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芳姿》陈或或

15、鲫鱼汤

　　夕阳西沉，倦鸟归巢。

　　在山下逛了一整天的两人抱着砂锅，提上装着衣架洗衣液调味料等物品的袋子，顺带拎了三条肥美的鲫鱼回到山上后，宋阮和曾衍钊打完招呼汇报完毕，便将买回来的东西分类，一部分交给唐礼整理，剩下的食材和厨房用具则被她挑出来带进了厨房。

　　前一晚曾先生表示他可以自行解决午饭和晚饭，所以今天的饭点唐礼与宋阮皆是在山下镇子上吃的。

　　答应了唐礼给他做宵夜，又有些担心曾先生一整天不知道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看了看时间，掂量一番面前三尾脱了水不停开合着嘴巴的鲫鱼，宋阮决定着手准备材料，清炖一锅步骤简单又营养丰富的鲫鱼汤。

　　理好厨房，摩拳擦掌，首先将三条活蹦乱跳的新鲜鱼置于砧板之上去除内脏、鱼鳃，斜刀刮鳞，清洗干净鱼身鱼肚后放入盘中待用，接着切好万不可少的姜片葱段，擦净台面。

　　收拾完葱头等垃圾，取出锅铲勺子打开抽油烟机后，宋阮将少量油倒入干燥的锅内，待油受热将熟时，依次放入晾干了水渍的鲫鱼快速两面翻煎至表皮金黄，随后滴上几滴料酒和白醋，过油去腥。

　　煎鱼时候油一定要少，不然炖出的汤色不纯，会产生混汤，影响口感与美观。

　　等到三条鱼煎好并入一起，便于锅内倒入凉水，将一旁摆着的葱段和姜末抛入，撒入少量糖粒，转成大火，宋阮盖上锅盖，等待大火将鱼和凉水烧开。

　　跃动的幽蓝色火光依偎着鲫鱼和凉水逐渐冒泡沸腾，袅袅蒸气包裹着食物的味道氤氲而生，厨房里鱼香四溢。

　　过了约摸二十分钟，鲫鱼汤汁逐渐变得奶白，浓稠勾人的鱼汤味道完全弥散充盈在厨房之内，鲜美得令人怦然心动，直勾味蕾。

　　眼见汤色变得成熟，扭转大火至中火慢炖十分钟后，宋阮这才放入备好的细盐。宋奶奶曾特别叮嘱过宋阮，鱼汤没有炖好的时候最好不要放盐，提前放了盐的汤汁容易使鱼凝固蛋白，很难炖得浓白。

　　关上燃气灶，将炖好的鱼汤和整鱼起锅盛入碗内，最后洒上适量胡椒粉调味。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四十多分钟，一碗汤色纯澈，鲜香四溢的清炖鲫鱼汤便在宋阮手下顺利的诞生了。

　　刚清理干净厨房的台面砧板厨具和垃圾，狗鼻子似的唐礼便循味奔到了厨房，夸张着表情格外不要脸的凑了上来：

　　“呦呵，这哪个小仙女做的鱼汤啊，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啦。”

　　“那你别喝啊。”宋阮边洗着手边轻飘飘觑了他一眼。

　　“可别。”唐礼笑：“都说仙女做的了，能不喝吗，不喝岂不是太不给小仙女面子了？”

　　“少贫嘴了啊师兄。”这浮夸的形容词，也只有唐礼能毫无违和感的讲出来。

　　宋阮指了指一边，眉眼弯弯：“喏，那一碗是你的。”

　　“得令！”故作英武地抱拳，唐礼端起桌上的鱼汤：“嗯！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说什么呐，吟诗？”

　　“此乃万钱珍馐，色香味俱全，好汤也！”

　　被师兄耍宝的样子逗笑，宋阮“噗嗤”一声：“还没尝过味道呢你。”

　　“哪用尝啊，一看就好喝。”

　　瞧这汤色，这味道，这卖相，深吸一口气，扑鼻的鲜香滋味。唐礼笃定，小阿阮做的嘛，肯定得好喝啊！

　　“好啦，再夸就有点不切实际了啊。”笑眯眯的将剩下的鱼汤装进保温壶内，宋阮询问：“师兄，曾先生在哪呢？”

　　“书房吧。”唐礼想了想：“一般这个时候师傅应该在书房，你要把汤送过去？”

　　“嗯，一起吗？”

　　“可别！”唐立猛摇头：“去了就出不来了，我可想好好度过周末最后的时光。”

　　宋阮一个鬼脸：“德行，曾先生又不会吃了你。”

　　“那不一定，说不准师傅就要我来一段昨天才布置下来的曲子呢？”

　　“不会的。”

　　“拒绝。”唐礼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上次难得的休息日，就因为陪师傅下棋手气太差而被迫看了一下午的围棋棋理，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说我什么也坚决不去刷存在感。”

　　......

