么？

　　银质烛台上黏稠的烛泪不断滴落，凝固成斑斑驳驳的疤痕，洁白的墙壁上晃动起两人昏黄的剪影。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身着燕尾服的黑发执事优雅而细致地为小主人脱下繁琐的深蓝色礼服。
　　“……千夜·亚尔亭兰彻斯特，新任的黑森公爵还是一样的难缠啊。”伸出手臂让塞巴斯蒂安拿下厚重的外套，墨发小伯爵闭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平静的语调里满是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沉重。
　　“啊，的确如此，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十分称职的公爵大人呢。当然，啵酱您也同样优秀。”白色的手套优雅翻飞，淡金色的纽扣便随之而乖巧地分开，温柔磁性的男声响起，透露着少有的称赞和欣赏之意。
　　暗红色的眼眸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如同环伺在地狱深处静静观赏猎物挣扎的暗夜之物。一点一点，等待着沉浸于甜美糖果之中的人类的堕落。哼，还真是个会说话的恶魔。突然想起今晚招待公爵时“别具一格”的晚宴，夏尔睁开眼睛看着身前某位讲究到完美的红眸执事示意解释。
　　……那个沙子勾勒而成的枯山水庭院，“啊，菲尼好像把强力除草液当作杀虫剂了呢。”这是微笑的执事君。
　　……那个不知道什么原料的印度盖饭，“啊，巴鲁多好像拿着□□进了厨房呢。”这是继续微笑的执事君。
　　……还有那个突然被撤掉的白色桌布，“啊，梅琳好像又把少爷送的眼镜弄碎了呢。”这是一直保持微笑的执事君。
　　这群不靠谱的人……果然和之前猜的一样，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脑子一热雇佣他们的。嘛，算了，早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习惯……大概就好了吧。扶额的少年一头黑线坐在床边，身旁的赛巴斯蒂安则是早已回归为原本的完美执事，轻柔地为主人脱下鞋袜。无意间瞥到床下多出来的一双有些眼熟的黑色皮鞋，执事君不由得勾起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啊呀，这就有些头疼了呢。小公爵这么主动，看来少爷今晚可能睡不着了，明天可要多准备一些提神安心的餐点才好。可惜正沉寂在阴影之中的伯爵并没有看到，不过没关系，因为——下一刻他就已经正式知道了。
　　“啊咧，果然是这样啊，看来这个宅邸里住着一群很有趣的人呢。呐，夏尔卿？”突然传来的少年声音让夏尔瞬间警惕起来，藏在枕头下面的勃朗宁手枪早已紧握手心。顺着来源看去，只见鼓起的被子里缓缓露出半个毛茸茸的银色脑袋，揉着眼睛的某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潜在危险，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悠闲地打着招呼。……或者说，他确定根本不会有危险才会这样放心。
　　“……黑、森、公、爵，宅邸里应该为您准备好了上好的房间，突然出现在主人的卧室里可不是优雅绅士的举动呢。阁下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请直接指出，凡多姆海恩一定会满足您的一切要求，赛巴斯——”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枪，受惊的伯爵很快恢复贵族风度，冷静地呼唤自家执事前来解围。但是……在看到赛巴斯蒂安一副眯着眼睛带笑的样子后，夏尔愣了一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可恶，这个只会站在一旁看笑话的男人，早就知道公爵的行踪却故意隐瞒了，真是恶劣的性格。
　　“真是抱歉呢，夏尔卿。不过，本爵如果睡在别的房间的话——可是会给你带来祸患的呦。”自来熟的某人丝毫没有感觉到主人话语中的隐喻，前后不搭边的话语让听者半信半疑，头顶上晃动的呆毛更是衬托出一幅软萌无辜的样子，和之前睿智沉稳的黑森公爵形成完美的反差划掉落差。“嘛，虽然住在这里结果也是一样。”
　　……切，这个家伙是早就打好算盘的吧，而且竟然连赛巴斯也同意了，果然不能让人小瞧。还有——给我好好说话别随便扯人衣服啊，被坑了一把的夏尔忍着额头大写的十字默默把衬衫的衣角从某银发少年手中拽回来，力…力气…还真大呢。
　　“夏尔卿这就是同意了哦。”没有防备的墨发少年就这样被突然扑过来的千夜抱住了脖颈，陌生而温暖的体温瞬间紧贴孤寂已久的身躯，来不及拒绝的夏尔只能强忍内心想要逃离的冲动任由小公爵这样拥着。好在对方似乎并未在意，只是短暂地贴近就离开了，但是——那一瞬间的感受却无法忘记，仿佛停止了流动的时间，静谧而温柔的晨风的轻抚，漫天乌云后终于出现的夏夜的繁星，久违的平静与温暖。千夜·亚尔亭兰彻斯特，这个人，应该是初次见面才对，但是……这个拥抱的感觉，他却清楚的记得，在脑海深处被隐藏的黑暗里。在不愿被想起的曾经，到底是谁，也这么拥抱过自己呢？

