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芳姿》陈或或

10、再抱一个

　　“阿阮！”唐礼冲进屋子，快步走到桌边：“怎么摔了啊阿阮，摔哪了啊？”

　　“没事儿，我不小心绊了一下。”宋阮摆摆手，朝来人安抚的笑笑，尽量忽视唐礼后头锐利的眼光。

　　“你小心一点啊。”瞪了眼打着哈哈的宋阮，唐礼捡起茶壶茶杯，把一边倒地的凳子摆正后蹲了下来：“有没有摔到什么地方，哪疼吗？”

　　“还好的，真没事儿。”边嘴上应着，宋阮边抬手够了够，却摸了个空。

　　本想扶着起身的凳子被唐礼移到旁边去了，宋阮噎了一噎，欲言又止地瞧着不停在说话忘了让她起身的唐礼，偷偷瞄了眼曾先生严肃的脸色，宋阮又怂了，忙笑嘻嘻地摆了个笑脸表明自己状态很好：

　　“没摔哪，不疼的，一点也不疼！”

　　“这么大哐当一声你说不疼，小阿阮你骗小孩啊。”一个大大的白眼，唐礼不信。

　　先别管信不信啊，搭把手把我弄起来，再躺下去曾先生眼神要吓死人了。抽了抽嘴角，宋阮暗暗戳了戳唐礼，朝他挤眼。

　　“戳我干嘛啊，还不能批评你了？”

　　“不是，我......”

　　“你什么？”唐礼大着嗓门，小阿阮声音突然说那么小他还真没听清。

　　“......”宋阮深深觉得，唐礼大概是故意的......

　　常言道：生存的法则要求我们----自力更生。宋阮撑了撑胳臂，支起完好的左腿，继续先前被打乱的爬起动作。

　　刚借着腰和左腿的力气昂起上半身，却听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

　　“还想再爬起来跳到哪里去。”随着让人脸红心跳声音的凑近，一双不久前才被她盯了几个小时的手再一次伸过，将宋阮捞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稳稳地放到了床上。

　　宋阮：......

　　宋阮面部的笑容已经彻底僵硬了，曾先生继先前的“公主抱”后，又一次捞了她一顿，一天之内，已经抱了两次了......

　　如果她是曾先生，那大概她也要怀疑，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故意三番两次在他面前出状况了。

　　内心的羞耻小人嗷嗷地咆哮，绷着微笑的表情无比乖顺的靠坐在靠枕上，非常自觉的将薄毯掖好盖住湿了衣衫的肚子，宋阮扬起小脸，柔和了嗓音十足的老实：

　　“谢......”

　　谢字还没出口，另一边，蹲着的唐礼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搀人起来还要劳师傅亲自动手，自责了几秒又开始咋呼起来。

　　“哎小阿阮，话说你为什么要跳下床啊？”

　　......

　　宋阮闭了闭嘴巴，有点想失聪。

　　“阿阮，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憋着哪疼没告诉我们？”

　　“啊！”唐礼捂着嘴靠上前：“莫非你又碰到伤脚了？”

　　担心唐礼又要脑补出什么严重的事情，宋阮忙看向他：

　　“没，师兄，我刚口渴，想喝水。”和煦的微笑。

　　“喝水？”

　　下意识瞧了瞧床边床头柜上放得好好的茶杯，唐礼不解：“我刚走之前不是给你倒了杯水嘛，干嘛还要去桌子那边。”

　　“杯子里水有一些凉了，我想去重新倒一杯的。”

　　“这样啊。早讲，你喊一声师兄来帮你倒就是了。”自告奋勇地转到桌边拎起水壶，唐礼拿过茶杯：“这点事儿我还是能......”

　　咦，等会......唐礼摸了摸茶壶，瞧了瞧倒出来的茶水。

　　“不对啊小阿阮。”唐小爷疑惑：“这茶壶里的水本来就是消暑的凉茶，哪来什么热水啊？”

　　呃，宋阮干笑：“我忘了，哈哈，哈哈。”

　　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床上似乎浑身都散发着呆滞尴尬被看穿气息的小姑娘，唐礼默默点了点头，充满善意的抛给了宋阮一个“我懂”的眼神。

　　听到他吹笛子，特地下床看他的嘛，他懂，毕竟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魅力无敌呀。

　　不信你看，小阿阮都不停地朝他笑啦，他都懂，但他不说，免得小阿软害羞嘛。

　　自我感觉非常不错的唐礼将茶壶放下，决定多关怀一下小师妹，遂一脸正经地走到曾衍钊跟前：

　　“师傅，我觉得小阿阮这几天都待在屋子里不出去恐怕会闷坏了，不然让她下午出去，和我一起到书房里听您讲小课？”

　　看到唐礼那怪异的表情就知道他把自己的意思又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正腹诽，蓦地听到他提出的建议，宋阮顿时心头一跳：

　　如果和师兄一同上小课的话，那就等同于曾先生真正的徒弟，能得到曾先生亲自指导了！

　　抿着嘴唇，宋阮努力压下自己狂跳的心，克制住不去望向床边站着的曾先生。

　　眸色微敛，拿过刚刚放在桌上的笛子，曾衍钊看了眼站着的唐礼，又将目光放向安静坐在一边的宋阮，不动声色。

　　收宋阮这孩子进山，他是抱有惜才的心态，再加上当时的那么点应景的同情心，才同意让她旁听自己讲课，现下想来，却还是有些略显仓促了。

　　眯了眯眼，曾衍钊决定试一试宋阮。如果是个心地纯良的，那他必会与唐礼一样对待，但如果试出收进来的是个拎不清身份的麻烦，那他便要考虑，怎么做，才能将人可有可无的打发下去了。

　　抚了抚因抱了宋阮而略有褶皱的袖口，曾衍钊凉凉开口：“出去？她伤了腿，怎么出去？”

　　“呃，我可以每天背小阿......”

