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堡·麒麟劫》邪汐宸

17、第十六章、锦绣烟云（上）

　　忆当年。江南芜城，烟花三月。柳絮纷飞，碧波如丝。画舫若云，美人如玉。锦绣江南烟云醉。
　　琴音幽幽，歌声袅袅，如黄莺出谷，醉人心神。
　　有羽扇纶巾的白袍男子立于船头，闭目聆听。那琴音歌声随着微微的风袭来，夹杂着阵阵草木清香，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醉在了芜城三月的柳絮芬芳里。
　　睁眼，环顾，怔愣。
　　四目相望，目光如电光火石般交织在一起。
　　歌声嘎然而止，有断裂的琴音悠然徘徊，激荡心底。
　　男子讶然。世上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以花为貌，以莺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魂。眉目如黛，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我见犹怜。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长相清秀的丫鬟走近女子跟前，轻声说道。
　　女子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回头看了看立于船头的男子，转身离去。
　　“哎……小姐……”男子急于叫她，居然忘记自己站的地方是船头，抬脚就追了上去。
　　“公子！”有跟随的属下拉住他，让他不至于一脚踩空，跌落湖去。
　　男子轻蹙剑眉，看着对面的画舫转头游走，心急如焚。何时，才能再与她相见？
　　“公子可是看上前面画舫里的美人儿了？”属下随他目光看过去，了然于心，回头微笑。
　　“那美人是哪家小姐？你可识得？”男子回转身来，语气急切。
　　属下叹了口气，指了指画舫，道：“公子没看到那‘天香楼’三个大字吗？”
　　“天香楼？”那是什么地方？他为何叹气？
　　“公子是真不明白？”属下惊讶。来此地居然不知道名震江南的天香楼？见他着实茫然，便再开口道，“天香楼乃江南第一青楼，刚才那女子便是有‘沧国第一美人儿’之称的天香楼花魁苏烟云。如此绝色，竟沦落至青楼栏院，着实是命比纸薄……”
　　属下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他的思维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已经断裂。心脏的地方如破碎般汩汩流血，细密的痛如针刺，瞬间袭遍四肢百骸。
　　苏烟云……果然人如其名，如烟云，似梦幻。可是……为何她却是青楼女子？！
　　尽管跟随的属下一再告诫青楼妓院不是他这样显赫身份的公子该涉足的地方，但感情真正是世上唯一不受人控制的情绪，他疯狂的恋上那歌声如黄莺的绝色女子，迫切的想要再见到她。所以，夜幕临近，他找了借口甩掉随行的属下，只身一人人朝那纸醉金迷之地而去。
　　江南第一青楼，果然气派非凡。
　　门口并没有花枝招展拉客的女子，有的只是身强体健，神情严肃的侍卫，共八人，分开两列一字排开。朱红大门上，“天香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艳红的灯笼挂于大门两端，那气势让人会误以为是到了某达官显贵的府上。
　　男子在门外顿了顿脚步，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各色客人，有些迟疑。但一想到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深深的吐出口气，举步走上前去。
　　进入大门，立刻有热情的龟公上前迎接，带着他往里院走。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各色女子如五彩缤纷的蝴蝶，在院子里翩然翻飞。分不清楚是真是假的笑声不断传入耳中。院子里繁花似锦，浓郁的花香让男子有丝丝的不惯。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走在前面的龟公回过头，献媚的表情让男子很是不屑。
　　“何以见得？”难道他脸上写着对这地方很陌生几个字吗？
　　“公子的表情很拘谨啊。不过我们天香楼，是个男人都想来一睹风采，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天您算是来对了，我们的烟云姑娘今天晚上□□，要是公子出得起价钱，说不定可以一亲花魁芳泽啊……”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第一天接客。我们的烟云姑娘可是金贵的很，她可是鸨妈的摇钱树，来天香楼两年，硬是卖艺不卖身，今天晚上是烟云姑娘的□□日，各地不少达官显贵都来捧场，真是壮观得很啊……公子请！”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大厅。
