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堡·麒麟劫》邪汐宸

18、第十七章、锦绣烟云（下）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三月芜城，才子佳人。鹣鲽情深，美伦美奂，只羡鸳鸯不羡仙。
　　脱离青楼的束缚，得到沧梓深情挚爱，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而迅急，让苏烟云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如踩在云端，那么的不真实。她多想就这样待在这个男人怀里，永远也不要分离。就这样拥抱成化石，直至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可沧梓毕竟是皇子，他身上有太多放不下的责任。一直以来，他只想做烟云心里那个一心爱她的普通男人水木辛。可是，世间事，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在芜城的时日，朝廷已下了十七道圣旨催沧梓回都，他都当作没接到一样不予理会。当第十八道圣旨来临之时，圣旨上已经表示，若他再无视皇权，违抗圣意，便会被扣上欺君的罪名，贬为庶民。
　　因为苏烟云的身份，沧梓暂时不能够带她一起回上都。迫于无奈，他不得不把她留在芜城。临走前，他承诺待他向父亲禀明一切，便会尽快来接她团聚。并把象征皇权圣物的“血麒麟”交给了烟云，告知她，一定等他回来。
　　回到上都，才知道皇上紧急招他回宫，是因为北方蛮族进犯沧国边境，来势凶猛，镇边军队已经全军覆没。沧梓的功夫与智谋在皇子当中是最得百官称道的，也是皇上最为喜爱器重的皇子。这一点，从皇上把象征皇族最高权利的“血麒麟”交给他便可以得知，皇上是想把皇位传与他的。在沧国，从来就没有长子继位的说法，能够继承王位的只有皇族最为优秀的皇子。
　　沧梓的优秀有目共睹，派他亲征，肯定事半功倍。所以他披上盔甲，跨上战马，亲征北蛮。由于行程匆忙，让他没有机会跟父亲禀明关于烟云的一切，只想着快点结束战争，好早日班师回朝，与烟云相聚。可谁知，这一去便是数月。
　　而苏烟云，在沧梓离开半月后，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身孕。对于一个以前在烟花地享尽荣宠的青楼女子来说，就算是从良，也会有不少流言蜚语。尤其是沧梓离开之后，流言蜚语更甚，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嘲讽与轻蔑，唾沫星子差点要将她淹没。握着尚有沧梓余温的血色麒麟玉佩，她毅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去上都找他。
　　可是，在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连沧梓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他家在上都，他的名字叫水木辛。
　　碾转来到上都，已用尽身上的盘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问了无数路人，也没人知道上都哪里有一家水姓大户，更没人知道谁是水木辛。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
　　难道……他根本就是骗她的？他家根本不在上都？他离开，也不是因为家有急事？只是玩儿够了，便把她当作草芥一样抛弃？
　　不不不！不可能！他说过爱他的，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怀抱那么真实，绝对不会是假的！他不相信，不相信他会骗她！她不相信！
　　可是，无情的事实让苏烟云感到自己自欺欺人的苍白。她早该想到，他那样的富家子弟，怎么会对她一个青楼女子真心相待？苏烟云，你真傻，傻得可悲，傻得可怜！
　　可是……他不知道，她是真心爱他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一颗芳心便急速沦陷，再也无法自拔。原以为，离开火坑，便是苦尽甘来，一生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到现在，才发现，是自己太过天真！一腔真情换来的只是无尽悲痛，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待她？！为什么……
　　“轰隆隆……”
　　银练般的闪电如锋利的剪刀，生生的把漆黑的天幕割裂成两半。惊天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震耳欲聋。瓢泼般的大雨刷刷的从天而降，心底的冷刺骨冰寒。身心俱疲的苏烟云面无表情，游魂般在没有尽头的大街上行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的心里只有三个字——水木辛！
　　终于，她体力耗尽，软软的栽倒在漆黑冰冷的街上。昏迷之中，她看到木辛的脸一次次的在自己眼前晃过。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金丝银线交织的华丽被子。环视了一下四周，金碧辉煌，尊贵典雅。几名长相秀丽，宫装打扮的女子必恭必敬站立一旁。
　　卧室中央，一鼎青铜香炉正冒着淡淡的轻烟，沁人心脾的檀木香气袅袅而来，恍若仙境。
　　她死了吗？只有死了才能见到如此美伦美奂的仙境吧？呵……如此看来，上天也待她不薄，至少在她死后可以升天。可是……木辛，她可是再也见不到了么？
　　想到这里，烟云再次闭上眼睛，眼角一颗晶莹的泪无声滑落。罢了，既然已经不在世间，便不要再想了吧。
　　“大皇子驾到——”
