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草结籽》只禾

2、往事

　　“啊？张宰相被革职了？”

　　“是告老还乡了”汪年之解释道。
　　“自从上次中秋宴后，张老就病倒了，卧病在床多日不见好，近日眼见着好转了，今天去上朝就递了本折子说要回乡养老，群臣怎么劝都劝不住，皇上也没犹豫就批了。”

　　织蓉素来听闻张宰相的名声，体恤百姓，勤政清廉，深得人心，虽说已经年长但身体一向健朗，怎么就忽然要告老还乡呢，不禁疑惑起来。

　　沉思了片刻，“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废黜皇后的事。”

　　汪年之轻轻点了点头。

　　入秋后的气温已渐冷，一点点阳光就让人感到欣喜，风吹来，带着一丝寒气，树叶窸窸窣窣的往下落，大雁变化着队形往南飞去，年之抬头看看天，巨大的蓝色包裹着他，印染了他的眼眸，忽然悲从中来，不由的叹了口气。

　　贺织蓉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捏了捏他的手，年之转过头来，织蓉甜甜的一笑，年之怔了怔，为自己刚刚莫名的情绪感到可笑，两个人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丫鬟们感到莫名其妙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也窃窃的笑了起来……

　　自从见过庆贵妃后，汪年之总是会闪现出年少时候的画面，以及那个他已经深藏心底的人—顾千白。

　　八年前，他被任命为福建兴安县令，责令即刻上任，此时福建正遭遇倭寇之乱，朝廷派了几波军队才略平息，经过了长时间遭受倭寇的侵害，农田荒废，百姓也不敢出海打渔，苦不堪言，就连正常的政府办公都已经停滞，这个地方百官都拒绝前往，任命的前几任都打通关系想尽办法离开这里，可是地方不能一日无官啊，这个时候有人就推荐汪年之，说英雄出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定能治理好这个地方。

　　自从接到任令后，汪父便整日郁郁寡欢，让自己的独子去这虎狼之地简直是剜他的心头肉啊，虽说他也是一带乡绅家底殷实，可奈何朝中无人，也无能无力，朝廷之命不可违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上任，默默的祈祷能够熬过三两年后可以调任。

　　对于汪年之而言，这正是个好机会，正是生产凋零，才有他大展身手，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夙愿，他宽慰着父母，让他们不必太担心，同时也向他们坦露心迹，告诉他们等他在外安定下来后就与千白成亲，让他们这段时间要照顾好千白，当儿媳看待。

　　“年之……我也想陪你一起去”千白泪眼汪汪的看着年之。

　　汪年之最受不了千白哭，从小到大只要千白一哭他就什么能做到，汪年之心头一酥还是狠下心来，捧着千白的脸为她拭去泪，搂在怀中轻声道“乖，我已经和爹爹说了，等我在那边安定下来就与你成亲接你陪我，但是现在不可以，那边的事情还未知，我也不放心你，怕照料不到你。”说着把千白的头按入胸怀，用下巴轻轻磨着头发。

　　千白当然知道年之是为她着想，但是一想到他们就要分开那么久，想到汪年之要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去面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刚开始抽抽啜啜小声呜咽，后来忍不住就放声大哭起来。直到现在汪年之听到女孩子哭就像是又回到那个时候，每一声哭都像是拿针戳他的心。

　　离别的日子总是要来临，走之前顾千白送给他一个平安结，他知道这丫头平日里不爱做这些女工，看着精致的平安结想必也是狠下功夫学了。此后他一直带在身边，也是千白留给他的唯一物件。

　　此时，已是庆贵妃的顾千白凭栏远眺，自从七年前来到这皇宫中就再没有离开这里，远处屋檐叠障，夕阳的余晖打在金色的屋顶上，闪着波动，小鸟一跳一跳低着头觅食，千白看着出神。

　　魏远山从后面环绕的搂着他，惊到了千白，她拧头嘴边噙着笑看着远山，撇了撇嘴。

　　远山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风这么大，怎么上这来了。”说着便看向千白的丫鬟青芒厉声责怪道“都已经入秋了，庆贵妃身子弱在这种地方吹风，你怎么不叮嘱多加衣。”

　　青芒吓的赶忙跪地“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千白看不过去拉了拉魏远山的衣角说道：“这不怪青芒，是我自己临时起意想要上来这亭楼看看。你看，夕阳多美啊。”

　　魏远山朝千白指的方向望去，夕阳的红洒满天边，他静静的看着，不说话，牵起千白的手，千白顺势把头倚靠在他肩上，陪他一起静享着这片刻。

　　千白微微抬起头看着远山，他是天子，他给予了她万千的宠爱，他愿意将自己的所有烦忧或者开心讲给她听，能遇到这样的人是她从来未曾想过的，他们在一起七年时间，远山待她一如当初，她总是在想自己何德何能啊，扪心自问这么多年自己可曾说爱上他，她没有答案，更多的是感动吧。

　　尤其是与汪年之的再次相遇，又是扰乱了她的心。

　　思绪回到八年前。

　　汪年之去福建上任走后的每一天对于顾千白来说都那么难熬，相隔千里，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怎么应对复杂的形式，有时候千白一想就是半天，在汪府里，处处都留有他们在一起的记忆，一起爬过的假山，聊天时走过的小路，一起种下的树，栽的花……只会触景伤情。

　　在这汪府也呆了有半年之久了，府里的人都把千白当未来的少奶奶看待，都不让她干重活，她只能在厨房里打打下手，汪老爷和夫人待她也还好，说不上有多亲昵倒也挺照顾的。

　　她父亲是汪年之的先生，是年之的启蒙老师，年之也很是敬重他，在千白十二岁的时候，他父亲病重，那时她还小，汪老爷和夫人请来大夫为她父亲看病、买药，以及后来的后事也都是汪家一手操办，她自幼丧母，父亲去世后，汪灵用看她没有去处，便说可以陪自己的儿子读书也好，收留了她，她也把这里当成了家，对于汪老爷和夫人当成恩人对待。

　　其实汪年之父亲汪灵用对儿子的婚事一直犹豫，按理说年之和千白青梅竹马，而且千白也家事清白，也算合适。

　　但汪灵用有更大的野心，他希望儿子能找到一个对他前程有帮助的女子，这次去福建上任，若不是因为自家朝中无人，帮不了什么忙，汪年之只能奉命前去，当地穷山恶水，民风彪悍且有外族骚扰，出人命是常有的事，每想到此处，汪灵用就狠下心来想要拆散千白和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