　　进得门去，男子才发现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客人，个个都引颈期盼着烟云的出现。
　　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坐下，静静的喝茶。为自己今天的到来感到异常庆幸。老天是故意让他们今日相遇的吧？是让他解救烟云于水火？他知道，她定不是随便之人。今生，她只能属于他一人！今天不管如何，他要带她离开！
　　“各位大爷，烟云来了！”老鸨尖利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大厅因这一个声音开始喧闹起来。
　　男子也抬头往楼上望去。只见轻纱掩映中，一袭婀娜的身影款款而来。红衣妖冶，珠环翠绕，头顶一枚镂金凤凰珠钗，衔一串珍珠流苏，摇曳生姿。容颜低垂，一双漆黑瞳眸水雾缭绕，玄极欲泣。
　　突如其来的心疼让男子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又紧，仿似要把它捏碎一样。
　　大厅里已经有人开始喊起价来。半刻钟功夫，已经有人开价到千两白银。
　　“千两白银！我替烟云多谢邓大爷了！还有没有比这更高的，还有没有？” 老鸨一张脸笑得花枝乱颤。
　　“我出一千两！”坐靠前位置的男人举牌叫道。
　　“啊哟，齐公子，邓大爷已经出了一千两了，你怎么还能出一千两呢？”再怎么样也得加点吧？这家伙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
　　“妈妈，我说的是，一千两黄金！”齐公子话音刚落，全场哗然，包括刚刚还以为人家耳朵出了问题的老鸨，这下是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千两黄金？”她没听错吧？这个价在天香楼开创至今，还没有一个姑娘的□□夜会有这么高。这可是天价啊！
　　“没错，千两黄金。烟云姑娘我是志在必得，谁也不要跟我抢。否则，我齐家可饶不了他！”齐公子边说边掏出一大叠银票“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环顾四周，果然没有人再与他争着出价。一来，这个价已经没人出得起，就算出得起，也不愿意花千两黄金只得美人儿一夜；二来，这齐家在芜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齐老爷是朝廷二品大员，这齐公子的为人嚣张跋扈，大家也都是清楚的，所以也没人敢与他争抢。
　　“啊……齐公子，果然是财大气粗啊！各位，今天的得魁者是齐公子——”老鸨的眼睛直直的瞪着齐公子面前的一大堆银票，恨不得立刻把它卷到自己的口袋里。
　　烟云闭了闭眼睛，像是尘埃落定般，扬唇冷笑。都是出钱的金主，是谁得魁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慢着！”正当齐公子洋洋得意品尝胜利的喜悦时，突然从角落里爆发出一个声音，立刻让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同时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来，想要知道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敢在这时候叫“慢着”。
　　苏烟云也随声望去，两人目光相触的一霎那，她又惊又喜，惊的是他怎么会来这里？喜的是她居然有幸再与他相见。可是，他来做什么呢？难道他也是一个混迹青楼的纨绔子弟吗？呵……真好笑，自己即是青楼女子，又有何资格管他是什么人？
　　“呃……这位公子叫‘慢着’，莫非也想竞争我们烟云姑娘？你可知道，齐公子可是出了千两黄金啊，你能出得起什么价呢？”看他的穿着也不是普通人家，如果能出得起比齐公子更高的价格，当然最好。不过，依她看来，应该是不可能了。要知道，这黄金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小子，从哪来的最好给我马上回哪去，芜城的地面儿上还不轮不到你来撒野。”齐公子怒目相向，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眼看这垂涎已久的美人儿就要到手了，他可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了他的好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香楼不是你家开的，来者是客，我当然可以与你竞争。”男子语气温文尔雅，说完还轻轻呷了口茶，随即看向楼上的苏烟云，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似叫她不必害怕。