　　突然，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入苏烟云的耳膜。随即，所有宫女全体跪下身去，齐声道：“参见殿下！”
　　“平身！”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传来，让苏烟云一惊，这声音……
　　“木辛！”陡然睁眼，起身看向来人，那熟悉的俊挺容颜，不是木辛又是何人？可是……木辛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他们叫她大皇子，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木辛，木辛……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大胆！竟敢对大皇子无礼！”随后而来的太监厉声喝道，打断了她的遐思。
　　“无妨！”尊贵男子温和一笑，让苏烟云眼里的画面顿时清晰起来。
　　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并不是水木辛，他只是一个与他十分相像的人，不只是长相，连声音也有七分相似，也难怪她刚刚会把他误认为是水木辛。
　　呵……苏烟云，你还在做梦吗？水木辛已经抛弃你了，他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想着他念着他做什么？
　　“大……皇子……”可是，大皇子？他是大皇子？是沧国的大皇子吗？她没死？他被他救了？这太匪夷所思了，被他所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大胆，见到皇子还不见礼？”
　　“呃……”苏烟云忙手忙脚乱的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不必多礼，姑娘身体刚恢复了一些，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男子笑笑扶住她，替她重新盖好被子。
　　“多谢大皇子救命之恩，只是小女子身份卑贱，不敢再劳烦大皇子……”她何德何能，能蒙受如此大恩？她实在消受不起！
　　“姑娘太客气了，昨晚见姑娘昏迷于宫墙外，救你回来只是举手之劳。你身子太弱，还是好好养病吧。”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还有事，一会儿再来看你。”男子说着起身，吩咐太监叫太医前来诊断，然后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大踏步的离开卧室。
　　苏烟云不知道，老天正一步步让她靠近自己不得不接受的残酷命运。

　　※ ※ ※ ※

　　这是个冗长而悲伤的故事，云洛辰已经听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可是，还没到结局。
　　云冷绝喝了口已经有了凉意的茶，等待着沧梓的后续。
　　他隐约觉得洛辰跟那个苏烟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那层关系，是他不愿去想，也不愿去承认的。
　　数月之后，沧梓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班师回朝之日，万人庆贺。觐见父皇时，听闻父皇已有意把皇位传与皇兄。他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况且他觉得大皇兄人品才学都在他之上，比他更能做一个好帝王。虽然不明白父皇为何会这么快的做出决定，但还是立刻赶去皇兄寝宫，真心道贺。
　　却没想，在那里，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爱人。
　　此时的烟云身怀六甲，小腹隆起，在宫女的搀扶下在庭院里散步。脸上是醉人的幸福笑容。刺骨的疼痛如细密的发丝，溶入血液，痛入骨髓。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的割，那种痛远超过利刃爽快刺进心脏的痛！
　　“烟云！”大皇子沧翌从屋里出来，心疼的搂她入怀，“不是说了叫你别乱跑吗？你身体不好，万一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你太紧张了，只是散散步，怎么会动了胎气呢？”苏烟云满眼都是甜蜜的笑，刺得沧梓睁不开眼。
　　转过身，准备离开此地。却没料想身后传来沧翌的叫声。
　　“四皇弟！”
　　沧梓回过身来，弯腰行礼：“见过皇兄！”
　　“既然来了怎么又要走呢？还不过来跟你新皇嫂打个招呼？”沧翌很是热情的走过来，拉了他上前。
　　“沧梓见过皇嫂！”说出“皇嫂”两个字时，沧梓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一双手握得指关节都开始泛白，连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自知。
　　原本还在微笑的苏烟云，见到他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单薄的身体摇晃一下，如果不是沧翌眼明手快的扶住，便要栽倒于地。
　　“烟云，你怎么了？”沧翌担忧的语气绝不是假像，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他。
　　“沧梓……沧梓……”苏烟云没有回答沧翌的话，而是喃喃念着他的名字，随即露出一抹悲伤的冷笑，“我没事……大概是出来太久，身体有些不适。”
　　沧梓啊……聚水为沧，木辛为梓！沧梓，水木辛，原来如此啊！
　　难怪，难怪当初在上都，她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大他！原来他在这高墙大院的深宫里，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富商巨贾的公子，而是堂堂沧国四皇子！他骗得她好惨！
