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城》绘花猫

7、第三章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文帝躺在她旁边，一盏小灯燃着，甚是明亮。
　　“你醒了。”文帝轻轻一笑，抬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去洗下吧，这样睡总是不舒服的。”
　　许湄顺从地点点头，艰难地撑起身子，只觉得一阵晕眩。文帝从后面扶住她：“你的身子的确不好，请太医来看看吧！”
　　“不想。”许湄靠在文帝身上，“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必浪费时间呢？”
　　“胡说！”文帝扳过她的身子，“怎么能不看呢？”
　　许湄格格笑出声来，抬头吻上他的下巴：“有你在，病就好了。”
　　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兜兜转转的，你说话一向这样。明儿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别任性。”
　　“安排我见见澹和。”许湄突然道。
　　文帝一怔，身子有些僵硬：“你——”
　　“我知道澹和没有死。”许湄看着他，坚持道。
　　文帝的目光移向别处，轻轻笑起来：“好吧，朕为你们安排。”
　　“我好累。”许湄闭上眼睛，靠在文帝身上，喃喃道，“让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你喜欢彦么？”文帝轻轻叹气，仿佛有太多无奈。
　　“不喜欢……”许湄嗤笑一声，“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呢，像你的孩子。”
　　“你到底是恨我。”文帝喃喃道，更加抱紧了她。
　　许湄轻轻笑着，没有睁开眼睛，抱紧了他：“我们之间，剩下的不多了。真的不多了。过了今天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呢……”
　　“最后帮我一次吧。”文帝认真地看着她。
　　“帮你培养蕈？”许湄睁开了眼睛，苦涩地笑笑。
　　“是。”文帝轻轻笑着，“只有你知道我的心思。”
　　许湄枯笑几声，挣开了文帝的怀抱：“我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相信你。”文帝柔柔地笑着。
　　“我有时在想，为什么蕈不是我的儿子。”许湄若有所思看向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几粒星子闪着光芒。
　　“为什么这么想？”文帝抚上她的头发。
　　“当年那个生下来就死去了的孩子。”许湄轻轻笑着，笑得苦涩，“不正是和蕈同一时辰么！”
　　文帝默然，没有说话。
　　“那以后，我就不敢奢求了。”许湄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串泪珠，“你对我，还是太薄情。这场面上的鹣鲽情深，到不了你心里。当初你是不是在心里暗自嘲笑我，嘲笑我不自量力，居然抛下家跟你在一起，是不是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就在盘算着怎么把我的家斩尽杀绝？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不值得，如果当初我跟了韩王世子，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吧。我又何苦呢，王妃，皇后，又有什么不同，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又何必做了那样的争斗……”
　　“阿湄……”文帝欲言又止。
　　许湄按下他，微微笑着：“你听我说，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让我说呢？”
　　“好……”文帝的声音蓦地有些哽咽，握住她的手，微微笑着，“我听你说。”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呢？我始终没有想通为什么。”许湄抱住文帝，声音哽咽起来，“这二十年我一直一直想，一直一直没有想明白。我以为那一步迈出去了就是幸福，可是我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你说我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当年澹和一声声问我，问我为什么不求你呢，为什么不用皇后的权力来插手呢，我无法去回答。我求你也没有，对不对？皇后，说起来好听，不过也是个空壳。这二十年，有谁把我当了皇后，他们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我是皇后，皇后的家人都死了！全都死了！甚至，甚至，我连个孩子都没有。不对，我有过，只不过都死去了，都死了！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我想得到的太多，所以上天要惩罚我。还是你真的恨透了我，真的只是把我当作一个玩物，只是想看着我痛苦呢？”
　　“阿湄，不要这样……”文帝轻声安抚着她，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