　　“天香楼不是我家开的，可这芜城可是齐家的地盘儿。”齐公子见他不温不火，优雅中透露出丝丝尊贵之气，光这气势就胜自己许多。随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清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点风度，“好，给你个机会与我竞争，我倒要看看你能出得起什么价。”
　　男子收回眼神，扬起优美的唇瓣：“在我心里，烟云姑娘是无价之宝，我不会出一分钱把她当做商品买下……”
　　他话还没说完，全场的人都露出了鄙夷之色。出不起价钱还说个屁啊？
　　“不过……”男子不理会众人的神色，笑容不减，转头看向老鸨，“妈妈养育烟云许多年，着实不易，在下愿意出两千两黄金当做烟云这么多年的开销费用，妈妈觉得如何？”
　　“两……两千两黄金！”老鸨差点站立不稳，双手撑到栏杆上，“女儿啊，快扶住妈妈，我没听错吧，这位公子说的是两……两千两……黄金……”
　　苏烟云并没有理会老鸨，而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楼下的男子。眼里有泪。为他刚刚那句无价之宝，为他说不会花一分钱把她当做商品买下。这在场的所有男人，只有他，没低看她！
　　可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两千两黄金，不是说话这么简单，他果真能拿得出来吗？就算真拿得出来，她……区区青楼贱婢，值得吗？
　　大厅里的人又开始骚动起来，纷纷猜测这位不明公子的来历。
　　“妈的！在这芜城的地面儿上，我看中的东西岂能让别人夺了去！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多少钱，现在马上给我消失。否则，我会让你永远也走不出芜城！”齐公子恼羞成怒，拍案而起，目露凶光。
　　“齐公子……”老鸨见他要动粗，忙开口想打圆场。她是生意人，当然选价高的主了。
　　“妈妈，你要是敢接他的钱，就是跟我齐家过不去，你这天香楼还想不想开了？”齐公子回过头，威胁道。这家伙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以前在芜城没见过，也没听过。就算再有钱，过两天也是会离开的。他齐家，可是祖辈都在这里，这天香楼若不倚仗齐家，哪会有今天的风光？
　　“这……”一边是强龙，一边是地头蛇，两边貌似都不好惹。这还真是为难得很啊。不过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齐公子可是芜城一霸，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那你，是不想你老爹齐东岳走出上都了？” 男子依然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喝茶，冷冷的声音从茶盏后面传来，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他老爹在上都为官，而且如此清楚他的名讳，也就是知道他齐家背景的。那么……他还能这么稳如泰山，难道……他真的大有来头？
　　“齐东岳，户部上书，官居二品。为官不能说清正廉洁，但也没发现有什么大过。再过两年就该风光告老还乡了。不过据我所知，一个二品大员就算为官三十载，只拿朝廷俸禄，根本不可能供你如此一掷千金的挥霍。你是想我请旨查办你齐家这些年贪污受贿了多少钱财吧？”男子好整以暇的等待着齐公子的表情，应该很丰富多彩才对。
　　果然，齐公子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红了又绿，绿又变紫，紫了又黑，果真是丰富多彩得很。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请旨查办齐家？他老爹辛苦为官数十载，就等着两年后告老还乡安享晚年，如果真被查办，那可是要抄家杀头的！可他到底是谁呢？能随意请旨的，只有皇亲国戚和钦差大臣，这些可都在他老爹之上，万一真要办起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人物而已，齐公子不必知道。不过我刚刚说过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姓沧，不姓齐，你当切记。”若今天不是为了烟云，他定叫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他的身份也不宜暴露，还是不要太过张扬的好。
　　“是是是。”齐公子立刻换了副嘴脸，献媚的笑起来，“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姓水，名木辛。”男子站起身来，微笑回礼。
　　“哎呀，原来是水公子，从你一进门我就觉得公子你气度不凡。”老鸨扭着水桶粗的腰从二楼冲下来，直到男子身边，朝楼上喊，“烟云，还不快下来见过水公子。”