　　“不用。”悦耳利索的嗓音从床上传来，唐礼一愣，停住了说话。

　　快速出声打断唐礼，松了松汗湿得黏腻的手心，宋阮抬头：

　　“不用麻烦师兄的，能够在平时旁听师兄上课，看师兄的曲谱和师兄一起练曲，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宋阮不能再让曾先生为我破例了。”

　　“更何况。”宋阮咬了咬唇，脸上晕出了小女孩的羞赧：“我记忆力，挺好的，曾先生讲课时说了什么，我应该能记住，恩，我写字速度也挺快，不会漏掉什么话没记，所以，曾先生和师兄不必担心我跟不上进度哒。”

　　说完，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唐礼怔楞片刻，一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看了看沉默的师傅，突然转头向宋阮方向比了个鼓励手势。

　　宋阮回以甜甜的笑。

　　唐礼的动作曾衍钊看在眼里，那小子一向是个聪明的，而宋阮的回答和表现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虽然曾衍钊不知道宋阮的身份和成长环境，但在他眼里，自小被护在家族羽翼下，受的委屈大部分是背负的压力大，竞争对手太多太强的宋阮可以说天真得和一张白纸差不多。

　　曾衍钊长她十二岁，半生见了无数的人，经了无数的事情，宋阮期待又强力克制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可谓是无可遁形。

　　令人赞赏的是，宋阮是个拎得清的，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处于什么样的定位。

　　跟前小姑娘一副我很聪明我很机灵我不是麻烦的样子让曾衍钊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下已有了定论，嘴上却又道：“那我在琴室讲大课的时候你怎么去听？”

　　“我能自己去的！其实我踮脚踮得很稳的，刚刚只是不小心，我可以踮着跳过去！”宋阮眼睛亮晶晶。

　　“呵，跳过去。”脑子里不觉冒出小姑娘抬着右腿左摇右摆跳过走廊的场景，曾衍钊难得勾了勾唇，将床头放的一叠曲谱拿到手里。

　　“这样。”抽过其中十张唐礼标满标注的曲谱送到宋阮面前，曾衍钊开口：“这是上个月我给唐礼编写的三首提高性练习曲，如果你能在三天内完整不出错的背下并吹出来，只要你做到，那即使我不收徒，也依然会把你当徒弟一样真正手把手，面对面的亲自来教你。”

　　唐礼看着师傅递出去的那十张纸，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不会是......唐礼后怕地摸了摸手指，有些替宋阮担心。

　　手把手，面对面的亲自来教你......

　　脑子里有些懵，双手却下意识地接过曾衍钊递过来的曲谱，宋阮怔了片刻，定了定神，忽地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似是唇角带笑的曾先生。

　　一个恍惚，再定睛细看，哪里有什么笑容，应声看错了。

　　曾先生竟然说要对自己倾囊相授，抑制住激动，宋阮郑重点头：“是，我一定努力完成先生布置的任务。”

　　微微颔首，曾衍钊转向唐礼：“你跟她讲解一下要点，半小时后再过来继续练习。”

　　“好的师傅。”唐礼爽快应了下来。

　　“还有。”走到房门口，曾衍钊停步又道：“你腿脚不方便，有什么问题就叫唐礼，不需要什么事都爱吃萝卜爱吃菜。”

　　爱吃萝卜爱吃菜？什，什么意思？唐礼摸不着头绪，蒙圈地看向宋阮。

　　宋阮：......

　　如果她理解的不错，曾先生的意思大概是：‘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吧？

　　无言两秒，唐礼觉得，他师傅开的这个玩笑，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笑。

　　等到曾衍钊离开，唐礼咧了咧嘴，凑近握着笔仔细看曲谱的小姑娘，垂头瞟了眼手上抓着的曲谱。

　　果然，抬手扶额，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

　　夸张地叹了口气，唐礼摇头：“阿阮，真不出我所料，师傅给你的曲子果然是我嗑了一个星期才嗑顺的这三首。”

　　“看上去挺难的。”宋阮轻声。

　　“岂止是挺难。”唐礼指着一处段落夸张：“就这个双吐拗口得都能让舌头打结。”

　　“这几小节的三连音，节奏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还有这儿，短短两页就变了四个指法，转换起来够你受的，我绕得手指都不受控制了。”

　　“呐，这处......”

　　耳边听着唐礼的念叨，咽了口口水，宋阮看上去分外冷静：“练呗，死磕。”

　　“也是。”唐礼扬起一个神秘的微笑：“啥也不说了，鼓掌吧。”

　　宋阮：......

　　宋阮捏着谱子温柔地微笑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