　　“早说让你别出来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皇弟，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到我宫中好好聊聊……”
　　沧翌话音未落，沧梓便一口回绝：“不用了，今日皇嫂身体欠安，我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叨扰。”
　　沧翌想了想，道了声：“也好！那我就不远送了，改日你我兄弟一定要好好把酒言欢。”
　　沧梓礼节性的点了点头：“那皇弟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快速的离开，他怕自己再待在这里会忍不住上前抓住烟云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叫她在芜城等他吗？他不是说他一定会回去接她的吗？她为什么等不急的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而且对象还是他一向感情甚笃的哥哥！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了身孕？难怪父皇会做决定让皇兄继位，因为他拿到了原本属于他的血麒麟。“得麒麟者得天下”，这一向是沧国皇族不成文的规定。可是，血麒麟是他亲手交给烟云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要背叛他？为什么短短几月，便物是人非？为什么……
　　太多的为什么让沧梓想不通，因为两人之间互有误会，谁也没有想到要找对方问个清楚。这误会便如生了根般，在两人的心底沉寂下来。
　　从此，缘尽情绝。
　　直到几月后，烟云诞下龙子，沧梓才从她的侍女口中得知了她当初辛苦寻他之事。他悔恨不已，怪自己在烟云最困难的时候没能在她身边，同时也对皇兄感激万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实在不该怪烟云背叛了他。她毕竟是个女人，又身怀六甲，皇兄愿意替他照顾她，他应该祝福他们。
　　沧梓收拾心情，毅然放下手中的一切权利地位，离开皇宫，云游四方。遇到贤惠温婉的女子祁氏，那眉目之间居然有几分烟云的神韵，便如着了魔般的恋上，两人很快便成亲，在舜阳定居，不再回宫。心里想着，也许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只要烟云和孩子幸福，他便无所求。
　　可是幸福之于烟云，有好远的距离。
　　大皇子沧翌在遇见烟云之前便是已经娶了宰相上官策的女儿为正妃的，而且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皇子，名叫沧曜。当小皇子满月之时，沧翌正式登基为王，上官氏为皇后。烟云虽然出身寒微，但因沧翌对她十分宠爱，也封了贵妃。却没想，招来皇后的嫉妒。想方设法要把烟云赶出宫去，却苦于皇上对烟云母子的宠爱有佳而无从下手。小皇子一天天长大，而且从小身上便戴着血麒麟。好似在宣告着世人，他生下来便注定是今后的王。对这一点，皇后更是不能容忍，在小皇子六岁那年，趁皇上外出狩猎，居然设计陷害烟云有害主之心，要将他们母子置于死地。好心的宫女从皇宫地道里带他们逃出皇宫，可皇后的人紧追不舍，四处追杀，誓要夺回血麒麟。
　　“我得到消息四处寻找他们母子二人，可终是没有结果……哎……世间事，便如此，阴差阳错，无可奈何。是我害了她……”沧梓深深叹口气，眼里有泪，神情悲怆。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王爷不必再自责。”云冷绝皱起眉头，的确是个伤感的故事。“王爷，冒昧问一句，你口中所提到的血麒麟可是……”他里面提到了血麒麟，如果他猜得没错，那血麒麟，应该就是洛辰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了。那这么说来……洛辰的身世……
　　“没错，正是。”沧梓知晓他要问什么，不等他问完便点了头，“小公子身上所佩带的的确就是我皇族的血麒麟。所以当日在舜阳，乍见到此物，才会一时激动，冒犯了小公子。不过……小公子与烟云，长得如此相像，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他不是！”云冷绝拉下脸，不愿承认洛辰的身世。皇权争斗？太过血腥复杂。洛辰太单纯，哪里能够应付那些黑暗的勾心斗角？
　　“既不是，云公子又何必如此紧张？”沧梓不温不火，一双深邃的眼睛似要看穿他。
　　“王爷，夜已深了，你今晚已经叨扰了不少时间，请回吧！我们要休息了。”云冷绝不愿再与他多废唇舌，起身送客。
　　“打扰几位休息，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云公子应当明白，我所说的‘得麒麟者得天下’，并不是戏言。现在血麒麟在小公子身上，他便定是沧国未来的王……”
　　“不可能！”沧国未来的王？这担子太重，他家洛辰担不起。
　　“云公子……”
　　“王爷请回！清冽，送客！”云冷绝不等他开口，便截断他的话。
　　“王爷请——”清冽走上前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沧梓见云冷绝实在无意与他再说话，叹了口气，道了声：“也罢，告辞！”然后转身离开。
　　云冷绝小心翼翼抱起趴在桌上的云洛辰，走向床去。看着他因睡觉而白里透红的精致小脸，以及胸前泛着暗暗红光的血色麒麟，他在心里暗暗叹气。小洛辰啊，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显赫曲折，可是，这其中的纷繁不是你可以应付的。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