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春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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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那些都是庸医，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福寿安康的。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中都是悲哀跟绝望。
时间过得只剩下了计时的滴漏，日子安静得让她可以听见生命流逝的声音。
秋天，冬天，春天，窗外的景色变了三遍，大地回春，万物发生之时，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应该走到了尽头。
可是，她不甘心，既然总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让她见一见他，哪怕看上一眼也好！
“明日，先生就要出发了……”她低喃，懒洋洋靠在淳智怀里，御驾东征就在这几日，韩启作为先锋，明天先行一步。
“我可以出门么？就在承露台看一眼……”两人十指相扣，安安静静坐在门槛上，看庭前柳条新绿，燕子翻飞。
“……随便你……”
站在承露台上向下看，可以看见什么？对于这个，麟曦是再清楚不过的。只能看见云雾缭绕与青山之间，清泉流淌于嘉木之畔，嘉木山脚的渝陵城也只剩下模糊的密点。明知道这些，麟曦却仍然固执地倚扶在栏杆上，望向远方。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只得一条蜿蜒的曲线，缓缓向东游移。那里，有她此生再也放不开也见不到的人，她默默思了五年的人。
她这般看着，痴痴看着，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却仍是看着，顾不得早春的沁寒，顾不得山风的呼啸，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都已经随着他去了。如果，就这样一直望下去，地老天荒，沧海桑田，该多好！
身后传来细细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麟曦觉得肩上一沉，整个人被裹进了白狐的裘袄中。有人在耳边轻喃：“下次我走时，你会这般送我么？”
麟曦怔了怔，却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然而，淳智帝却不放过她，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住，几乎要将她冰冷的身体糅进自己的骨头之中。
“下次我走时，你会这般送我么？”他的语气中早没了平日的从容潇洒，沙哑，暗沉，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悲恸。
除了浮云蔽日，终究是什么都看不见了！麟曦心里有些失落，转过身来，整个人怯怯窝在他怀中，半晌，气若游丝：“那时候……可能……送不动了……”
“那你还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吹了一早晨的冷风！曦儿！你还想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人早就走得看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淳智帝徒然失措地抱着她，只觉得怀中的女子时刻会像一阵轻烟般飘走，杳然无踪，想到这，他更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烦闷与挫败。“你是个傻子！你是天下最傻的傻子……”
淳智三年二月的承露台上，这对举世称颂的璧人，却只能早春清冷的风中徒劳相拥，黯然神伤。
七日后，淳智帝率兵东征。
渝陵城外，旌旗漫卷舒云，三军整装待发，兵戈冷戾，虎狼之师，大有横扫天下之势。淳智帝折了折马鞭，提缰，下意识回首向身后的嘉木山望了一眼。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会看见，因为，他想见的人，连下床都已经不可能了。
夜芝淳，你还奢求些什么呢？思及此，淳智帝心里对自己冷嘲道，然后，昂首，举剑，下令出发。
“……公主……”七月强压下喉间的酸涩，哽咽道，身边的五月与八月还有丫头早就泣不成声了。
“他……他……走……”麟曦整个人蜷在铺满厚厚皮毛的坐椅中，吃力地问道。她整个人已经虚弱得不成人形，甚至，连抬头远远眺望上一眼，都做不到。发丝灰白，面容憔悴，青春与美丽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着。有时候，她会庆幸，韩启离开的那样的早，不用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陛下……已经走了……”
“我还是送了他的……”麟曦喟然轻叹，点了点头，闭上眼，脸上呈现出安详的神色。耳边有风的声音，她像以往一样，深吸一口气，恍惚间又闻到了山的味道、水的味道、树的味道、云的味道……还有清墨的味道……
“我死后就葬在这溯风殿里，等着他回来……”她心里思量着。
淳智三年三月三日，淳智帝后穆麟曦薨逝溯风殿。
死讯传来时，淳智帝正与韩启策马于迦陵城外。听完信使的话后，他静默了一会，催马踏上身前的一段土坡，极目远眺。
如今已是三月早春天气，古道边杨柳依依，不时有流莺轻啼。远处的迦陵城已经合围成功，这座东齐最大的枢纽一旦拿下，整个东齐便是他囊中之物。
然而——
淳智帝折了折手中的马鞭，突然发问。“韩卿，你难过吗？”
一旁的韩启心中一惊，压下疑虑，躬身回道：“皇后薨天，举国同悲，还望陛下节哀顺变。”
“嗯，节哀顺变。”他慢悠悠念出这四个字，脸上浮现出怪异的嘲讽，“韩卿，朕的确很难过……”
淳智三年，戎马起家的少年天子迎着初春的冷风轻蹙眉，紧抿的唇角流露出少有的沉痛。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春逝
