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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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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彻从梦中惊醒!
他抬头,见绣金纱幔笼着梨木雕花床,金线绣成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开在素雅的青纱上,好一番富贵。
入宫数年,每到电闪雷鸣的夜晚,他总听见马蹄声,带着孟氏满门的丧报,在他梦中徘徊不去。
这次孟彻是“胎穿”,从婴儿起慢慢长大,刚出生时双目浑浊,和新生儿的澄澈截然不同,吓跑了好几个奶娘。
当时他已经做好了被孟家抛弃的准备,没想到孟家人非但没有介意,反而小心翼翼地把他藏起来。因怕孟彻被人“斩妖除魔”,便对外称是个女儿,自此养在深闺,避世而居。
孟彻的父亲孟阳在锦衣卫中负责皇帝仪仗,勉强和皇帝禁卫挂钩又不惹人眼,倒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但孟彻长大后接连做出怪事,让年幼的孟与坚信自己吃人,又神神叨叨地告知孟阳,他早晚脱离红尘,不能留有羁绊,手段用尽,逼得孟阳自请调往北疆,举家迁居燕归城。
最终,全家惨死北疆。
明明怕到夜里都不敢熄灯,还强撑着给儿子以身作则亲自照顾孟彻的孟阳;一边哭一边发誓绝对要保护好弟弟的孟与;和为了毫无血缘的他,当街把散播谣言的奶妈骂到痛哭流涕的母亲李氏……
怎么突然死了呢?
他们总觉得他可怜,每年拿到军饷大部分都送回京城。每次孟阳回京,都要对邻居点头哈腰地拍着马屁,只为求邻居多照顾孟彻一点。
孟彻却不相信孟阳穿了大半辈子锦衣,竟真的不清楚锦衣卫的门往哪开,他总怀疑孟阳对他好别有居心,毕竟他这辈子的身世如此奇货可居。
直到孟阳的死讯传来,孟彻还有一瞬间怔愣——就这么死了?
原来,孟阳真的只是个没本事也没志气的男人,生平唯二的两次热血,一次留下了孟彻,一次热血冲头去了北疆。
这两件事送了他全家性命。
穆敏被押解进宫的当日,孟彻宫门前披麻戴孝,求皇帝严惩穆家。
他跪在雨中,身体很冷,心很热。
进了宫,燃着银丝碳的炭盆暖了他的身体,他的心却越来越冷。
那天,已是扳倒穆家的最好机会。穆家精锐溃不成军,燕归城惨遭屠城,穆家根基不再,满门妇孺跪在宫门外,看似祈怜,实则以忠良之名威逼皇帝放人,直将九五之尊钉在“残害忠良”的刀尖上。
但,皇帝没有见孟彻。
他见了穆敏和穆老太君,除穆府爵位,收免死金牌,给天下一个交代。
数日后,郑凯公公传旨,封孟彻为靖安公主,赐易盈宫居住。
天下皆道孟彻好运,谁还注意,皇帝其实没给孟家一个公道。
孟彻自榻上起身,穿好鞋袜,简单系上长发,只着单衣来到这座宫殿的后院,他从丫鬟锦儿手中接过青铜长剑,拉开架势,招式极简,却势大力沉,挥动间有风雷之声,单以剑法而论,已然登堂入室。
这套剑法与配套的内功皆来自于系统商城。孟彻得了大力的部分属性,天资本较常人高上许多,又有一股子痴意,但凡认准一事便废寝忘食,数年间进步神速,只是困在宫中,甚少与人交手。
昔年殷蛮两国和谈,孟彻作为皇帝义女出席宴会,遇到锦衣卫叶行和北疆武将贺文,三人一见如故。贺文只在京中留了数月便赶赴北疆,只给小友留下数册兵书手记,叶行却是太子近卫,时常入宫与孟彻切磋。
孟彻心知古代极重师门,几次邀叶行共同学习贺文留下的兵书手记,试图拉进关系,却都被叶行以服侍太子为由推拒了。
皇帝登基前曾娶穆家女子为正妃,穆太子妃极其善妒,皇帝后院空虚,年近四十而膝下无子。正当先皇病重,群臣以皇帝无子而质疑其继位资格时,太子妃忽而有孕,诞下孩子后难产而亡,次年,皇帝继位,封穆太子妃留下的婴儿为太子。
太子名唤罗锦,比孟彻小四个月,生得圆润白嫩,性情温顺,极其讨喜。
但这并非说明太子好伺候。
某日御马监送来两匹小马,一黑一白,全身无半根杂毛,太子自然嚷着要骑。他从未学过骑术,便由叶行带着在马场上慢慢走了两圈。当天晚上,叶行被皇后娘娘唤到凤仪宫,打了二十板子,只因为太子洗浴的宫女发现殿下大腿内侧磨破了皮。