　　许湄失笑：“我老了。”
　　“胡说！”文帝勉力笑笑。
　　“就是因为老了，所以才胡说。”许湄抬头看向文帝，轻轻抚摸着他的下颌，“以后，你不要再来了吧！”
　　“为什么？”文帝惊愕。
　　许湄轻轻笑着：“我怕再想起太多往事，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文帝怔住，没有说出话来。过了许久，他的手松开了，轻叹出声：“阿湄，你让我为难了。”
　　“是么？”许湄闭上了眼睛，“那好，我不为难你。”
　　文帝再次握住她的手，轻柔地笑着：“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守着你。明天，我们去夏宫吧，这里实在是太热了。”
　　“好。”许湄柔顺地答着。
　　“在夏宫，我安排你见澹和吧！”文帝沉思片刻，又道。
　　许湄点点头：“你也很久没见过澹和了对不对？”
　　“二十年没见。”文帝轻轻笑着，“和你一样。听说，她嫁了个书生，日子过得不算太差。”
　　许湄浅笑出声：“书生？我总记得澹和最瞧不起书生呢！”
　　“是么？”文帝轻轻为她打扇，“你呢，你有没有瞧不起的人？”
　　“我没有。”许湄抬手拭去眼角不经意间流下的泪水，“你难道不知道我从来都是最好的人吗？”
　　“我知道。”文帝轻轻笑着。
　　夜风静静地吹着，星子闪着光，泛着柔和的光芒。窗下夜来香的味道淡淡的，殿内，终于回复了宁静。
　　第二天一早，文帝便带了许湄去了夏宫。
　　夏宫是历代皇帝避暑的胜地，但文帝去得并不多，倒是许湄常常在那边，甚至一度在夏宫常住。
　　“我喜欢这里。”许湄站在回廊中，轻轻笑着。
　　“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吧！”文帝轻松地笑着，“正好你在这边好好休养一下。”
　　“澹和来了么？”许湄抬头看向文帝，脸上的笑容有期盼的味道。
　　文帝轻轻抚摸着许湄的头发，道：“哪能这么快，怕是要等到明天早上吧，我已经派了人去接他们了。”
　　许湄点点头，温顺地笑着：“我很想见她。”
　　“蕈今儿应该快到梁府了吧！”文帝若有所思看向南边，“这一路应该是很顺利的。”
　　“快的话应该到了。”许湄垂下眼睑，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了，“今天来夏宫之前，我叫人给蕈捎信了，这会儿应该也快到蕈手上了吧！”
　　“你给他的信？”文帝有些惊喜。
　　许湄抬头看向文帝：“是，不是你说要我帮你培养蕈的么。”
　　“还是你想的周到。”文帝呵呵笑着，“但愿蕈会懂得我们的意思。”
　　“我怕，时间不够。”许湄看向天空，湛蓝湛蓝的天，没有一丝杂质，“但愿，我能等到他回来。”
　　文帝只觉得心一惊，没有接话。
　　过了许久，前殿的宫女过来了：“皇上，娘娘，午膳好了。”
　　“我们过去吧！”文帝拉过许湄，微微笑道。
　　许湄顺从地点头，跟着文帝到前殿去了。
　　午膳准备地很是丰盛，不是太油腻，看上去清清爽爽的。许湄吃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端着茶轻轻啜饮着。
　　“怎么，菜不合口味么？”文帝放下了筷子，关切地问道。
　　“没有，只是吃不下了。”许湄抬头看向文帝，温和地笑着，“你多吃点，刚刚尝了尝那碗汤，是不错的。”
　　“嗯。”文帝答应着，示意宫女送些糕点上来，“新作的梅子糕，你尝尝看。”
　　许湄夹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又放下了，看向外面：“味道不错，只是我的胃口不好，吃不下了。”
　　文帝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最近觉得很累，容易犯困。”许湄向后靠在椅背上，“看来还真的是要看看太医了。你说得对。”
　　“有随行的太医，一会儿叫他们过来。”文帝道。
　　“裕祥宫里有一本笔记，如果我不在了，留给蕈吧！”许湄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自诩读万卷书，总还是有些收获的，我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不差。”
　　“说得那么远干什么。”文帝不自然地笑笑，“给我讲讲，你给蕈的信里面写了些什么？”
　　“还能写什么呢，我和他也没什么说的，讲讲人生的道理罢了。”许湄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地说着，有些喘。
　　“当初我不该不信任你。”文帝握住她的手，“或许当初就该把蕈放在你身边养大。”
　　“又不是我孩子，留在我身边干什么，就不怕我一个不小心就让他的小命给弄没了？”许湄自嘲般笑笑，抬眼看向文帝，言语间带着苦涩的味道，“你说是不是？”
　　文帝默然。
　　“现在把他过继给我就很好，到时候我死了，还有人给我披麻带孝呢！”许湄疲惫地笑着，“就怕他不愿意。”
　　“他不会不愿意的，他是个大孩子了，有些道理他都懂。”文帝安抚道，“等他回来了，你给她好好讲。”
　　“找个老师不是更好么？”许湄笑起来，难得开朗，“找个好点的老师，比跟着我好。”
　　“蕈现在的老师也算的上是中规中矩，不过就是太古板，等蕈回来了，你给他寻几个好些的老师吧！”文帝笑着说。
　　许湄应了一声，却是闭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