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黑色马车 ...
-
孟彻抹了抹额头,只摸到干爽微凉的皮肤——第一次杀人,毫无感触。
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游戏玩家”,杀个NPC而已,太正常了。
他有些发愣地脱掉身上的女仆装束,包括好不容易弄到的假发,和管家的尸体一起,用瑟西给的魔药处理掉。
巫术不是化学,不仅仅是化学,把所有碳氮氧氟氖扔进大脑回收站,只记住巫术无所不能之后,一切会好解释很多。
最后这间毫无人气的房间里,剩下的只有一个年轻的黑发仆人,和各种失去主人的家具。
孟彻站在镜子前,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离开之前,他还记得检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头发之类的小错误。
他光明正大的走出管家的房间,知道自己穿着和进去时一样的衣服,头发微微散乱,面容含笑,眼神平和——他花了足足十分钟来做到这点,精益求精。
瑟西这个时间应该乖乖躺在床上,可孟彻远远就看见,高级仆人宿舍的走廊尽头,男巫穿着真丝刺绣的袍子,戴着有精美浮雕的黑色半脸面具,雪白纤细的手垂在身侧,没有手套。
“还好吗?”他来迎接自己的恋人,张开手臂,像展开的翅膀,揽住了孟彻的肩膀,很努力地将可能出现的恐惧与阴沉隔绝在自己纤细的肢体之外。
孟彻点点头:“什么感觉都没有。”
瑟西墨绿色的眼睛紧紧盯住他的眸子,确实没在其中发现丝毫阴霾后,无声地笑了。
他就这样把笑出八颗牙齿的脸靠在孟彻的肩膀上:“孟是最好的。”
他们手牵着手穿过长长的走廊,深夜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烛火摇曳中。
“明天下午,我们就离开这里。”
“需要带那套白瓷镶金边的茶具吗?”
“带上吧,行李箱还很空。听说帝都的一年四季都很冷,我让那位裁缝先生帮你赶制了几件厚实的衣服,已经放在箱子里了;还有茶,席德铎的红茶在俗世是十分昂贵的奇珍,我放了两大包……”
孟彻微笑着听着少爷絮絮叨叨,直到他说完了所有行礼内容,才道:“你为自己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少爷?”
“带了。”瑟西点点头,“你啊。”
孟彻的脸陡然红了,明明能够像吃饭喝水一样倾诉山盟海誓的人,在这样一个浪漫的情况下,听到这样一句甜到心底的爱语,依旧承受不住。
“少爷,你今天肯定吃了很多很多的甜点。”他故作严肃地道。
“事实上,我今天的心情很糟糕,一想到你要去做什么,我的心脏就正常不起来,它一会儿重得像铅块压得我坐立难安,一会儿轻得像羽毛想要从喉咙里飞出来。所以我决定来这里等你。”瑟西痛苦地道,“我对自己说,如果你死了,我就用巫术把你复活。我站在走廊口,思索所有可能用得上的巫术……我恐怕真的大脑有点毛病。”
孟彻握紧了他的手:“没关系,只要您记得爱我就好了。”
~~~
黑色的钢铁马车深深碾过蜿蜒在地的藤蔓,将那些同属黑色的怪物压进泥土里,只剩下纤细的枝丫末端是不是抽搐一下。然后,精致的牛皮靴子踩了上去。威名赫赫的血腥荆棘温柔地托起这双脚,轻轻将他送到马车门前,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在这双脚的后面,还有很多双脚,焦躁地不停动弹。
“他真的获得了许可?!”
这是最常见的句子,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首领绝对是疯了!这有违规矩!”
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语气里有多少嫉妒。
“哼,废物一个罢了。”
这种人真正表达的其实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他们不在乎前·男巫的去留。
瑟西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冷冷望着聒噪的人群。
他的身影毫无伟岸可言,可就是那样伶仃,那样的瘦弱和那样的孤独,站在这座遍布伤痕的铁马车前,让人仿佛看见了千百年前巫师们乘坐着马车在人类追杀下跋山涉水的景象。
他的眼中空无一物。
望着他的人,却仿佛在他眼中看见了地狱。
那是双婴儿般纯净的眼眸,若被一个经历过事实的人拥有,那么他的未来只有两种可能,大圣或者大恶。
“席德铎?女巫?俗世?王国?”瑟西勾起嘴角,转身钻进车厢。
他必将凌驾于一切之上,不因其名讳或实质所影响,重要的只有“凌驾”这一个词。
外面的吵闹声静了一静后,骤然放大了,他们争吵着,咒骂着,气势汹汹要让着吴中无人的普通男孩好看。
“你们想违背首领的命令吗,各位女巫小姐?”