　　宋阮腹诽，还手气不好，多半是你个臭棋篓子棋艺太差吧。

　　“那ok，你慢慢喝，我先把汤给曾先生送去了。”端起保温壶，宋阮朝燃气灶侧了侧头：“锅里还有一点儿，等会喝完不够可以再添。”

　　“行，保证完成指令！”

　　分工明确，才能事半功倍嘛，阿阮去送汤，那么锅里的美味和洗碗刷锅的任务，就包在他勤劳又自觉的唐小爷身上了！

　　在唐礼的摆手恭送下走出厨房，宋阮端着鱼汤顺着檐廊来到曾衍钊虚掩的书房门口。

　　轻叩三声房门，在里面传来“请进”声后，宋阮紧了紧手中的保温壶，推门迈进屋子。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偌大的书房里只亮了一盏桌灯，窗外的月光漫上雕花的窗柩与屋内的流淌的灯影交织，婆娑委婉，水流般温润安然。

　　屏风一侧，一身墨色布衫的曾衍钊正倚靠在书桌旁，翻阅着手中的书册。柔和的灯光透过落地灯山水写意画制成的灯罩洒在他脸上，给白日里清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随意和慵懒。

　　听见宋阮走进，曾衍钊伸手，暗上了墙边关着的吸顶灯开关。

　　“啪”地轻响。

　　或许是灯光骤然乍亮，亦可能夜色熏人心慌意乱，当曾衍钊抬眼看来的时候，宋阮竟觉得那双幽深的眸子亮得仿佛透进她心底的光，璀璨得无与伦比，不可言状。

　　稳了稳心神，宋阮将手中的保温壶递上前。

　　“曾先生，我炖了些鱼汤。”

　　宋阮小声：“您要不要喝一点？”

　　小姑娘声音轻轻软软，就像窗外轻飘飘略过的皎洁月光。曾衍钊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打开的壶盖。

　　“鲫鱼汤？”

　　“对。”宋阮点头：“下午和师兄从镇子上买回来的，卖鱼的老大爷说是他从塘里捞上来后放在清水里养了好几天的，肚子里的土腥味都逼干净了。”

　　边听宋阮说话边起身取过壶内搁着的碗筷放在书桌旁的小几上，曾衍钊于书房装置用来洗笔洗墨的小水池内洗了洗手。

　　中午自己煮了些半生不熟的面条，勉强咽了下去，晚上本想下几个速冻饺子，却发现自从宋阮来了后厨房的速冻食品已经很久没有添置了。

　　最后，曾衍钊忙活半晌给自己煮了两个最容易的水煮鸡蛋，就着醋碟子简单解决掉了晚饭。

　　现在闻到鱼汤的香味，他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擦干净手坐下，曾衍钊看了看边上站着的小姑娘，问道：“你吃过了吗？”

　　“啊？”见在问自己，宋阮以为曾先生介意汤有没有被人动过，忙回答：“还没，就刚刚用公勺给师兄盛了一碗。”

　　“坐。”点点头，示意宋阮坐下，曾衍钊起身走向屏风后面，不多时便握着一双筷子并一只勺子走了出来。

　　接着，将壶内的一条鱼并半碗汤舀进跟前的碗里，曾衍钊推了推保温壶里的半壶汤和剩下来的一条整鱼。

　　“先前唐礼送饭时在这留了一套餐具。”手上的保温壶和筷子递送到宋阮面前，曾衍钊道：“刚好，一起吃吧。”

　　一，一起吃......？

　　宋阮怔楞。

　　“怎么，不愿意？”

　　“没！”

　　“那就动手。”

　　讷讷接过勺子和筷子，抱上大大的保温壶，待宋阮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举着勺子埋头喝了好几口壶里的鱼汤了。

　　！

　　宋阮差点被自己丝毫没有一点推辞的举动呛到。

　　天啦撸，她竟然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抱着一桶汤喝起来了！宋阮纠结，可是现在再推辞也说不过去了呀......小姑娘懊恼地埋着脑袋，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口接着一口谨慎又紧张地喝着手边的鱼汤。

　　曾先生在一旁坐着呢，喝汤时千万不能发出奇怪的声音，吃鱼时也不能乱挑鱼刺，要时刻注意形象，绝对不能在先生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宋阮这段时间住在庄子里，和曾先生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了，但每次都还有一个唐礼在一旁活跃着。可是现在，仅她和曾先生两个人，在深夜，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喝鱼汤......

　　小姑娘越发郑重了。

　　于是，挑着鱼刺无意间扫过去的曾衍钊发现，一向对于自身仪态非常高要求的宋阮，今天的用餐礼仪看起来更是格外的标准规范，慢斯条理，一板一眼，完美得可以拉出去做现场版的教科书展示。

　　微微挑了挑眉，曾衍钊似乎有一点想笑。

　　食不言，寝不语。

　　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各自安静的品尝着面前的食物，气氛竟是莫名的融洽和谐。

　　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汁，曾衍钊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

　　“鱼汤不错，很好喝。”

　　“谢，谢谢曾先生。”看着对面的人喝光的碗和吃干净了的鱼，宋阮捧着保温壶受宠若惊。

　　小姑娘正襟危坐，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喝汤吃鱼的样子让靠在椅子上本就带有笑意的曾衍钊着实忍俊不禁：“慢一些吃没关系，不急。”

　　“唔，好......”看上去似乎更焦急了。

　　曾衍钊决定说些话来缓一缓忙着解决一大壶鱼汤而动作焦急的宋阮。

　　“厨艺跟家里人学的？”

　　“嗯。”

　　朗声夸赞：“不错。学了多久？”

　　“小时候就跟着进厨房玩儿了。”

　　“挺好。”

　　“谢谢曾先生。”眼眸轻扬，一个半分喜悦半分羞涩的笑脸。

　　聊天般的闲话家常果然让宋阮略略放松了下来。捏了捏手中的勺子，宋阮抬眸：“曾先生，您要是喜欢喝的话，我下次还可以再做给您喝！”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眉宇间满是跃动的噗通心跳。

　　微微勾起唇，曾衍钊点头，应声浅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