　　苏烟云回过神来，举步走下楼梯，款款来到男子身边，弯腰道了个万福，柔声道：“小女子苏烟云，见过水公子。”
　　“不必多礼。”男子扶起她，看向老鸨，“妈妈，今天我来不是只想要烟云小姐初夜□□的，我要为她赎身。”
　　“赎身？”不只是老鸨，连苏烟云也被他的话惊呆了。
　　她何德何能，居然蒙受水公子如此大恩？
　　“呃……水公子啊，我知道您财大气粗，不过烟云我暂时是不准备让人赎身的……”这丫头可是他整个天香楼的招牌啊，让他赎了身，她以后还拿什么招揽客人啊？她还没为她赚够钱，她怎么能放她走？
　　“妈妈，我这人说一不二的。我说了要替烟云姑娘赎身，就一定要带她走。价格随你开！”既然开了这个口，就算被老鸨狠宰一顿，他也认了。
　　“水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妈妈，你不要不识抬举，水公子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要是不应允他，小心你的天香楼开不下去。”齐公子算是看得明白了。这水木辛既然能随意请旨，定是背景显赫之人，若这死女人还抓着苏烟云不放，不只天香楼倒霉，说不定还真会祸及到齐家。
　　男子看了齐公子一眼，笑笑没否认他的话。如果她不放人的话，他的确想这么做的。
　　“好！既然水公子对烟云如此爱慕，也是烟云的福气，若想要赎身也可以，若公子你能拿出五千两黄金，我便让烟云立刻跟你走！”这个价格可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就算有这么多的家产，若要筹齐这么大一比资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让给他能拿得出来，她也认了；如果拿不出来，就不要怪她不放人。
　　“妈妈！你会不会太过分了！”苏烟云都忍不住开口了。五千两黄金！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这些年就算她穿金戴银，也没花到她这么多钱啊？
　　“哎哟，女儿啊，我这还不都是为你好嘛？只有花了大价钱，他才会心疼你嘛。”
　　“可是……”五千两，叫他一下子怎么拿得出？而且他们都还没真正认识，他怎么可能出这么多钱为她赎身？
　　“不打紧。好，就五千两黄金。”男子一口答应，吓坏了老鸨和在场的客人。
　　“啊……我……我说的是除开刚刚那两千两花费开销……”老鸨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早知道他这么爽快，就应该要一万两。
　　“妈妈！”那不就是七千两？她太贪心了！
　　“没问题，就除开那两千两，一共七千两。这里是两千两黄金的银票，算是定金。我现在要带她走，明日一早我会派家仆拿钱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契。若你敢耍什么花样，弄虚作假，我定移平你这天香楼！”男子把银票放到桌上，拉着苏烟云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是是是，绝不耍花样，绝不会的……”老鸨边说边伸手抓过桌子上的银票数起来。“天啊……这么多钱……齐公子，齐老爷在京城为官，有听说过这姓水的达官显贵吗？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出手这么阔绰……”
　　“水……木……辛……”齐公子也很纳闷，这普天之下，居然有人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连掷数千金。水木辛，这名字也有些怪异，他并没有听父亲说起朝廷有水姓的大员啊，而且他姓水，应该不是皇亲国戚才对啊……等一下！皇亲国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姓沧不姓齐？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两句别有深意的话，以及他的名字，水……木……辛……齐公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聚水为沧，木辛为梓，沧梓！他是禹亲王沧梓！”
　　“什么！禹亲王沧梓？他……他不是姓水吗？”老鸨数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若他真是禹亲王沧梓，那她今天狠狠宰了他一笔，他会不会……会不会真封了天香楼啊？
　　“水、木、辛……他就是沧梓！”齐公子说完带着家丁也离开了天香楼。禹亲王沧梓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儿子，说不定日后他就是沧国之王。还好没有跟他起大的冲突，否则，老爹的一世英名就真的玩完了。
　　“啊？真的是王爷……完了，完了，完了啊……”老鸨拿着钱，真是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