　　「……CielPhtomhive，这是你的全名吗？」
　　「喂，贵族小鬼，名字这种东西，可以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但是，感觉还不坏。作为信任的代价，我们以后可就是朋友了呢。」
　　「记住了呦，我的名字是——」

　　那个孩子的名字是——
　　“夏尔卿，夏尔卿，怎么了，不会是被本爵吓到了吧。”穿着恐龙装连体睡衣的千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支着脑袋好奇地凑近眼前一副震惊脸的少年。一把拍下放大脸颊的某人，夏尔也有些了解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公爵，这家伙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既定的秩序和规则，完完全全是按照自身狂妄的意愿来改变腐朽的世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尽棋盘上一切可以利用的棋子，傲慢而任性的小孩子罢了，不过，果然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呢。
　　墨发少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会太疏远也不至于太过亲密。“让阁下见笑了，能让公爵满意可是我们凡多姆海恩的荣幸。夜深了，还请早些入睡。”
　　站在一旁的执事君观察着主人姑且称得上优雅得体的反应，啊呀，果然留下这位神秘的小公爵可以很好地锻炼一下少爷呢。猩红色的眸子里悄无声息地升起点点欲望和疯狂，那么……对于那天晚上的事，啵酱你到底想起了多少呢，被神明抛弃的绝望孩童，无助地挣扎着的瘦小身躯，恐惧、害怕、厌恶、憎恨，一点一点地染黑最初纯粹而清澈的灵魂，啊，还真是令人无比期待呢……
　　看到两位大人相处得还不错，赛巴斯蒂安端起烛台恭敬地退下，空旷的房间里转眼便只剩下两人安静的呼吸声。宛如宝石般的红眸和蓝眸在黑夜里格外耀眼，小小的孩子们中间流转着外人无法体味的静谧与美好。侧躺的千夜看着身旁戴着眼罩的精致少年不由得陷入沉思，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身躯却似乎又隔了无数的光年，只能远远地相望却无法接近。沉默了许久，银发的孩子终是怀念一般轻声地赞叹道，“呐，夏尔，你的眼睛——很好看呢。”这只右眼所隐藏下的世界，都是我无法触及的你的伤痛。
　　抱歉了，当初松开你的手……
　　不知道停顿了多久，许是小公爵都睡着了，墨发少年才终于回了一句，“啊，是吗。”

　　又来了呢，那个总是模糊不清的梦境，还有在黑夜中彼此依偎的两个孩子。总觉得……似乎忘记了某一个很重要的人呢，在自己永远身处于地狱的那一晚之后。
　　「呐，夏尔，你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吗。」
　　「很好看呢。」
　　「诶……是，是吗？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深夜再次到来，窗外的绯月早已高悬。相隔了很远很远的初遇，带来的到底是真诚还是陷阱。红色的月亮下，你听到孤狼的嗥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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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姆先生，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吗？”血腥，愤恨，死寂，暗红的血迹从庭院一直蔓延到凌乱的大厅，碎裂的玻璃散落在浸湿的地毯上，毫无缺损的尸体颇具艺术性地横倒在走廊两侧，熟练而利落的杀人手法勾勒出一种病态的美感。这是一群预谋已久的暗杀者，从欧洲大陆一直紧追到英国伦敦，终于在今晚露出了蜘蛛的毒牙。但是可惜了呢，所谓的忠心只是别人利用的工具，无知者最终也只能愚蠢地走向死亡的坟墓。
　　“对不起了，公爵大人，老朽我恐怕不能再陪您一起战斗下去。真是羞愧啊，这肮脏的灵魂早已失去了身为骑士的资格和信仰，就这样耻辱地迎接死亡，或许才是老朽唯一的结局了吧。”半跪的中年男人一丝不苟地低头忏悔，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不断滴下，而作为骑士象征的佩剑也早已被眼前的孩子一剑挑落。千夜大人，您已经成长为优秀的黑森公爵了呢，真正能够肩负起了家族的荣耀与使命。至于老朽，身为失败者只希望您能一切安好，带着我们的遗愿继续坚强地生存下去。
　　“……你的意志，我确实听到了呢，如果这就是你所希望的话。”红眸少年似是有些狼狈，只是穿了薄薄的外套就匆忙应战，长及腰身的银发凌乱地披散在周身，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高傲与魅力。威廉姆·哈米尔·维斯塔利，这个外祖父逝世前反复叮嘱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也是家族隐藏最深的背叛者。当年初露头角的三大骑士长之一，从最初加入兰彻斯特家族起就是一个完美的谎言，他真正的任务，其实是监视和彻底瓦解这个庞大的历史遗留物吧。外祖父知道这一点却依旧将他留在身边，一是惜才希望能够招安，二则是把未知的危险控制在自己眼前。嘛，表面上惺惺相惜的两个人，撕开脸面却都在互相算计，这样，不会感到悲哀吗……
　　看到对方不改初衷的宁静与安详，银发少年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睁开赤瞳拔剑出鞘，仿佛一瞬，仿佛许久，做工精致的西洋剑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冰冷色泽，伴随着人体特有的温度和刺目的鲜红。
　　“……一路走好。先生您，依旧是一名合格的骑士呢。”因为……就算是背负着背叛的恶名，先生您也从未伤害过我呢。这次联合分家的暗杀，其实是您一直在筹划的吧，不过却是为了我们这一方。明明可以在大陆上巡查领地时动手，却为了万无一失特意等自己回到伦敦才行动，更是在马车上给出了那么明显的提示。因为您清楚地知道，这场暗杀，必不可少，既可剿杀分家的精英实力，又可以出师有名制裁叛乱者。先生您，果真是个温柔又残忍的人呢，外祖父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千夜，记住了。那个人，就算是背叛者，也是个可以信赖的骑士啊。」
　　但是，你们之前的羁绊掺杂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就这么干净地斩断，或许才是您最后的愿望。威廉姆，愿你来生，可以温柔为人。