唯一能够传达首领命令的管家已经死亡,年老衰败的首领正全心全意与死神抗争,这里没有任何一个能够震住场面的人。
隔着马车听见这个温和的声音,瑟西再次笑起来,眼中第一次有了温度,只属于一个人的温度。
“孟。”他看着晚一会儿钻进来的仆人。
孟彻皱着眉头,超出预期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安:“有四位女巫没有来,最强大的四位。”
为了防止席德铎因一两人的离开而人心思动,自巫师聚居地建成以来,只有三位巫师血脉成功离开这里,瑟西是第四位,自然会吸引所有巫师的目光。这种大事件,那四位哪怕不感兴趣,也有义务做出表态。
她们不在,来围观的女巫很多,却群龙无首。
瑟西笑道:“其中一个已经向我效忠,一个已经死了,剩下两个决定在下下任首领选出之前潜心研究巫术。前段时间我经常去拜访她们,我以为你会听说。”
“下次我希望听你说,少爷。”
“你在命令我吗?”
他用短短半个月搞定了一个活的属下,一个死的女巫,和两个潜在属下,孟却只关注他没有跟他汇报!
“没有,少爷,我只是表达自己的殷切期待。”
瑟西对着孟彻的笑脸,再次体会到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有点生气,又发不出火,阴着脸道:“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多谢夸奖。”孟彻对他的喜怒无偿已经习惯了。
刚开始感觉到控制不住自己时,瑟西会事先提醒,然后孟就想办法平息他的怒火。仆人紧张地准备了几打剧本后,才发现,两人独处时瑟西最激烈的疯病也不过是摔砸东西罢了,传说中时刻往男巫喉咙口冲的恶毒咒语一直被他死死压在喉咙下头,实在难以压抑时,他会跑出去,孟彻不会追问他在这段时间内是否做下恶行。
轰隆轰隆的黑马车驶过蜿蜒的小路,像一头闯进小镇的野兽,引来村民们的注视。
瑟西安静一会儿就忍不住往车窗转了转脑袋,他只在书里见过普通人的聚居地:“那儿怎么会有个好大的旅馆?”和周围简陋的民宅相比,那幢三层用大块岩石砌成的白色建筑实在太显眼了。
“客人们只在月中晚宴那一天被允许进入席德铎,如果他们早到了,得有个地方落脚。”孟彻从包裹里拿出几块薄荷糖递给瑟西,道,“上次出门时我特意问过。”
“那个女人手里拿着和你送给我的一样的花,她有好多……”瑟西红着脸轻咳两声,转身用后脑勺对着窗户,“我的意思是,下次多送点,孟。”
孟彻含笑道:“我还以为您不会在乎外界环境呢。”
“月中晚宴时觉得和自己无关,现在却奇怪的为这些无关的东西感到兴奋。”瑟西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变化,“因为这些,都可以是我的。”而且你在我身边。
孟彻建议道:“俗世的陛下已经封您为子爵,您有权将这片土地划为您的封地。”然后席德铎一切人员往来都会被瑟西看在眼中。
“不,这里被巫师的存在限制了发展。人们来这里交易,然后尽己所能的迅速离开,根本不会停留给这块土地带来好处。”
孟彻愣了愣,笑道:“对啊,是我太过执着于席德铎了。”
他们的马车从席德铎到帝都一共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见到国王的使者时,地上地已经覆了薄薄一层轻雪。
国王的使者依旧是那个连续整年参加月中晚宴的戴羽毛帽子的年轻人。他得到巫师来访的消息时,正准备出门,就站在雪中,表情古怪地看着那座厚实的铁马车碾碎地上的薄冰积雪,带着恢弘的气势停在了自家门前。
先下来的是孟,那位姿态卓然的黑发仆人。他穿着厚实的黑色高领长袍,银色的圆扣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戴着十分简洁朴素的宽檐帽。
他的主人为他交易了大量的蕾丝和丝绸,使者知道,那些有着清浅颜色的衣料往往都是即将被孟堆在房间里积灰的东西。孟天性不喜欢奢华和时尚,青睐的平庸与朴素,似乎是个忠诚老实的好仆人,好得一看就有问题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