之后太子来孟彻的易盈宫时,说起当日骑马,半句没提到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叶行,只夸耀自己策马扬鞭,十分骄傲。孟彻当时哪里知道内情,听太子说喜欢骑马,他自己也在宫中闷着难受,便鼓动着太子带自己去宫外的马场游玩。
叶行闻言,冷笑道:“那你带他骑马。”
孟彻不知他为何突然冷下脸来,糊里糊涂地应了。他应了也就罢了,到底活了好几辈子,带太子骑马时愣是没让太子蹭着半点油皮。太子当场便说:“原来叶行那天是故意的。”
叶行出身江湖,父母都是有名的大魔头,父母被杀时,叶行才七八岁年纪,为了躲避斩草除根的正道人士,不得不往天子脚下逃命,被微服私访的皇帝破例招进锦衣卫。他骨子里还留着江湖人的野性,自认为经过风雨,高人一等,自然不愿和周围奴才们一样逢迎太子。
太子与宫女玩捉迷藏时,曾亲耳听见叶行骂他“耳报神”、“面娃娃”。向来对太子百依百顺的皇帝受叶行蒙蔽,居然拒绝了太子换近卫的请求,还责骂他没有容人之量,罚他抄书。从此太子坚信叶行就是戏文里演的心怀剖侧的奸臣。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没有容人之量”,他把这件事埋在肚子里,自称只告诉过孟彻一人。
孟彻褪去单衣,在烟雾缭绕中迈进浴桶。那浴桶也很不凡,红木、光滑、高矮得宜,盛着大半桶热水,孟彻坐在里面,呼出一口长气。
服侍的宫女二八年华,肤白如雪,眉目温婉,是孟彻亲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贴身侍女。当年三十六个女孩,最终只留四个,赐名锦绣繁华,她考核时排名第二,得了秀儿的名字。
秀儿解开孟彻的发带,拿木瓢舀起温水湿润他有些干枯的长发,柔若无骨的手指在发间轻轻按压他的头皮,温柔小意,带着些年轻女孩特有的暧昧情思。
“殿下,今晚陛下款待蛮国使臣,听说偏殿留了不少御医,恐怕要御前比武。”她低声道。
孟彻闭着眼睛,叹道:“陛下不耐烦了。”
距离殷蛮和谈已过了三年,蛮人入殷国,衣食住行皆由国库负担,朝廷另需每年给蛮国上缴岁贡四千两白银。国库入不敷出,税赋年年增长。即使如此,陛下重建北疆的行动从未停止。粮草军械源源不断从各地运往边境,又颁布“从军令”,凡有壮年男子从军的人家,皆免税三成。
“这些年竟未听到穆敏的名头……”孟彻双臂搭在木桶边沿,不必刻意紧绷都能看出清晰的肌肉线条,与他清俊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他沉吟着,多年来念念不忘的深仇,一恨蛮人,二恨穆家,“我请贺文打听穆敏下落,他竟一问三不知,难道穆敏还能跑到南疆去重振家族吗?”
“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外等您了。”少女清越的嗓音穿过木门,拂开满室迷雾。
是锦儿,侍女中最年轻也最漂亮的一个。
秀儿手中面巾拂过孟彻厚实的背肌,俏脸微红,笑道:“皇后娘娘很高兴太子与您交好。”
算算时间,太子和皇后请安后便直接来了易盈宫。
“皇上更高兴。”孟彻意有所指地道。
北疆风头最劲的年轻将领贺文与他私交甚好。太子亲近孟彻,隐然便是亲近贺文这位未来的北疆股肱。再加上数年后就要嫁进东宫的刘生之女。太子什么都不用做,文有刘生、武有贺文,只等将来皇帝驾鹤西去,做个守成之君。
秀儿服侍着孟彻擦身更衣,用葛布细细擦干长发,再拿桂花头油涂抹,慢条斯理,仿佛不知一国储君在门外如何扒耳搔腮。
罗锦天不亮就醒了,睁着眼睛等阳光穿过窗户纸,然后在侍从叫他之前,从被窝里窜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更衣洗漱。
明天是孟彻的生辰,他要给他一个惊喜,在款待蛮人使者的晚宴结束后,新一天的最开始。
这一切尚未发生,他已经开始感到幸福。圆圆的小脸带着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