　　“真是头疼呢，小公爵将客厅弄得这么乱，明天又要花费很多功夫打扫了。”尘埃落定之后，诺大的宅邸还是一样的安静，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梦乡里，只有某个身着燕尾服的执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染血的少年身旁。啊呀，这可是公爵大人家的私事呢，身为小小执事的他只能乖乖站在一旁，不让这场战斗被人打扰。不过，还真是令人赞叹呢，公爵大人精彩而美丽的表演，明明那么弱小的身躯却隐藏了无穷的力量，强大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了呢。”若无其事地收剑回鞘，千夜恢复一贯的优雅做派对这位神秘执事说到。刚才那么大动静的争斗却没有惊醒任何人，看来这位执事有着不为人知的力量呢。
　　“嘛，如果公爵大人能真诚一点的话，在下恐怕会荣幸之极的。”高大的男人恭敬地弯腰行礼，完美的礼仪让人挑不出任何过错。然而下一刻他的举动却让人意想不到，突然贴近的脸庞以及变得猩红的双眸。不染纤尘的白色手套滑过少年渗血的脸颊，勾起一抹纯粹的鲜红送至唇边，整个过程都弥漫着魅惑人心的魔力和诱惑。
　　“果然是很美味的灵魂呢，我可爱的少女。”一手揽过对方纤细的腰肢，黑发的男人如同暗夜中对恋人低喃的恶魔一般靠近散发着甜美味道的银发女孩。俊美的脸庞，性感的薄唇，缓缓吐出的诱人话语，弥漫着甜腻气息的呼吸轻轻扫在少女白皙的耳垂和颈间，让人忍不住想要停驻在这梦幻般醉人的瞬间。
　　啪的一声清脆响起，原先旖旎沉醉的粉红气息都被小公爵这毫不留情的反手一掌给打得消散不见。哦，对了，还有黑发执事呆愣片刻的眼神和脸上多出来的红色指印。
　　“真是遗憾呢，塞巴斯蒂安卿。本爵的灵魂……可不是你能轻易吞噬得了的。在没有找到父亲之前，在没有完成自己使命之前，不论多么绝望，我都会痛苦地、挣扎地生存下去。”稚嫩却有力的话语穿透空气传至男人耳边，伴随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能看到略显凌乱的银发随着坚定的步伐而不断晃动，纤弱的背影下是骄傲而强大的灵魂。
　　有些失神地抚着有些发疼的左脸，塞巴斯蒂安沉默了一会，随即又不由得勾起嘴角笑出声来。呵呵，真是毫不留情呢，这位可爱的公爵大人。嘛，这一屋子的暗杀现场可要赶快处理了，毕竟——黎明，就要到了呢。

　　淡金色的晨光从遥远的东方逐渐扩散到整个天空，不论是什么地方的日出，都有些自己独特的美丽，正如这世界上每个不断地挣扎着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